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止一次,想要分辨夢境的真假,可每一次,都以不同形式的失敗告終。 一座拔高的山峰,寒風淩厲,在周邊山脈的應酬下,顯得格外的引人注目。我與它第一次的接觸,便是在夢中。 赤裸的自己,突然被冰風驚醒,被傳送到一個漆黑的地方。明亮的洞口外麵,是千裡冰封的連綿山脈、以及萬丈絕壁。刀刮般的呼嘯聲,仿佛有意地隔絕了與周邊的環境,享受著來自底層的朝拜,由下而上。 隨後“唰”的一下撲我臉上,便醒了。 再接著,什麼都記不起來,直至再次去到那個地方。 一次次的閃回、無情地鞭笞著我的驕傲。 我仔細地思考過這個問題,既然老頭子會給我提出這個考驗,自然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相較於學院裡的那些學分,我反倒對作為學員便能執行如此任務,感到異常的興奮。 如何在醒來之後,將夢中的東西記住、保留、並采取判斷、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采取應對措施,是我最為迫切的問題。 “去大法師陵墓裡拿件東西,這麼簡單?”我當時是這樣對老頭子說的。現在想想,還真是難。 先不說那陵墓的入口有多麼要命,光是以何種形式進去,都足以讓我頭疼。在近半個月的時間裡,我幾乎是一絲不掛的。即便我知道自己是個法師,但也足夠難堪。 更加讓我深思的一點,是我如何從做夢的地方,將東西拿到並帶回現實?關於這個問題,我真心的想與李敏分享一下。 很搞笑,不是嗎? 既然是夢裡傳送過去的,我就很納悶。從別人夢中,或潛意識裡盜取有用的信息,在魔法界並不是什麼新鮮事。隻是作用於實物,著實是困擾到我了。 有些時候,我的意識告訴身處陵墓的自己,我的肉身還在某個地方活動著。兩者之間,似乎同步進行,但卻微妙地斷開了聯係。 很顯然,在夢中嗑的藥是無法給現實的肉身提供幫助的,別問我為什麼。 問,我便告訴你我倆不是一個境界的人。 有難點,最怕的是沒有突破口。 漸漸的,我不再往夢與現實的關聯深入推進,轉而思考如何在這個所謂的夢境中留下記號,以及以何種方式登場。我總不能老光著身子逛鬼城吧,這不禮貌。 嘯風陵墓,這個安葬了無數法師的通天塔,一眼朝長廊望進去,仿佛都感覺得到死亡在呼吸那般,深邃而恐怖。 兩側安放的石棺整齊的讓人感到害怕,自上而下,與墻麵融為一體。每向前推進一步,都有種裡麵會伸隻手,抓住我的衣領。然而再恍惚一會後,發現僅僅就是洞口那裡傳來的風聲。 作為一個法師,我不理解脫離了肉身的精神,該如何處理原本需要形體的問題。這困擾了我很久,在沒有搞清楚陵墓的運作方式前,終究是不敢冒險。 任務是在夢裡進行的,精神狀態的自己需要克服沒有肉體幫助下的困難。醒來之後會失去記憶,我會自認為任務還沒有開始,正在準備著去執行,甚至連在夢中進行都無法察覺。 從門廊向裡麵的一百米,差不多就折騰了一個月,使我覺得寸步難行。躊躇不安的情緒,直到我在夢中的傷口,反饋給了身體。 在洞口看風景時,被風刮傷的臉,一摸一樣地出現在肉身上,讓我明白,既便是在如此迷幻的地方,精神與肉身也存在著一定的聯係。當然,這種意識是在我第二天的夢裡出現的,白天並沒有察覺,隻是以為哪裡碰到擦傷而已。 得到此結論後,我也不再多想,掄起右手的袖子,左手以食指點火為筆,在右腕處寫下信息,以便告訴白天的自己。簡單的記錄,連帶成片,組成了我日後的魔法紋路。 任務準則,夢中發生的一些要素,毫無保留地進行著烙印。看到“任務開始”後麵的一條條杠,白天的我知道自己已經在執行任務,並思考著如何給睡後的自己做準備。 