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新爭執(1 / 1)

在討論阿森做的32套比鄰星b宜居麵建築方案前,流浪者艦隊最高指揮官倫聯合艦隊裡的8名社會學家、12名生物學家、3名軍隊代表以及阿森和莉莉開了一個關於海智人種族文明與人類社會關係的討論會。大家在對海智人的生物指標、生活習性、社會結構以及種群關係有了充分了解後,大家就兩個種族的共生關係發生了激烈的爭執。   關於這個問題最有發言權的8名社會學家分成了兩派,他們四四開,就連數量上都保持著默契的平衡。   其中的4名社會學家和12名生物學家一致認為,海智人的生產力水平較為低下,他們一個族群的生產力,甚至不如一個16歲人類工廠嬰兒的水平,流浪者艦隊的降臨對他們來說將會是如神一般的存在。在人類的幫助下,他們個體的本能行為需求,將得到質的提升,在人類的引導下,他們的習得行為將得到正確的引導。受生產力提升的影響,人類與他們將會出現賜予式的相處關係,這種共生關係被激起異變的可能性非常小,通過海智人現在對人類降臨的渴望程度可以印證這一點,人類完全不用擔心,這會對人類未來的生活造成任何威脅。況且,按照星際人類政府頒布的《地外行星開發法》,人類在進行星際移民的過程中不得違背已經出現文明的行星原住民的意願,和平共存是人類星際移民的重要核心宗旨之一。   另外四位社會學家以及3位軍隊代表可就不這麼想了。他們以海智人聯合軍對三個海智人部落的清繳為例,認為在這個種族蠻荒的意識形態中親社會行為和反社會行為是共存的。海智人們之所以現在無比渴望人類降臨,是因為他們認為人類降臨後會賜予他們更多生活資料,並在他們的自我意識內,構建出了一副兩個種族和平共處的美麗藍圖。但人類降臨後需要發展壯大,這就勢必會對比鄰星b的宜居麵進行改造擴容。無論是修改地質增加陸地麵積,還是在宜居麵的海麵上建造大型建築物,這都或多或少地會對海智人現有的棲息和狩獵環境造成侵犯。雖然以他們現在的生產力不足以對人類降臨造成威脅,但隻要這個種族還存在,就會對人類未來的生活埋下不安的隱患。艦隊的5萬多名成員已經為人類文明的延續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難道這些異星蠻荒物種比那5萬多名犧牲的不明不白的船員更加神聖不可觸碰嗎?   在海智人的處理問題上,雙方各執一詞爭論的不可開交,作為艦隊最高指揮官的倫一時間也下不了決策。他問向最早與海智人接觸的阿森和莉莉:   “你們是最早接觸海智人的人類,甚至通過流浪者14號的艦船AI以及那些外交官們,與海智人建立了外交關係。我想聽聽你們對未來的推測。”   若地球沒有發生一係列慘烈的事件,阿森會毫不猶豫的站在共存派那邊,但地球的傷痛才剛剛過去30多年的時間,雖未親身經歷,但僅從倫的講述和那些圖文視頻資料上,他已經領悟到人類最徹骨的傷痛了。   阿森默不作聲,莉莉則直言不諱地說道:   “坦白地講,我現在也不知道哪種方式對人類未來的生存更有利,人類文明的火苗現在很微弱,目前已經不起任何稍微大一點的風浪了,從這一點來說,將潛在的威脅在壯大前徹底抹除是最佳的選擇。但我們現在已經是孤立無援的存在了,我們一直以來遵循的人類社會學原理,在當前的狀態下還能否支撐人類未來的生存?我覺得這是個值得我們深思的問題。在離太陽係最近的恒星係內就能發現新的物種文明,這無疑是個裡程碑式的發現,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在廣袤無垠的宇宙中還存在著更多外星文明,他們可能像海智人一樣還處在蠻荒狀態,也有可能演化出比我們人類更加高等的文明。