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敢堂將那小兵叫走,便自走到馬車內,靠著桌子,不知道寫著什麼,過了良久,都沒有理會過滄浪子,便是到了飯點,也不吃飯,滄浪子知道他遇上重要的事,沒時間理會自己,當下便起了逃跑的心思,於是運功暗暗沖擊穴道。 他左右四顧,馬車內窗邊放著李敢堂的長槍,還有一把長劍,心中便有了逃跑的主意,到了晚飯時間,李敢堂終於放下筆,潦草地塞了兩三口乾糧,喝了點水,又復回去。 馬車行至一處山崖附近,滄浪子突然叫道:“我要吃飯,我要方便。”李敢堂聽他這聲叫喚,這才想起滄浪子來,他讓馬夫喂了滄浪子幾口乾糧,喝了兩口水,扶著他去小解,自己又在桌前忙碌,滄浪子早已沖破穴道封鎖,他吃完了飯,即刻彈起身來,回身拿起長劍,躍下車去,但他身子受傷,走得不快,李敢堂察覺時,他才走了十丈開外,李敢堂急忙讓馬夫停車,自己跳下車去抓滄浪子。 滄浪子本就受傷,之前又被封住穴道,久未活動,他剛剛解穴,步伐也有些不穩,他這一彈之下,一躍之下,走這幾步路,便已耗了大半氣力,他聽到動靜,回頭看去,李敢堂卻又要來抓他,他左右望了望,前有追兵,後無退路,想著若是被抓回去,隻怕又是一頓折磨,若是李敢堂去了昆侖,找不到黃傑開的秘籍,自己也會被他殺了,那倒不如現在就一死了之,省的受折磨,於是心一狠,便就地躺倒,身子一翻,往山崖下滾去。 李敢堂見狀,料想滄浪子如此狀態必死無疑,也不再追,回身上了馬車便走。 滄浪子滾了五六丈,卻突然飛起,他隻覺得墜落感強烈,卻是摔下了直崖,若是這般下去,必死無疑。 他心中求生之念強烈,猛地運起內力,力透長劍,往那石壁上刺入,那長劍沒入山崖,他握住劍柄,整個人吊在半空,卻是再無半點氣力,甚至連握住劍的力氣也在一點點減少。 又過片刻,滄浪子終究是氣力不支,掉了下去,霎那間,他隻覺得萬念俱灰,心中暗道:“我命休矣。” 好在這山崖不高,滄浪子隻覺得小腿一痛,隨即昏死過去。 待到轉醒,卻是第二天清晨。 滄浪子正要起身,卻發覺頭痛欲裂,腿部疼痛難忍,他向上看去,卻見那柄長劍掛在上方兩丈處,心中不禁一陣後怕:“若是這山崖再高些,或是我昨晚再慢些,隻怕現在已經粉身碎骨了。”他又復嘗試起身,卻發覺自己右腿已然摔折了,他隻得爬到一棵樹邊扶著樹乾站起身來。 四下觀望,卻見自己身處一片密林之中,這密林樹木繁多,他也不認識多少,他抬頭望去,想拿回那柄劍,卻有心無力,隻得作罷。 滄浪子心道:“如今我腿傷了,若不及時醫治,隻怕今後都要落下殘疾,此處雖處林地,但興許有人家。”他一邊想著,一邊抬頭望去,卻從一處透光處看見些許炊煙,料想是有人家在那生活做飯,當下打定主意,要往那裡走去。 他就近處尋了一根粗壯的樹枝,倚著那樹枝,一瘸一拐地走著,走了半晌,見路邊有野果,便摘了一些果腹。再走半個時辰,腿部疼痛難忍,隻得暫作歇息。如此來回幾次,遠遠聽見溪流之聲,他循聲走去,尋到了一條小河。 滄浪子喝了些水,拾了兩塊平直的木頭,撕下兩條衣服,忍痛給斷腿做個處理。又順流而下。走不多時,轉過一棵樹。 卻見前方三四丈處有一隻猛虎背對著他,正吃著死鹿,滄浪子心中暗叫不好:“今天當真晦氣也,這老虎剛捕完獵物,我就這樣繞過去,隻求它不要發現我才好。”他一麵想著,一麵轉身便要另走他路。 那老虎背對著他,卻是嗅覺靈敏,滄浪子身上帶傷,那老虎聞到了,便即轉過身來,看著滄浪子。 滄浪子剛要離開,見那老虎轉過身來,也是嚇得不敢動彈,生怕那老虎沖將上來,將自己咬死。 他與老虎對峙不久,那老虎似乎也是不耐煩了,一聲虎嘯吼出,驚得那林子上的鳥四處飛散,滄浪子隻覺震耳欲聾,心道:“我命危也。” 