藥劑、護符、法器…… 睡覺前的穿著,會如實地投影到夢中的場景。背著的背包裡,有裝好的藥水;法袍和法杖,恰似白天那般。 以這樣的方式,一邊走一邊留記號,我終於從頂端的洞口到達了下一層。 直到遇到一個類似於守門員的石像時,意外出現了。就是那個最致命的問題,在夢中受傷的自己,發現到自己喝的藥水完全沒有效果,法杖還意外地消失了。 醒後對比才發現,夢裡喝的藥水,背包裡一瓶都沒少,完完整整地在包裡呆著、滿滿的。法杖在睡覺的時候掉床底下去了,可能就是因為脫離了肉體的觸碰,使得在夢裡麵的消失。 為了驗證這個問題,又是幾天的時間。 保險起見,用皮帶綁住自己的左手與法杖,便成為了我日後的習慣。是的,我是個左撇子。隨後也發現,這阿苦洛蔓藤做的皮帶,的確有它的獨到之處。 或許是苦鳥的緣故,這種蔓藤在與皮膚接觸時引發的微痛,成為了主精神脫離肉體的唯一媒介。 利用這種現象,我給自己設定了“指令魔法”。如夢中的自己用右拳打擊左腕內側三下,肉身的自己則會給自己的右臉來一巴掌;右手食指朝那彈三下,便喝一口回復藥,以此類推。 從第二天早上看到自己被打腫的臉來看,這方法不錯。結果很滿意,畢竟嚴謹的我在夢裡測試了一百遍,臉腫了就腫了吧。 在夢中給自己的肉身設計指令,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課題。中間的媒介,是我分出一部分魔能所製作的工具靈,很低級,但用於傳達基礎的指令,我覺得已經足夠了。 夢中發生的事情,所造成的影響會按照規則反饋給肉身,靈則判斷肉身投射的現象,篩選我下達的指令,進而使肉身做出我在夢中所需要的行為。 我願稱之為“離體遠距離操控肉身反哺課”,回到學院估計能在小敏麵前吹好一陣子了。 然而,這僅僅隻是開始。 做好所有的攻略準備,不過是完成這次任務的第一步而已,我並不天真地以為會過於簡單,畢竟是禁忌任務。走在滿是石棺的墓穴裡麵,我都有些想小學妹了,不過說回來,變成人形的苦鳥算是人嗎? 我搖搖頭,繼續走著,執行任務。 漸漸的,精神與肉身所形成時差開始縮短,從原本的好幾分鐘,到適應後的幾秒,我在夢裡的狀態也隨之越來越好。逐步到指令與執行一體,在夢裡喝藥、便是肉身喝藥。 與此同時,我暗暗地告訴自己,是不是自己的肉身,並不一定就躺在睡前的床上?我是有這樣的感覺的,雖然之前沒有,但漸漸的,我產生了這種感覺、或者說是錯覺。 在夢中發生的事,不管是與守門的打鬥,還是破除一些攔路的法陣,都開始變得有實感。以前常說,判斷自己是不是在做夢,隻要掐自己一下,看看疼不疼。 但是我現在告訴你,有些夢,是會疼的。 從山頂的洞口一路往下,大概兩百多層……我也不是很記得是兩百六十三、還是兩百六十七,醒來之後的我還是出現了些微的判斷能力偏差。就是下到差不多這個位置,我來到了任務的目的地——主墓。 突然開闊起來的大廳有種看不見天花板的感覺,兩側的墻壁依舊是琳瑯滿目的石棺,讓人不禁一顫。這有可能是個延展空間,我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而那位尊敬的大法師,正安詳地躺在中間的石棺裡。讓我感覺奇怪的是,他的石棺竟沒有棺蓋,仿佛就是在告訴別人“快來找我,我在等你”這般。 “隨便拿一件法器,任務是這樣描述的吧?”我拿出背包裡麵的任務卷軸看了看,確認沒錯後,又看向石棺裡麵。 這位安詳地躺在裡麵的大法師,也沒給別人介紹一下自己叫啥,旁邊不立個石碑什麼的。大法師嘛,能到這個級別的人物,死後的肉身保存的還是比較完好的。 湊近一看,隻是表皮有些脫落的痕跡,除此之外,便是沒有如活人那樣的血色。其餘的,都比較體麵。 莊嚴的紫金法袍,厚重的輪廓,枝葉般的紋路,盡顯妝容的氣質。