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彪與楊奉的交鋒,最後的判決卻落在了朱儁和孔融的身上。 似乎這才是劉協認識中的朝堂,沒有一個權臣能對天子指手畫腳,更遑論欺淩天子、傾軋朝臣。 當大部分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時,朱儁才上前先向天子行禮,隨後轉身對著楊奉與楊彪開口。 “軍中自有律令,怨憤主將,不聽約束,此乃構軍,犯者當斬。”朱儁頓了頓,“然前提是主將無錯,大散關一戰,韓暹不聽良言,一意孤行,乃是有錯在先,是以司馬岢、郝寧二人談不上犯斬律。” “若是日後諸位副將校尉皆以此抗命,該當如何?” 楊奉顯然對於此話不能認可,今天把這番話在朝堂上說出來便已經把自己和楊彪的矛盾挑明,可如今身為武將靠山的朱儁也不站在他這邊。 “若是主將能聽取副將意見、自然當斬副將,可如今主將無能險些累及三軍,自當酌情處理。” 朱儁出身寒門,又是武將被楊彪安上了文職,他和楊彪在朝堂上確實有各自的利益糾紛,但若是和楊奉比起來,朱儁的態度卻更加傾向於楊彪。 在朱儁眼中楊奉統帥的白波軍和黃巾沒有什麼區別,就算如今立在朝堂之上,也改變不了身上那名為“匪”的光環。 不管是白波軍還是楊彪的世家子,說到底都和朱儁沒有什麼利害關係。如果今天把楊奉換成皇甫嵩,朱儁可能又是另一種態度。 沒有了利益牽扯,一邊是死去的韓暹,一邊是剛剛發掘的將才郝寧。拋開代表楊彪的司馬岢,朱儁會支持誰顯而易見。 “賞罰不公,還做的什麼將軍?領的什麼兵?” 楊奉眼看就要急眼,白波軍有兩萬餘駐守關中各縣,若真把楊奉逼急了,恐怕也沒人能承受其損失。 “將軍息怒,且讓在下來評判一番如何?” 滿臉怒容的楊奉被孔融拽住了袖子,真正做了廷尉之後他便被埋在了浩如煙海的卷宗之中,尤其是大部分事件還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做起來哪有這朝臣之間的對決刺激? 有了孔融遞過來的臺階,楊奉順勢收斂了自己的怒氣,但若是孔融也不能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復,恐怕楊奉真的會爆發。 “這陳倉所發生之事,我等隻知隻言片語,是非功過之言,恐失其真意。” 孔融開口便讓眾人皺眉,這是打算攪渾水了? “凡是軍中將領,賞罰皆依靠軍律禁令,司馬岢、郝寧二人沖撞主將,目無法紀確實該罰。”看了一眼大家的眼神,孔融便繼續開口,“然郝寧之錯,乃是建立在韓暹不聽良言的基礎之上,其錯乃是從屬之罪,主罪當是韓暹將軍。” “你放屁!” 楊奉就差上去揪著孔融的領子去怒斥這個儒生了,既然身為武將代表的朱儁都不站在他這邊,孔融那個典型的儒生又豈會幫他呢? “楊將軍且勿怒,韓暹其上也有主將,乃是皇甫將軍。主將已經定下了馳援散關、堅守待援的大略,馳援散關是韓將軍之功,可未曾堅守便是韓將軍之過。” “將在外,當因地適宜,因時而動,若是一味墨守成規豈不貽誤軍機?” “將軍所言甚是,韓將軍誤判敵軍戰力,乃是韓遂過於狡詐,非將軍之罪;然郝寧有諫言卻不得采納,才是韓將軍之過也。”孔融最後拱手向天子,隨後才開口, “郝寧之過,乃是次日出戰未曾阻攔,隻聯合司馬岢搶奪關隘,有守城之功也有抗命之過,司馬岢以身諫言,可慘遭上級排擠,憤而犯錯,情有可原。” “是非功過已經言說,若按漢律,當如何賞罰?” 劉協看著怒氣值快要到爆發邊緣的楊奉,他自己真的不想去得罪這種楞頭武將,隻能將這個問題再度拋給了孔融。 “漢律依照功過賞罰,然功過能否相抵是一個難題,依臣之見,韓暹將軍以身殉國,其不尊將令便不予追究,陛下應當追封其救援散關之功;郝寧一意孤行,罰俸半年以示懲戒;司馬岢些許小錯,便居家反省三月。” 對郝寧小懲大戒封賞依舊,對於司馬岢幾乎無任何措施,倒是對於韓暹的待遇再提一級…… 顯然孔融現在的核心也是為了安撫楊奉的情緒,先將過錯推給韓暹,隨後再奏請天子“法外開恩”,一來一去的落差便能填補楊奉的不滿。 若是直接表功韓暹,對於郝寧和司馬岢的小懲恐怕不能讓楊奉滿意,但率先將韓暹貶低,讓楊奉站在了所有朝臣的對立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隨後再撈他一把,楊奉這種心思單純之人玩政治又怎麼玩的過孔融? “善,韓暹馳援有功,封都亭侯,允其子嗣位,韓暹長子韓威入太學。”劉協簡單說了自己對韓暹的處理,聽到封侯兒子楊奉那心中的不滿終於消失。 “陛下英明!” 孔融率先行禮,隨後群臣共賀,就算是楊奉此時也不得不低頭。 “除尚書臺外,諸位愛卿可有事啟奏?” 朝堂之上,劉協看著群臣剛剛有所緩和的關係,心中還是有點累,這朝會一旦牽扯到利益分割,其麻煩程度便會上升一個檔次。 “陛下,臣有本奏。” 站在大司農身後的典客出言開口,他負責的是不同郡縣的賦稅、上供之物,在九卿屬官中都不算太高,不過論起油水可不比九卿差。 “何時?” “陛下,昨日青州刺史府代青州刺史、北海國相崔州平差人前來上供,言說此物須天子親啟,如今使節與貨綱皆在禮驛館內,臣不敢輕動,特來奏請陛下。” “哦,崔卿所進獻之物,朕當親往,諸位愛卿,不若同去?” 有了崔鈞的諫言九策,劉協才能將自己的位子坐得如此穩固,如今又聽見崔鈞有進獻之物,他突然對這件事情感興趣了。 最起碼出去轉轉也好於在宮中枯坐,也好過在尚書臺處理奏折。 “臣去備輦,陛下稍後。” 掌車馬的太仆立刻下拜,平日裡天子出行很少,這車馬之事他可有些懈怠,隻能放低姿態,希望天子心中莫要焦急。
第98章 是非賞罰(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