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我依稀記得漲潮的時候,浪拍堤岸,以及那張看向對麵的臉。 與三姐妹的感情,橫貫了我在舊鎮的時光。 斷斷續續的記憶,好比碎裂一地的鏡子。曾經也恨過自己,沒有縝密的思維將其拚湊,隻能拾起一段、懷念一段。 紅白機時代,小妹是我的氣味相投。把黃色的卡帶放滿墻櫃,是我們共同的夢想,所以每當走進賣卡帶的店裡,看到那玻璃櫃裡滿滿的布置,就會讓我們兩眼放光。 早上的一塊,下午的五毛…… 是我們攢下用來實現夢想的唯一機會。 說實話,每當一款新的遊戲卡上櫃,小妹和我中午的飯量都會大增。事實是,我們都沒有用那一塊錢買早餐吃。事情敗露後,小妹的大姐便狠狠地把我們臭罵了一頓。 盡管如此,我們也沒有全部用來吃早餐。 最起碼,得留一半。 我呢,有些模淩兩可。說實話,這得怪那個賣早點的,三毛一個的肉包、三個一塊,虧他想得出來。自打學會算數以後,我就沒有買過三個。 肚子餓是自己找的,但把卡帶買回來之後,什麼都值了。現在回想起來,那十來二十塊錢的東西真的要攢好久。 小妹所受的罪,幾乎全部放在遊戲上麵。尤其是剛買回來的幾天,會清楚地發現她的戰鬥力有所上升,不管是闖關還是對打上。發覺到新的招式時,我們便會異常的興奮。 直到現在,我還清楚地記得,當她用劍客跳空放出鳥來那會的笑。 是啊,我們曾經是那麼的熱血。即便現在的舊鎮已經不在了,換上乾凈整潔的街道,可如果你跟我們說讓舊鎮回來,我們會毫不猶疑。即使回想起來,它是那樣的臟亂不堪。 有時候,我很難想象,二丫是個能夠生活在這裡的。跟活潑開朗的小妹不同,二丫是個溫潤如玉的存在,當然,這是我現在的表達。 她給人的感覺,好比是從故事裡出來那樣,整一個大家閨秀,兩步不出家門的那種。要不是大姐有時候沒空來接小妹,二丫也不會來我家,更不會有後麵的發展。 二丫的年紀與我相仿,隻是稍稍比我晚半個月左右。她們說是三姐妹,其實在外人眼裡,更像是三胞胎。三人分別各相差不到一歲,如果大姐不找我茬,小妹不說跟我打遊戲,我還是要認真觀察一會。 有好長的一段時間,我曾經把來接小妹的二丫當成了大姐,弄了不少的烏龍。這也要怪小妹,她明明知道卻不告訴我,害我像對大姐一樣,對二丫粗手粗腳的。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因禍得福。 跟小妹打遊戲的童年,很快便來到與二丫相處青年時期。除去打遊戲的日子,開始有了喜歡散步的習慣。 是啊,我們戀愛了。 懵懂的我們,在外麵的路上,其實說的話並不多,甚至連拖個手也不是很敢。可這不意味著影響相處,因為我們知道,彼此之間是有默契的。 尤其是在買油餅的時候。 那時候的我,特愛吃巷子裡的油餅,兩毛一塊特別的實惠。如果不是要攢錢買卡帶的時候,沒少光顧。隨著與二丫的相處,偶爾經過,我都會下意識地買雙數的。 炸好的第一塊,我給她遞過去。她拿著不吃,要等我手上也有,才會咬第一口。 一段時間裡,小妹發現我卡帶的數量跟她的不對等。每每跑來換卡帶玩的時候,頗有微詞。直率的小妹當然不知道,一部份的零用,都花在她二姐的身上。 然而這樣的情況,終究是被大姐知道。 舊鎮的人吃過晚飯,經常有在河堤散步的習慣。碰到三姐妹時,小妹會上前問好,二丫羞澀靦腆,大姐則是會拋來質疑的目光。 拋來同樣目光的,還有我的青梅竹馬、兒時玩伴。聽到我學會騎車,本來興致勃勃,卻發現後麵坐包上已經有人。 我的玩伴,小儀,她的世界,是我倆終究是要走到一起,幸福美滿。她不在老家老老實實呆著,突然跑到鎮子上,是我沒有注意到的。在好長的一段時間,我夾在她與二丫之間,著實有些難受。 隻是這絲毫沒有阻礙我與二丫的發展。 二丫給我的世界,是金色的麥田。我倆走在木搭的小橋上,嘀嘀嗒嗒,任風擺弄著旁邊的麥穗。二丫第一次歡快地舞蹈,白色的長裙隨著旋轉,讓我心動不已。 她是第一個坐我車後麵的女孩,第一個我背著的女孩,第一個跨坐在我肩膀上的女孩……許許多多的第一次,不禁枚舉。 我曾清楚地告訴小儀,要我從二丫和她之間做選擇,她永遠都不會贏。任她如何哭訴,我的態度依然堅決。 時光荏苒,很快便是我與二丫成年的日子。 