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輻射區(1 / 1)

幾年不見的好友,突然在互聯網找到她。躺在病床上的葉小詠相當吃驚,這幾天她都更加疲倦了,精力也不如以前旺盛。   “小詠,破曉空間站怎麼樣?”   屏幕上出現一行字,後麵跟著一個呲牙表情。   葉小詠不禁愣了愣,第一個想法,這tm誰呀?   第二眼,她恍然大悟,美好的回憶都被勾勒出來,回復了一個笑哭表情:“挺好的。”   對方很快回復了,十分簡短。   “這樣呀,葉小詠,我是張雲溪,你還認識我嗎?”   “當然啦……”   葉小詠若有所思,思考著對方的來意,她的臉色仍然毫無血色,看著好友的留言,她倒是喜歡跟雲溪多聊聊。   她們是大學同學,以前就是舍友。自己為了還債放棄了繼續讀研的打算,但是雲溪似乎還打算繼續深造,她們就此互不見麵。   畢業後,雲溪去了輻射區,放棄了很多令人羨慕的機會。   她則選擇去大城市打拚,葉小詠幾乎都忘記了,她們之前是多麼要好。   經歷刺殺事件後,葉小詠整個人瘦了一圈,讓人感覺到過分輕薄的皮肉包裹著骨感十足的身體,偏偏她的眼睛睜的大大的,閃閃發光。   “我聽說你受傷了,什麼時候回來,我去杭寧看看你吧。”張雲溪很快再次說,字間充滿了擔憂。   葉小詠微微愣住,有意識的看了一眼四周,見附近沒有人,快速打下字。   “星門計劃應該快結束了,我應該不久之後就能回去,到時候聚一聚吧。”   “為什麼?”   “因為計劃可能不會成功了。”   “這樣啊……失敗了?”   很直白的回復,看來她不在人群之中。   葉小詠想了想,猶豫起來,還是沒按下視頻鍵,在這個地方,她甚至有點不太敢去見要好的朋友。   “是的。”她還是打字回復,然後頹然了躺了下去,呆呆的望著空間站的銀色天花板。   這對在地球上居住的人來說,是多麼令人沮喪的消息。   ……   地球,華夏某輻射區,漠原。   今天的狂風將脆弱的枝杈吹的東倒西歪,地麵上鋪了一層寒氣,打在舊火車的鐵皮箱上,宣告著今天天氣的惡劣,這裡一如既往毫無生趣,隻剩下漫無人煙的荒野。   張雲溪伏在桌子上,這個小屋附近也很冷清,隻剩下女孩的眼睛注視著手機屏幕上浮現的字跡,一眼不眨。   看到這裡,張雲溪嘆了口氣,抱著一遝書,望著窗外的黑雲欲摧,把臉深深埋進秋衣裡麵,頂著耳邊的呼嘯風聲艱難的走向教室,她談不上多喜歡這份工作,那些頑劣的孩子也讓人心情奇差。   路上,遇到一頭長著三隻畸形頭顱的變異餓狼,它的嘴巴向下裂開,蜿蜒的尖牙正在啃食著地上的死屍,那似乎是某種腐爛的野生四蹄動物……   “吼……”這怪物齜牙咧嘴的,猩紅的舌頭在嘴角耷拉著,硬生生扯出三米的長度。   張雲溪怯生生的與那頭變異餓狼對視一眼,不動聲色,小心翼翼的繞開了對方,從深綠色的廢水溝上踩了過去,盡量不弄臟鞋子。   自三戰結束後,這裡就是一處滿目倦容的立方體,死氣沉沉的墮落監獄,大戰時期,數不清的臟彈落入交戰雙方的領土。   輻射區一直都是腐爛生物聚集的地區,這些遊蕩的鬼魂如此可憐,不少死去的士兵還掙紮在世界的邊緣。   這片腐爛的土地已經很久沒人居住了,年輕人遠離了這裡,有錢人搬到了太空,而許多原來在附近的美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新時代的冰冷幻夢。   現在,這僅剩的幻夢也被無情擊碎,沒人會拯救這裡了,暢想中的復興計劃更不存在,隻剩下了爭吵。   一些人認為地球還有救,另一些人則認為,人類應當現實一點。   但張雲溪不想離開,至少現在她還不想放棄這裡。   不管多少人前往太空,她也不會離開地球的。   “張老師,你又來上課啦?”   教室門口的老大爺感慨的搖搖頭,露出一口老黃牙,手臂上泛著微弱的鋼鐵光澤,這是一支假手,說是教室,這裡隻不過是一個淩亂的磚石小屋,胡亂抹了一些水泥而已。   “是啊,我每天都會來的。”張雲溪扯出一個笑容,吞下抗輻射片,她不指望有什麼回報,隻是在履行自己的義務而已。   一走進教室,兜頭蓋臉飛過來不知道什麼東西打在黑板上,咚的一聲,張雲溪在原地被嚇到了,微微怔住。   張雲溪定眼一看,原來是一枚小鋼球,教室後排有一個手拿氣槍的男孩,他有六根手指,臉上露著頑劣的笑容,眼睛裡冒著幽蘭色的光,他喊道:“張老師又來講歷史課啦!”   “哈哈哈,高考都取消了,老師你還在這裡講什麼課,我們都不用學習啦!我們是廢物!是祖國的渣子和臭蟲!”   她聽著這些話,沒說什麼,還是沉默著走到講臺前,翻開書本,拿起粉筆寫板書。   當然下麵是沒有幾個人在意老師已經走上講臺的,仍然喧鬧無比,正如他們所說,政府都放棄了輻射區,一條隔離帶攔住了所有人。   許多人無可救藥,老師們也早早都走了,這裡注定隻能滅亡,直到徹底淪為無人區,直到有一天,讓地球母親用宏偉的自然之力拯救人類犯下的彌天大錯。   “好了,把書翻到37頁,看標題,我們今天來講近代史第一節,兩次世界大戰。”張雲溪端著書,朗聲進入狀態。   “現在預習提問,有哪位同學來告訴我,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的歐洲有什麼特點?世界大戰的導火索是指什麼?”   下麵的聲音很快寂靜下來,沒有人關心這節課的話題,每當張雲溪轉過身,都能聽到身後傳來的竊竊私語,她專心致誌的盯著黑板,但心裡已經勾勒出一幅異常清晰的畫麵,後麵的學生對這昏昏欲睡的課程早已十分不耐,有人竊笑著,傳遞著塗抹成一團的惡搞紙條。也有很多人好奇的盯著黑板,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看著她把世界地圖畫在黑板上。   那代表著什麼呢?那些稀奇古怪的名詞?薩拉熱窩呀,珍珠港啊……緬甸遠征軍呀……還有勝利?簡直讓人煩透了心。   當張雲溪講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是正義的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戰爭時,下麵有一個男孩嗤笑起來,他大聲吆喝著:“老師!怎麼不講講三戰啊!”   “是啊是啊,老師,別光講二戰,偷襲珍珠港太無聊了,才死那麼點人,三戰死得多,那三戰是什麼性質啊!”   一個長著三隻眼睛,兩個嘴巴的男孩跟著嗤笑道,大嘴巴一張一合,小嘴巴喃喃自語,這些畸變孩子自暴自棄,語氣中流露著怨毒。   張雲溪無可奈何,看著他們陷入了暴躁的狂歡中,清晨的冷風從窗戶吹了進來,徹底吹散了她的美夢。   她在騙誰呢,這個世界隻剩下仇恨和墮落了,隻剩下對以往世界的痛苦記憶,而太空才是真正的未來。   轉過身的同時默默落淚,手上的板書速度也開始放慢,她努力想把人類文明的璀璨歷史教給這些孩子,告訴他們,人類有過那麼一段和平而繁榮的偉大歲月,他們也建立過許多令人驕傲的帝國,而那些帝國的興亡都伴隨著嚴酷的時期,以此鼓勵他們不要沮喪,但這些孩子顯然把它理解成了一種嘲諷。   在輻射區,不要談歷史與希望。   因為歷史在這裡早就與核戰爭一同埋葬在了深深的地下,連帶著那幾十年延續的苦楚與仇恨,隻剩下單薄脆弱的軀殼。   人類文明邁入了太空,他們則永遠留在了核子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