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殷本紀》有載:“東為江,北為濟,西為河,南為淮,四瀆已修,萬民乃有居。” 四瀆在歷史上與五嶽並列,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主要的對象便是五嶽四瀆,當崔鈞攜數千軍來到濟水邊上時,差點以為自己又到了黃河。 如果說濟水與黃河有什麼不同的話,那麼便是河水要清澈許多。 從輿圖上看去,濟水像是黃河流經官渡之後分了差,一半濁水走黃河水道,一半清水走濟水河道,最後各自匯入東海。 所謂“四瀆”,字麵意思便是四條獨流入海的大河。 而這濟水,發源於太行山脈最南端的王屋山,濟水流過黃河流域的時候未曾選擇匯入而是變成暗河,暗河從黃河之下經過之後再出現匯集成滎澤,之後一路向東,在華北地區留下大野澤之後直奔東海。 “過黃不濁”是這條河最令人驚嘆的地方,那種暗含的氣節或許也是歷代文人如此鐘情的原因。 黃河與濟水在分開之後,兩條大河保持著百裡的間距向東北方向匯入海洋,濟水就像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一般,在四瀆中象征著高潔。 隻是這麼高貴的一條河卻在今天消失了,清鹹豐五年,黃河在蘭陽決堤,黃水先流向西北,後折轉東北,奪山東大清河入渤海。 那被奪走的大清河便是濟水,自河道被黃河占去之後,清濁便混為一談,隻有最後一灣清水,再度倔強地南移變成了今天的山東小清河。 若是想尋濟水,卻不知該去渾濁的故道,還是那已經不再波瀾壯闊的清河。 等不多時,一排一排的舟船搖楫映入眼中,那被程昱選出來的東郡從事正指揮著後勤軍士以及招募而來的百姓駕船。 天子贈馬八百匹,破匈奴收攏馬匹上千,不知不覺間崔鈞手下大半軍士都成了騎兵,這些騎兵以徐晃為首走陸路,剩下的千餘人以及隊伍中的婦孺則乘坐舟船東去,五六天便能從東郡直奔青州。 船分軍民兩用,單單是崔鈞這千人腳下,便有從府庫中拉出來的運糧船,有征調商賈的貨船,也有從河邊漁民家籌集的漁船…… “此次籌措舟船隻,多謝先生相助,非先生之助,恐怕崔某入冬前都難以抵達青州。若是冒著風雪東去,尚不知損傷幾何。” 船艙之中,崔鈞命人取河水燒開,等自己親身來到三國才知道,在這個時代,喝熱水都是難得之事。 究其原因還是燃料的短缺,普通人往往連煮飯的燃料成本都難以承擔,更不必說燒開水甚至是煮茶。 對於崔鈞這種世家子而言,溫酒、煮茶都是再正常不過的東西,可崔鈞喝不慣濁酒又接受不了那宛如調料粉一般的茶,隻喝白水的他便成了異類。 如果隻想著喝熱水為何不加熱到合適溫度就直接喝,反倒要燒的滾燙然後靜置等它涼下來? 這個問題牽招、崔垣等人都問過,每次崔鈞都說是為了防止壞腹,可沒人信…… 那些已經刻在腦子裡的最基本的信條,對於一千八百年前的世界來說還是很陌生的存在。崔鈞想把這些東西傳播出去,但還是得先安定了青州再說。 他對於麵前的中年文士所說的那一番話也並不是客套,而是麵前這個看著一臉正氣的郡吏確實很有本事。 能調動民財而不引起民怨者,平日裡最起碼是一個能做到愛民的縣令,而像麵前之人,能讓百姓自願奉上家中財貨,甚至是漁民賴以生存的舟船,已經不是百裡之才。 曹操雖然還未如同歷史上一般掌控朝廷發布求賢令,但崔鈞相信曹操不是埋沒人才之輩,而程昱顯然知道麵前之人的身份,其本人也表現得有些矛盾。 “謬贊了,宮所作所為皆是為州郡生計,平日裡多憐愛百姓,到用民心民力之時自然有百姓反哺,區區小道,不足為奇。” “這哪是小道,製民心與己用上至天子三公九卿下至縣吏亭長莊老,皆是一門大學問。”崔鈞瞄了一眼對麵中年人的眼神,“不知先生是何處人士,以先生之才做一郡守都綽綽有餘,怎得在此為一小吏?” 官與吏常常被連用,但兩者可謂是天壤之別。若是為善,則官是梁柱,吏是瓦礫;若是為惡,官是虎狼,吏為爪牙。 對麵的文士為郡中刀筆吏,雖然跟隨郡守前後,全郡的公務都能參與,但實際上連品級都沒有。 “在下姓陳名宮,東武陽人士,在東郡埋名做一郡吏,此中原因不足為外人道也。” 陳宮……如果是他的話就很合理了,既有大才,又在兗州的地位尷尬。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有了呂伯奢那件事之後陳宮便離曹操而去,原來是隱於家鄉做了小吏。 或許等到曹操屠徐州的時候他還是小吏,勸諫不成拂袖而去,隨後差點掀翻曹操老家。 “莫不是義釋曹兗州的中牟縣令陳公臺?” “信鄉侯亦知曉此事?” “略有耳聞,略有耳聞。” 崔鈞輕笑一聲,陳公臺義釋曹操這件事不少人都知道,隻是絕大多數人不知曉呂伯奢一事,倒是偶然有曹操忘恩不予回報,陳公臺短視不明雄主等多個版本的流言散播在諸侯之間。 對此陳公臺不屑解釋,曹操不願解釋,誤殺好人本就不光彩,更何況呂伯奢還是曹操之父曹嵩的老友。 “宮臺兄乃是難得的賢才,若是曹孟德帳下無立錐之地,當早尋他路。” 從入長安開始,崔鈞就習慣了挖曹操墻角這件事,中原、河東、關中,哪一個地方不是人才輩出,若是有一二誌趣相投者,同道也是應有之禮。 不過不管是徐晃還是賈逵、孫資,都未曾入仕便被崔鈞舉薦,可麵前這位陳宮,卻是實打實的曹操帳下之臣。 縱然隻是一小吏,和之前的三人比起來性質也不一樣,崔鈞的心裡竟然泛起幾分刺激感。 “曹孟德頗有雄才但又染了三分奸邪之氣,我與他終不同道,不如在鄉裡做一小吏,也算是造福於百姓。” 陳宮嘆了口氣,也不知是感嘆自己難以施展抱負,還是感嘆曹操終究和他的理想型偏差了那麼一步。總之所有的情緒都化作長嘆,混入清風,消散在了濟水之上。
第70章 賢才助渡水(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