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向來是曠日持久的拉鋸,第一戰的落幕隻是第一聲號角的尾聲,西涼苦寒之地出來的沙場老將,縱然享了幾天福也難以磨滅心中的嗜血。 兩匹狼一旦廝殺必然會以一方的敗亡而告終,兩個狼性的將軍交兵也必然伴隨著一方的戰敗乃至毀滅。無論是樊稠還是李傕,都沒有簡單試探發現戰不下之後狼狽退兵。 昨日的營帳之中,李傕郭汜從黃昏吵到黑夜,沒有在親兵的擁簇之下拔刀相向是最後的克製。當樊稠在城墻上巡視的時候,發現的是涇渭分明的兩個軍陣。 “李傕郭汜這是打算攻城?還是打算先自己乾一仗?” 樊稠儼然是做好了守城的準備,他的騎兵一半主力還在漢興至散關一線防備馬騰韓遂,若是剩下的騎兵與李傕的鐵騎對沖,那種損失不是他想見到的。 昨日他率兵出戰,若不是有心腹小將帶人截住李傕,恐怕自己真的會回不來,而就算李傕的鐵騎未能攔截自己,他大鬧郭汜軍陣後回城清點也發現損失了不少親兵,兩位副將更是都死在了郭汜步卒的圍殺之下。 騎兵最強大的戰法是憑借機動性讓步卒無可奈何,直接沖陣固然恐怖,但騎兵的損傷一定不會小。 “將軍,我等部屬已經做好了守城準備,料想時間倉促下麵的賊兵必然缺乏攻城器械,縱然槐裡城多是夯土墻,我等也當無憂。” “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副將!城墻之上我就交給你了,莫要讓我失望。” “將軍放心!城若破,屬下有死無生!” 今日的守城難度不會很大,畢竟郭汜上萬人的軍陣中也沒有出現沖車、雲梯車這些大型攻城器械,對城墻有威脅的,恐怕隻有這些步卒本身。 哪怕雙方昨日傷亡上千人,動用的兵力超過三萬,在樊稠與李傕郭汜心中依然是“小打小鬧”。 當漢興的五千鐵騎回軍,李傕郭汜拉起四五萬大軍攜帶沖車、雲梯車等重型攻城器械到來的時候,那時西涼的兩位大將才是真正的決戰之時。 沒有人想看到這般兵亂,三方將領的決戰一定會引起最後一路張濟大軍的重視,在李傕看來,他已經猜到了這場戰爭的結果會導向何方。 罵陣的士卒直接被城墻上飛來的亂箭射退,兩名傳令兵的屍體孤零零的躺在軍陣與城墻之間,甚至還隱隱能看出來他們在抽搐。 已經沒有了和談的必要,關中的武裝勢力需要一次大洗牌…… 戰鼓聲再度響徹槐裡城下,這一次城裡沒有騎兵沖出,隻有那橫貫數裡的城墻擋在所有人的麵前。 刀槍的摩擦聲伴隨著沉重的腳步混合,黑色的鎧甲襯托著天空中壓抑的天色,一股毀滅的風暴就要壓過來了。 黑雲壓城,雲層之下的風暴中是一個一個嗜血的屠夫。 可嗜血的人並沒有能力撕開城墻,沒有沖車也沒有攻城槌,甚至連雲梯車都不曾擁有,對城墻的威脅隻有被前排士兵扛著的一架一架輕質飛梯,看起來更像是臨時拚湊出來的應急設備。 攻城守城之道,除了是士兵戰力、士氣、執行力的比拚,更是雙方統帥見招拆招的過程,可郭汜手中空有兩萬大軍,卻因為缺少攻城器械讓這支軍隊的手上缺少些許底牌。 少數裝配鉤爪的雲梯成了守城將士重點的防守區域,而那些粗製濫造的雲梯更是成了他們的玩具。 不少士兵手持小盾,嘴含短刀剛剛登上雲梯攀上城頭,看到的不是先登的榮耀而是迎頭的屠刀。 在他身後還在攀登的士兵,或許躲過了礌石滾木的襲擊,甚至躲過了從城上潑下的金汁,卻未能逃過從頭頂砸落的袍澤屍體。 尤其是當你正在向上攀登的時候,身後的戰鼓與身下的喝罵聲催促著你繼續向前。當你鼓起勇氣睜開眼,發現懷中抱著從上麵掉落的殘肢甚至是人頭…… 沒有強力的攻城器械,第一波攻城的兩千人隊伍連摸到城頭都很難。減小的喊殺聲在新兵想來或許是戰爭要結束的征兆,但隻有老兵知道這其實是第二支預備隊要沖上戰場的號角。 為了保證攻城期間對於城內的壓力,第二批攻城隊必須在第一批將士損傷慘重之前就補充上去,從第一隊的戰果來看……這一去大概率是回不來的。 穿過地麵的被木頭石頭砸出來的崎嶇不平的戰場,再踏過倒在城墻根的屍體或者殘肢,手握緊雲梯上流下來的黏黏膩膩的血糊,奔向那所謂先登的榮光與斬首的長刀…… 奔赴向死亡應該帶著怎樣的心情?憤怒?害怕?猶豫?還是在麵對地獄的時候早已崩潰? 這些沖鋒的士卒不知道,城墻之上守城的將士也不知道。他們隻是聽命於人,為了自家主將的榮耀與融化,去揮刀砍向昔日的袍澤。 一隊一隊的士卒被送上戰場又慘遭殺戮,將郭汜大軍的軍心推向崩潰的邊緣。 一般而言,攻堅戰隻要隊伍損失超過三成就會開始出現軍心潰散的情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攻城戰不同於平原血戰,平原之上後軍無法看到前軍的傷亡情況,隻要心態不崩潰,就算敵軍突破到自己身前也敢與之一戰。 但是攻城之戰,看著第一批袍澤沖上去被虐殺,第二批士卒沖上去同樣沒有回來,第三批士兵重蹈覆轍…… 當命令傳達給第四批士兵的時候,他們又能提起幾分勇氣? 剛至晌午,郭汜中軍便響起了金鐵交鳴之聲,戰場之上的士卒知曉的第一件事往往便是聞鼓則進,聞金則退,戰場之上的交鋒僅僅持續了半天,郭汜便選擇了退兵…… 城墻之下的士卒如潮水般褪去,隻留下無數的屍體與傷兵的哀鳴。 攻城之戰中騎兵的作用往往不大,李傕的騎兵更是從頭到尾看著郭汜攻城,看著他久克不下,看著他狼狽退兵…… “今日好過……明天就不一定了……” 樊稠在戰局的最後上了城墻,看著城墻下的滿地狼藉發出了感慨。他身上的鎧甲無比光鮮,腰間佩劍絲毫不見血汙。 “將軍,漢興的兵馬應該快到了,不如今晚前去劫營?在下願為先鋒!” 滿身血汙的小將來到了樊稠麵前,他手持滿是血腥的戰刀,身上的鎧甲也有幾分殘破,不過做的第一件事卻是喘著粗氣請戰。 “今夜我親自去襲營,你來做我的副手,畢其功於一役!我要拿下李傕郭汜的狗頭!” 樊稠冷哼一聲,他這身武裝就是要今夜給予那李傕郭汜致命一擊,趁著敵軍疲憊做好痛打落水狗的準備。
第38章 戰爭的落幕亦是號角(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