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長安城下吹響了決定國祚的戰歌,這座大漢最初的龍興之城似乎要變為大漢的最後一段絕響。 礌石滾木已經快要消耗完畢,細小的木柴燃起一堆堆火焰,火焰上駕著一口口鍋釜,其中正在燒著熱湯與……糞水。 除了礌石滾木之外,隻要能從城墻上倒下去且造成傷害的都可以是用來守城的武器。 甚至比起礌石滾木,這燒開的糞水金汁更加好用,燒開之後潑下去便是皮開肉綻,戰後哪怕僥幸存活也有大概率感染…… “丁隊,每人帶領二百輔兵,上東城門!” 皇甫酈手中有八百備用軍,他將八百士兵分成八支隊伍,每隊一百人添往城墻之上防護。 一百人的隊伍在城墻上已經是杯水車薪,為了保證城墻之上有人可用,他手中的百人隊伍都會帶領幾名楊彪動員來的民夫一同上城。 為了守住長安,城內之人早就做好了全民皆兵的準備。 城門洞被沙土阻礙防止有人私通賊兵打開城門,皇甫酈手中的備用軍馬已經沒了一半,剩下的人全部投入戰場也是時間問題,甚至這個時間不會太晚到來。 西門北門本就捉襟見肘的五百守軍還各自抽調了一百五十人支援東門和南門,這兩座城門果然如同朱儁的預料隻是佯攻,其防守壓力不算太大。 長安不是一般的小城,城外的軍隊沒法轉瞬之間就調轉槍口換一座城門進攻,這兩座城門上的士兵要麵對的乃是數倍於自己的……老弱病殘。 如果西涼軍有小股精銳來襲,那麼駐守在城墻下的三千民夫便會蜂擁而上占據城墻,將這些小股部隊硬生生擠下去…… 楊彪,或者說天子號召是恐怖的,長安城四座城門之後都聚集起了數千百姓,他們大多是各自家中青壯,甚至還能看見一些白頭老叟、兇悍婦人接受動員準備抗賊。 這其中或許有被董卓從河洛虜來的百姓,他們家中親友九死一生; 或許有在長安之地飽受欺淩的商賈,西涼軍每次劫掠都能扒掉一層皮; 或許有關中勤懇耕作的老秦人,象征著生存的土地已然被西涼軍肆虐地隻剩下一地狼藉…… 李傕郭汜對天子尚且無禮,又怎麼會在意一言百姓死活?更何況在百姓眼裡,他們本來就是董賊的延續。 或許朝堂交給天子漢臣,頭頂的賦稅依舊嚇人,依舊是他們負擔不起的大山;或許其中還會有人被逼的賣兒賣女賣土地,但總好過不知道哪天在自己家中被西涼軍斬首充了軍功不是? “楊公,城上的木石告罄,我等該當如何?” 城中,趙溫風風火火找到了楊彪,後勤之事本來就交由他負責,那提前備好的堆積如山一般的礌石滾木,竟然在短短半日不到便被揮霍一空。 他沒參與過攻城戰,腦子裡也想不到礌石滾木告罄之後,守城將領應當如何做。 上城墻找朱儁?眼下的朱儁已經親自披堅執銳帶頭沖鋒砍人了,自己上去問這個問題可能會被他砍死。輾轉無奈之下,他隻能來請教司空楊彪。 “抽調五百民夫,把我家拆了,拆下來的木石送往城墻,快!” 楊彪動員百姓之餘聽到此等消息也是心裡一驚,沒有礌石滾木,憑借手上的新兵民夫如何能與西涼軍一戰? 這座古都隻需要堅守一天就能翻盤,但若是一天都守不住,他日後還怎麼去見漢朝諸位先帝,怎麼去見自己食漢祿的祖宗? “楊公……這……不妥吧?”趙溫麵露難色,“不如先將外圍百姓的房屋拆除,以木石作防禦之資?” “不可!