我相信,當人類再次發展壯大後,憑借已經掌握的恒星際航行水平,我們的後輩們必將繼續探索宇宙未知的區域,再次觸碰新的外星文明隻是時間早晚的事。若將宇宙比作更加宏觀層麵的社會,將人類種族比作這個大社會的一個體的話,我覺得我們當前應該從海智人開始,認真探索宇宙社會學這麼一門嚴肅的學科,而不是固步自封的將自己永遠封閉在比鄰星b的宜居麵。”   莉莉的言論馬上激起了消滅派的反擊,一名軍隊代表說道:   “莉莉指揮官,我知道你在最後一班領航員小隊工作中為人類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但我還是請你謹記流浪者艦隊5萬多名船員的犧牲,不要讓你的聖母心使他們的犧牲變得無謂,幼稚應該有個限度。”   莉莉也曾是一名軍隊少校,麵對對方言語上的反擊,她沒有絲毫後退的意思。她回擊道:   “請不要拿5萬多名烈士的犧牲來綁架還活著的人,這是兩碼事。我也曾是一名戰士,我更深知人類從來沒有消滅過戰爭。即使將海智人種族徹底抹除,誰又能保證這種殘忍的生存方式不會被我們的後輩拿來效仿,用於對待自己的同胞或者是宇宙中其他更高等級的文明?”   社會學家倒是對莉莉關於宇宙社會學的提法感到非常有興趣。一位消滅派的社會學家說道:   “你說的宇宙社會學非常有意思,我在史書上讀到過一些21世紀初,關於宇宙黑暗森林法則的超前推測。沒想到那時候的一個充滿科幻意味的推測,現在卻成了我們的現實。按照這種宇宙社會學的思想來推斷我們對待海智人的態度,我們是必須將其抹殺掉的。”   共存派的一位社會學家反駁道:   “這種歷史說法我也聽說過,可我覺得所謂的黑暗森林法則隻不過是理想層麵上的反社會行為的體現。如果宇宙社會學存在,我們就不能隻在一維的層麵上思考‘我’和‘你’的關係,還要考慮無數的‘他’。那麼,‘他’對‘我’消滅‘你’是怎麼看的呢?‘他’會不會因為‘我’的殘暴而居安思危地與‘你’結盟,共同抵抗甚至清除‘我’呢?無論是人類社會學還是宇宙社會學,既然社會存在,我們就應該正視社會適應性、多樣性、發展性、可控性和整合性的行為特點。而不是理想化的點對點的你死我活。”   這位共存派社會學家的言論帶動起了生物學家們的興趣,其中一位較年長的參會者說道:   “你們從社會學的角度討論了很多關於海智人危險與否的問題,接下來我也從生物學的角度說說我的看法吧!我們人類作為一個單一物種,不可能獨立存在於一個世界裡,世界之所以稱之為世界,是因為世界廣且大,它的廣大包含萬物,若在我們未來的生存環境裡,隻有我們人類這一個物種,那麼世界本該有的生物多樣性平衡就會被打破。雖然還沒到達比鄰星b,但我相信這顆類地行星的宜居麵一定是先有了種類繁多的生物,而後才孕育出海智人文明的,海智人是那個生態係統中的一環,任何一環的突然缺失就必定會造成整個生態係統的失衡,到時候這個陌生星球會變得怎麼樣,還適不適合人類居住,誰都不敢下定論。所以,我覺得不光是海智人種族需要得到保護,這顆星上的每一個物種都值得我們保護。”   消滅派的一位社會學家馬上就提出了反對意見,他說道:   “恰恰相反,我覺得如果要讓這顆星真的適合我們居住,我們就應該把這顆星改造成地球的樣子。亞原子新材料合成技術同樣適用於生物工程,這一點莉莉指揮官他們已經驗證過了,星際人類政府存有地球所有生物的基因圖譜,我們再在一個地球生態環境的代價和風險,一定優於我們融入一個新環境。”   