那老虎撲將上來,滄浪子隻得往右邊一翻,雖是避開一擊,卻是再也爬不起身,那老虎正欲再撲,滄浪子忍痛運起內力,猛力將手裡的樹枝射向那老虎眼睛射去,那老虎吃痛,後退兩步,滄浪子卻是再也無力起身,心道:“這下真的要死了。”便昏了過去。 迷迷糊糊之間,隻聽得老虎長嘯,利器破空,鳥獸遁走,腳步之聲。 滄浪子腦中走馬燈般出現過往的記憶,他隻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長夢:還未當上點蒼派掌門的李春秋外出遊歷時從山賊手中救下被屠了全家的他,再到拜師李春秋成為他的開門弟子,再到十五歲後,親手復仇,再到師父當上掌門……再到他下山,送信給卜天地,再到南康郡城門外卜天地獨自斷後,再到自己舍生取義,送黃登義離開,畫麵一轉,卻是自己四肢健全,在與老虎搏殺,緊接著又是一陣墜落感,他猛地一驚,嚇得睜眼醒了過來。 他奮力一擊,已然耗盡全身氣力,本想著要命喪虎口,此刻轉醒卻發覺自己躺在一張床上,蓋著薄薄的被子,眼前有個明媚清澈,身著藍衣的少女,正笑著看著他,他此刻還有些意識朦朧,見此情景,還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到了什麼仙人府邸。 他正想起身,卻覺得渾身酸痛,不禁疼得哼出聲來,那少女見他轉醒,急忙將他的身子按住,柔聲道:“你受傷嚴重,內外傷都未好轉,先不要動彈。” 滄浪子也反應過來自己未死,想是眼前這位少女救了自己,他不由得長舒一口氣,出聲謝道:“點……點蒼派滄浪子,多謝……多謝姑娘救命之恩。”他重傷未愈,這話說的也是斷斷續續,也是氣息微弱,那少女便輕輕點頭,輕聲道:“你先修養,我去給你做些吃的。” 過不多時,那少女便端著一碗粥,走將進來,她將粥放在一旁,又將滄浪子扶起,讓他倚在墻上,滄浪子將頭轉動,四下觀望。 自己此刻是身處一座竹屋之中,躺在一張竹床之上,窗外三丈便是一條小河,這屋內家具一應俱全,墻上掛著一張竹弓和一桶羽箭,左邊還有另一張床,想是那少女的床位,屋子裝飾甚是豪華,像是大戶人家之所在,但竹子頗新,像是近些時日才建成的。 他一身破舊的衣裳也被換了,身子似乎被清洗過,腿上的兩塊木板也換成了竹板固定。 滄浪子心道:“這小屋一應俱全,想必便是我看到的那炊煙了,這姑娘難道自己一個人住在這裡嗎?那她又是如何從老虎口中將我救下的?不對不對,她必是有家人和她一齊住,但是為何墻上掛著弓箭,又不見她家人的身影。”他想到此處,看著自己此刻身上的衣物,羞紅了臉,不敢再想,心中卻是充滿疑惑。 那少女喂他喝粥,他隻覺得香甜無比,細細品嘗之下,卻發現粥裡有些許的碎肉,還有些其他的物事,那少女道:“我放了寫肉,怕你傷重嚼不碎,事先便剁碎了,合著米一起熬粥。你內傷嚴重,我還采了幾顆人參,你且吃著,不夠我再去采摘。” 滄浪子見那姑娘竟然為自己采了人參,心中感動不已,想著來日一定要報答她的大恩大德,他喝完粥,身子竟然好受了些,那姑娘又扶著他躺下歇息,滄浪子運功調理傷勢,卻昏昏沉沉地睡去,他好不容易脫離險地,這一覺睡得是無比安穩,待到轉醒,已是太陽落山,天色將要暗下來了,他隱隱約約聽到窗外有兵器揮砍之聲,過了一會兒,便慢慢消失,那少女走將進來,又給滄浪子喂吃的。 滄浪子心道:“原來這姑娘竟是也練武之人,難怪可以從老虎口中將我救下。” 他吃了人參,經過修養,此刻身子恢復了些許,麵色也不再那麼慘白,他看著那姑娘,心中說不出的感激和親切,他低聲道:“敢問姑娘芳名,滄浪子蒙姑娘相救,來日若有需要我的地方,滄浪子必當全力相助,萬死不辭。” 那少女聽他說完,格格笑了幾聲,說道:“公子叫我玉溪便是了,你說要報答我,可我一時間也想不出要你做點什麼,待你傷好了再說吧。”滄浪子點了點頭。 