這些百姓……恐怕片刻之後就要被送往城墻,若是此時拆百姓房屋禦敵,萬一嘩變後果不堪設想。”楊彪搖搖頭,“要知曉我等與西涼軍相比,除了天子人望之外便是這關中民心,若是民心失陷,恐怕長安就要再度淪陷了。” “多謝司空提醒,我帶人先去拆除木石,如今國難當頭,正是我等報國之時,不如將百姓分散成幾個百人隊,從我等府邸率先拆除。” “速去!若真是危急時刻,哪怕是天子園林也可以拆!” 楊彪果斷地下達了命令,長安城內若是想要木石禦敵,最簡單的方法便是拆除房屋,尤其是達官貴人的房屋。那些百姓的房屋拆下來可能是一半木石一半茅草,而達官顯貴家中,除了房梁立柱是上等木材,花園中或許還有現成的巨石可用。 城墻之上,守軍的火光映紅了血色的雲霞,當西涼軍開始在城墻之上有了活動空間之時,哪怕是上城搬運輜重的百姓也被裹挾進了這場戰鬥。 沒有分發武器就撿起地上陣亡士兵的武器,或是長矛或是短刀,實在不濟便揮舞著火把上前。木頭一端熊熊燃燒的火焰如同上萬年前一樣,成了人類最初的安全感來源。 戰鬥中不斷有百姓死去,他們手中的火把掉落在地麵,一部分火把就此熄滅,一部分火把卻點燃了倒下的屍體、衣物、皮革,大有將這座煉獄付之一炬的意思。 若是火焰能阻止西涼軍直至天明,正在血戰的朱儁不介意放火燒城,可那些沖破火焰封鎖上來的西涼軍用刀槍告訴朱儁,此事絕不會這麼簡單。 天子府庫中存儲的火油成了攻破沖車與轒輼車的關鍵,甚至幾架雲梯車也被火油浸透之後再被火把點燃。 若是王朝疲敝,這樣的大型器械恐怕很多年都不會再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說不心疼是不可能的,但他也隻能痛恨如此神器卻入了國賊之手。 天子腳下的百官與百姓都要踏上戰場了,傳國玉璽都弄丟了,誰還有心情去感慨天子府庫的幾樣軍械? 恐怕也隻有他們這些將軍會為此神傷,而且神傷是留給戰後的,絕不是現在! 回過身的朱儁從已經感受到疲憊的身體裡再度壓榨出一絲力量,剛剛上城的西涼士兵還未回神,其眼中便隻剩下了那驚鴻的一刀。朱儁手中,緊握的精鐵刀上灌輸的龐大力量讓對方的頭顱都爆開,刀鋒一直到了那一排牙齒才停下…… 這還不算完,他看著新搭上來的雲梯,此時已經又有兩名西涼士卒上城,兩人背靠著背小心防禦。 不能讓他們站穩腳跟,朱儁橫著長刀腳踩地麵借力躍在空中撞了過去,兩名西涼兵還未立足便被他撞飛出城,直直摔在了數丈高的城下。 這一撞幾乎剎不住車讓他自己也飛身過去,索性有剛剛跑來的兵卒拽住了朱儁的腰甲,才讓這位名將免去了墜亡的結果。 主將尚且如此,更遑論其他人,朱儁在城墻上已經找不到熟悉的臉龐了,這些人裡不乏他親自招募的士卒,但他們要麼已經葬送在敵人的刀下死無全屍,要麼臉上沾染著無數人的鮮血恍如魔神…… 王朝延續這麼沉重而宏大的話題,其代價自然無比沉重,那些能在史書上留下短短幾十個字的人物已經是大浪淘沙留下的寶藏。 史書的厚重與輝煌之下隱藏的便是皚皚白骨,是現在這些普通士卒,是那些已經找不到全屍的無名氏。
第46章 長安城內盡可禦敵(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