法帽是圓頂的,不同於一般的尖帽,樣式與法袍相契合,看起來很有範。而最吸引我的,當屬他胸前那根長長的權杖。 沒猜錯的話,那根便是他的法杖了。 懷著不破壞法袍與法帽的和諧共處,我果斷地選擇取走他的法杖。伸手觸摸的時候,見他也沒有拒絕的意思,果斷取出準備遁逃。 然而,就在我走回大廳門口的時候…… 脊背突然發涼! 腦裡給到的畫麵,是從門外看向自己第三者的視角、除慌張的自己外,還有一個站了起來、穿著得體、已經死掉的大法師!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放生大笑。 接踵而至的,是兩側的石棺抖動,全部爬了出來。它們仿佛都接到了命令,要幫自己的主人找回丟失的東西,並不斷地向我撲來。打是不可能打得過的,隻能逃! 可這次,即便我跑了二十多層樓,依舊沒有醒來,還是在墓穴裡麵與屍鬼追逐。按照往常的推算,太陽已經升起來才對的,可這次卻離奇的…… 腦裡一閃而過的,是我的肉身與精神現在已經是同步狀態,驗證了自己之前的假設。這樣一來,無論是精神,還是肉身,都在這迷幻的“嘯風陵墓”了。在無法用“移形換影”的這裡,我被一大波的屍鬼追著,一直跑、一直跑…… 如果肉身也在這裡,那麼被追上便是死路一條,我是清晰地告訴自己的。可相對的,我也是一直被追著、不被抓到的被追著,感覺它們並不是要抓到我這般。 閃回!又一次在自己陷入絕境的時候出現! 那年,我二十一歲,以最為優秀的傲羅、英姿煞爽地站在陽臺邊。手拿著酒杯,全然不顧身後慶祝的眾人,也沒看到兩個死黨、獨身一人地看著天空…… 眨眼間、跳到了十七歲的自己,不斷地在某個地下宮殿穿梭。同樣是奔跑著,不知道是被人追著,還是正在追逐著別人。琳瑯滿目的法器在走廊後麵頻繁出現,下水道的波浪濺起詭異的黑影,而我卻無暇以顧,隻是不斷地跑著…… 接著是小學妹抱著身受重傷的我,用移形換影去到黑森林的小屋旁。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那年,意識告訴我二十九歲,可我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身受重傷,但小學妹用她的美眸告訴我,一切都值得…… 四十二歲,成為大法師的我,手裡的法杖是那樣的似曾相識…… 六十七歲……李敏歲月不改其美貌,可是她站在了我的對立麵。還是說,我站在了她的對立麵?我給她最後的一次對話,竟然是“給我讓開”!幾十年的摯友,最終變成了敵人…… 七十九歲…… 八十二歲……即便你再也無法恢復…… 九十六歲,六大魔法校長對我發起了圍攻!我……不得不殺死他們,即便……其中一個是我的恩師。哪怕全世界都與我為敵,我也不在乎!隻要有你,就夠了…… 無數的閃回,斷斷續續出現,直至一雙金色的翅膀撥雲而至。一位男性天使向我獻出了他其中的一個膝蓋,單膝跪地…… 我如大夢醒來,隻身與屍鬼的海洋在墓穴的底部打鬥。那是一個巨大的水池,我被追到了絕地,退無可退。 突然,砰的一聲!底部出現坍塌,烏坦所在的那群蠢家夥把墓穴給挖穿了,正因如此我才得救。之後的故事,大夥都知道了。任務得以完成,我把兩個“救命恩人”帶回學院。 老頭子很開心。 可惜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閃回的記憶逐漸恢復,每次麵對老頭子的時候,都會沉重一分。但是,即便我知道了真相,我也不得不做。 一個存在於天堂與地獄夾縫中的裡位麵,毫無未來,而我……不管你們怎麼阻止,我也要改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