玉溪喂他吃完,便扶他接著躺下,如此數日,玉溪便一直悉心照料他,這一日清晨,滄浪子醒來,他這幾日受了玉溪的照料,吃了不少好藥,竟覺得全身恢復了不少,他翻過身來,便想下地走動,玉溪聽到動靜,急忙回屋來將他饞起,扶著他坐在床頭,為他穿好鞋子,接著轉身出去,拿了一副拐杖。 滄浪子拄著拐,玉溪攙扶著,便往門口走去,出了房門,滄浪子深吸一口氣,丹田之中似乎有一股暖流直沖四肢百骸,他抬頭望著剛起的太陽,隻覺得神清氣爽,似乎內力較之先前也增進了幾分,心中說不出的暢快。 他又看向玉溪,隻覺得兩世為人,先前城門逃難,鬥李敢堂,翻身墜崖,偶遇猛虎,隻是恍如隔世,念及此處,眼角不禁滲出淚來。 玉溪見他落淚,便問道:“公子為何落淚?是想到什麼傷心的事情嗎?” 滄浪子搖頭道:“隻是感慨罷了,我這幾日磨難頗多,幾乎失了性命,如今承蒙玉溪姑娘照料,傷勢痊愈了些,這才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 玉溪笑道:“原來如此,那公子將來可要記著我的好。你說你是點蒼派的,想來也是習武之人,若是我將來被人欺負了,你可要護著我。” 滄浪子正色道:“那是自然,若是有人膽敢欺負玉溪姑娘,那就是與我點蒼山為敵,便要讓他嘗嘗我這套“點蒼十八劍”的滋味。” 玉溪見他這般神情,也是笑了出來,扶著他坐在門口,便去為他準備熬粥。 用過早飯,她讓滄浪子坐在門口透氣,自己卻拿著一把自製的木劍,在門前的平地上練起劍來,滄浪子看了,卻覺得她一招一式,怪異無比,不屬於自己見過的中原劍招。但又甚是精妙,雖說不如他點蒼派的“點蒼十八劍”精妙,但也是一流劍法。 滄浪子不禁開口問道:“玉溪姑娘,這是什麼劍法?” 玉溪一邊舞劍,一邊道:“這是我家傳的絕學,我也不知道是什麼,阿爹隻是教我,我問他是什麼他也不說。” 滄浪子聽她這麼一說,便猜測她是個武學世家,否則她一個女孩子,又怎麼能獨自一人在此? 滄浪子本以為她有一家人住在此地,但幾日下來,卻隻有玉溪一人與自己為伴。 玉溪練完了劍法,也到了晌午,滄浪子此時雖然也可以自己動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玉溪卻還是要堅持喂他,滄浪子受了傷,力氣不如她大,也隻得妥協。 玉溪扶著滄浪子坐在凳子上,卻又問道:“公子前兩日體弱,我也不敢叨擾,不知公子為何會到此處?” 滄浪子看他問起自己來歷,便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的身份,如何下山送信,又如何遇上卜天地,如何被李敢堂所擒,又掉下山崖,遭遇兇險的事情和盤托出。 玉溪聽罷,道:“那一日我在林中聽到老虎的嘯聲,也怕那老虎會侵擾我,因此帶上弓箭,循聲而去,沒想到就見到那老虎想殺了公子,我便挽弓搭箭,將那老虎射殺,把公子背回來救治。” 滄浪子聽她射死老虎,救了自己,也是不由得對她欽佩起來,沒想到這少女武功甚是了得,竟然能一人之力,將老虎射殺。想來這幾日裡自己吃的肉,也是那少女打獵來的。 吃完了午飯,玉溪又走入屋中,拿出一個竹簡,對滄浪子說道:“這東西是我在你那舊的袍子裡找到的,你那件舊袍子太破了,我就給你扔了,又給你縫了一件新的,前幾日一直沒跟你說,現在就物歸原主罷。”說著便塞到滄浪子懷中。 滄浪子看著那竹筒,心中感覺甚是奇怪,如何也想不起這筒子是哪裡來的,他思索良久,突然想起來,卜天地在送自己與黃登義上馬之時,好像塞了一個物事給自己,隻是當時過於匆忙,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 他也好奇竹筒之內到底是什麼東西,於是便將那竹筒打開,隻見那竹筒中卷著一個物事,拿出來攤開細看,卻是一張畫滿了圖畫的厚羊皮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