我不惜跟家裡拿錢學會了開車,要的就是在她成年的那天,好帶她去城裡玩。 伴隨著兩側山巒飛逝,我們邁向城裡。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奢華,是所有舊鎮男孩向往的繁榮。這好比小儀給不了二丫所給我的,讓我心跳加速。 那晚,我與二丫歡雲霧雨,好不快活。 最起碼,我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然而當我回來的第二天,便立馬傳來了噩耗,二丫與大姐鬧翻了! 我本想試著安慰二丫的心情,帶她在小鎮兜風。誰想一輛快車從後麵向我們這邊奔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再次侵擾著二丫的思緒,讓我不快。 可是在它接近我們的時候卻緩了下來,車上坐著的竟是小妹,還有開著它的大姐。大姐詭異的一笑後,急馳而去!隻留下剛毅決絕、以及不失英氣的側臉。 隨後,二丫嚎啕大哭! 洪潮霎時間越過河堤,把整個舊鎮淹成了汪洋。舊鎮的情況,恰如二丫的遭遇。 事後我才得知,跟我一起到城裡的並不是二丫,而是大姐。跟小妹打遊戲的那會,常常把二丫錯認為大姐的我,卻萬萬沒想到還有將大姐錯認為二丫的一天。 偏偏還是這般重要的時候。 二丫知道後便與大姐鬧翻。大吵過後,大姐便拉著小妹離開舊鎮,聽說是從軍去了。原本形影不離的三姐妹,因為我的緣故,弄成這般模樣,二丫接受不了…… 徹底崩潰,瘋了。 我倍感愧疚,隻是不知從何說起。 可說來也諷刺,把大姐與二丫搞混,到底是大姐的……還是我明明知道,卻不把她說破呢?我不知道,甚至回想起與二丫相戀的日子裡,也再難分清裡麵是否有大姐在裡頭。 或許,我真正喜歡的人,其實是大姐? 我不知道。 在二丫瘋覺的日子裡,是小儀負責照料的。我沒想過,她會以這樣的形式,從新進入到我與二丫的中間。家裡的老人常說,人總是會長大的,此刻我算是體會到了。 如果小儀問我到底愛不愛她,我依舊會搖頭。隻是此時此刻,她是我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滿如汪洋的舊鎮,持續了大概兩年…… 直到一個女嬰被送到二丫家裡。 很多事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人與人之間往往心照不宣。二丫的癥狀,也隨著女嬰的到來,慢慢得到了好轉。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二丫。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我與小儀結婚了。 雖然小儀知道我並不情願。 晚飯過後的散步,我都會囑咐她收拾好碗筷,然後帶著二丫去河堤散步。坐在板凳上乘涼時,二丫偶爾會蜷縮在我的懷裡,顯得驚慌失措的樣子,而我則是牢牢抱住,生怕讓她覺得疏了情分。 隻是三姐妹之間的隔閡,需要破解。 大姐在水田裡,被迫擊炮不斷逼著跑的畫麵,時常出現在我的腦海中。年輕時熱血沖動,跟我的曖昧,她即不加掩飾、也不承認。很難想象,她能幻化成二丫的模樣,變得楚楚可憐。 因為每當想起大姐時,她所留給我的,是剛毅、以及不失英氣的側臉。 偶爾回來鎮子,她也不曾到家中,隻會讓我到河堤上見麵。問我們女兒過得好不好時,從來都是看向對岸那頭,用側臉對著我。可能在大姐的心中,暗自的虧欠,礙於性情的緣故,不會掛到嘴邊。 仿佛她每一次言語,都能喚起浪潮。 三姐妹與我的纏綿,是一輩子的。 多年後,二丫問我是不是愛著自己的姐姐。我回到:“愛,是要伴隨著責任的,我和她之間並沒有責任。”然而對於二丫來說,這看似回答了,其實又像是沒有回答。 偶爾想起大姐時,我總是習慣了一個人去河堤上走走。可惜的是,大姐看向的對岸,在我的夢中竟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即便我明明知道,那河並不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