這天下午,當父母看著我在放牧的溝畔割草時,知道我還戀著放牧,也明白我身單力薄的隻能乾這個,於是找了生產隊長,村裡同意把各家各戶的羊攏在一起,讓我放了,到傍晚,父親就做好了放羊的鏟子和皮鞭。其實,那時割資本主義尾巴,一戶隻能養一到二隻羊,有些家窮得連一隻羊也買不起,全隊三十多戶人家隻湊齊十六隻羊。過去由張五爺放,現在交給我了,第二天早上,我為了避開上學的同學,怕被他們看著,恥笑,不好意思,我早起,帶了鏟子和皮鞭,去趕羊。羊集中在生產隊飼養場的茅草棚裡,,它們迅速地擠在一堆裡,騷動攪拌起一股羊糞的腐臭氣味,我下意識地煽動鼻翼,嫌惡地吐著唾沫,羊靠在一起怯懦地打量我,我也看著它們,一共九隻大母羊,七隻小羊。我問飼養員“怎麼全是母羊,沒有騷胡”,他回答“家家都養的是母羊,為下羊羔繁殖賣錢,沒有羯羊和騷胡,養這些個費草費料,若不辦育種場,是賠錢貨,這些家夥有兩隻以上,就麻煩了,一個槽裡拴不了兩個叫驢,一個小羊群裡攏不住兩隻騷胡,打鬥鬧事,就不好管了”。他還管著隊裡的牛馬驢騾,忙著去給牲口拌料喂水,顧不上我的小事。 放羊我並不陌生,七八十年代,家家都養豬和羊以及雞,指望著年低殺豬吃肉,羊毛紡線織衣,雞屁股的雞蛋,換來日常的油鹽醬醋,這個副業給家裡帶來生活的希望,可是大人每天日出就隨著生產隊上工的號子到田間地頭勞作,日落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還要做飯讓一家老老小小填飽肚子,有時還要在生產隊學習革命形勢,開批鬥會,一天到晚忙個不停,因此,挑水、割草、趕羊、喂豬、養雞,這些細碎的家務活計,就落在小孩子身上,於是,學校從小學到初中,都是早晨7點開學,中午一點放學,讓孩子回家,養豬喂羊,並參加生產隊的勞動。我們過的是半學半農的生活。我五歲就開始乾這些家務活,7歲上學後,每天中午放學時,已吃的早餐過了6小時,食物早已消化的無影無蹤,肚子餓的咕咕直叫,下課鈴聲還未響,心思早已跑了,放學後一路小跑著回家,狼吞虎咽的填飽肚子,就去挑水、喂豬、趕羊,雞是不用管的,散養在院子裡,隨地創食。忙完這些,我們同村一起改學的娃娃們,每人背個大背簍,手持鐮刀,到村外的田埂、溝渠、田畔、荒野裡割草。不同的季節有不同的收獲。開春,青黃不接,吃了一冬醃酸菜,凍土豆,胡蘿卜的人,饞著生產隊地裡苜蓿,灰灰菜,說是割草,還不如說是虎口奪食,偷菜,小孩們與看地的大人玩著小偷警察的遊戲,東邊追,西邊攆,南征北戰,抓上幾把,拿回家給奶奶或正在做飯的媽媽,下在清湯寡水的鍋裡,給麵條配菜,吃起來非常可口,有青菜的甜香。夏天,滿溝渠裡長滿了稻草,蘆葦,狗尾巴草,牛筋草,稗子等草長得高大旺盛,牲口放牧時吃了一茬又長一茬,割草幾天後又長的齊刷刷的,一會兒就能割滿背篼,拿回來喂羊,剩餘的交生產隊喂牛、騾、馬,可換得工分,豬不太喜歡吃這些草,要拌上米糠才能哄得過去,豬最喜歡吃的是豬耳朵菜,灰灰菜、苦苦菜等肥胖有甜味的青菜。這些菜,人也可以吃,這些菜小而少,長在田埂地畔要挑揀,需半天功夫,才能挖滿一篼,莊子附近的早被人挖完了,要到大渠溝或近山的崖上去尋。秋天,是收獲糧食的季節,也是打草的季節,草葉金黃帶著籽,最容易讓家畜上膘,小孩割草,大人也打草。 同村的孩子從九歲開始,不僅要喂養自家的豬羊,又添一項新的活計,每天三點鐘到生產隊的飼養場,牽一頭馬或牛騾驢,到田梗水渠荒地放牧,所以說,我們的勞動啟蒙教育是從放牧開始的。 我也了解牲畜們吃草的習性。牛嘴寬牙粗舌頭長,大嘴一張,橫豎舌頭一卷,鬼子掃蕩似的,乾脆徹底。馬嘴尖挑食,步伐快,專挑長得高的好草,愛乾凈,挑刺,而且性子急和倔,掙脫著僵繩自己走,不聽娃娃使喚,放牧娃跟在這些大牲口屁股後麵一直小跑著。羊就象個愛美的大姑娘,抿著櫻桃小口,細嚼慢咽,挪動慢,吃的慢,性子溫溫柔柔的。 我父親是獸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知道羊愛乾凈,飲水要清潔,規定我每天下午放學後必須給羊飲水,要洗凈臉盆端水,看著它們喝完了水再喂豬,可羊飲水太慢,我沒有耐性熬時間,我總是把臉盆撂在圈門口便出去割草和找小朋友玩,問題就來了,羊在爭搶時臉盆翻了,或狗和豬去搶,沒有羊的份兒,羊總是乾渴著,圍著晚上回家的大人,可憐的“咩咩”直叫,訴說著被虐待的委屈,好長時間都不上膘,後來父母發現了問題,我的屁股也挨了柳條抽打,鞭策的紅色印記腫脹了好幾天,麻疼了一陣子。我心裡想,讓羊長得快,上膘還不容易,我讓它們吃肉,在割草時,我撈了許多蝌蚪和小癩蛤蟆,卷在草裡喂羊吃,沒想到競惹下麻煩,羊拉肚子,不吃草了,我父親雖然是獸醫,卻診斷不出我的鬼點子導致的奇葩病,看著羊一天天消瘦下去,束手無策,我們家養羊是不成功的。這些家夥耽誤我的時間不說,也與我虎口奪食,讓我沒的吃,經常挨餓,父母每天八點左右出工,為了讓我上學中午回來吃點熱飯和防止麵食結團,就將搟好的麵晾在案板上,洗凈切好的菜放在灶臺,我放學回來後自己燒水下麵,我在忙乎中稍不注意,雞羊狗就會竄進來,將一團麵叨走,演變到後來,竟然暴力搶奪,我開門的一瞬間,它們爭搶著一擁而入,我幼小的身體擋不住它們的勇猛直闖,眼睜睜看著我的飯食被奪走,直到我長到十歲時,才駕馭了它們,我攔羊時,指東就是東,它們絕不敢往西撒丫子,左右兩家鄰舍,也將羊交給我攔著,交換條件是年底割兩斤羊肉給我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