共存派一位年輕氣盛的生物學家笑道:   “哈哈!您是在說笑嘛?再造一個地球生態環境?地球生物用了幾億年的時間適應了24小時製的生物鐘,這些生物記憶是刻在基因裡的堅不可摧的存在,你知道把它們放在永日的比鄰星b的宜居麵會是一個什麼後果嗎?”   被自己的知識盲區拉進討論陷阱裡的消滅派社會學家有些麵子上掛不住,他賭氣道:   “那就改造它們的基因特性,這不是你們生物學家應該做的嗎?”   那名年輕氣盛的生物學家毫不客氣地反駁道:   “你說得輕巧,我們是生物學家,不是上帝,不能對著天空說我需要光,天就亮了。”   討論會因兩位科學家過激的言語即將演變成罵戰,艦隊最高指揮官倫見罵戰的形勢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果斷終止了這場討論會。所有人走後,倫留下了阿森和莉莉,他溫和的問向阿森:   “阿森博士,您為什麼從頭到尾都不發聲呢?”   偌大的會議室裡現在隻剩下他們三人,但阿森仍有顧慮,他官方的回答道:   “我是研究天文的,你們討論的是社會學和生物學的東西,我說不好,所以還是不說了吧!”   倫笑了笑,說道:   “哈哈!在你的基因母語裡,你這種說法叫做‘打官腔’,不說對也不說不對。這是那個文明古國千百年來孕育出來的政治智慧,但在我看來這是拖累社會進步的鐐銬。我很期待你的真實想法的。”   阿森望了望倫的眼睛,他發現倫的眼睛裡沒有獨屬於政治家們的那種渾濁。他又轉身望了望與自己共事了近三年的莉莉,她此時正堅定地望著阿森,仿佛確定他一定會與自己感同身受地站在同一個陣營裡。   阿森低下頭,毫無生氣地應道:   “殺了他們!我想如果弗拉姆還活著,為了他的孩子們,他也會這樣想的。”   在返回流浪者14號的穿梭機上,莉莉全程沒有理會阿森,她以為共同經歷了這麼多後,二人會在共存和消滅的問題上共情的達成一致。可萬萬沒想到,他會在這件事情的看法上,與自己抱有如此天差地別觀點。二人在穿梭機上的尷尬氣氛,就如同剛剛討論會上共存派與消滅派的針鋒相對一樣。   全員喚醒後的流浪者14號,無論是宿舍、起居室、研究室還是控製室都變得擁擠且吵鬧了起來,這讓過了近三年清凈生活的二人難免有些不適應。所有人都對作出了突出貢獻的阿森和莉莉報以真誠的敬意,熱情的招呼聲和稱贊的話語以及真誠的祝福在阿森這裡變成了洪水猛獸。他一邊麵帶微笑著應答著他人的善意,一邊又在內心渴求自己能夠馬上離開人群,躲回到自己狹小的膠囊宿舍裡去。沒錯!弗拉姆們以及弗拉姆的子女們的離世,讓他患上了嚴重的創傷應激綜合征。阿森知道自己患病,還知道在星際旅行時患這種病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更知道如果被其他人知道自己患上這個病後,他會被強製進行漫長的脫產心理治療。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他就不能親手完成弗拉姆的遺願了。於是,他將自己的癥狀隱藏了起來,即使在莉莉麵前也沒有表現出來。   返回流浪者14號後,阿森和莉莉被艦船指揮官叫到控製室,那是莉莉的直接上司。上司開門見山地道:   “我知道,這三年來你們辛苦了。我本來給你們安排了最輕鬆的工作,讓你們好好享受一下最後這一個多月的星際旅行,但是眼前有一件事又不得不麻煩你們。”   阿森和莉莉異口同聲地表態道:   “請指揮官吩咐。”   “很好!是這樣的,今天我也在通信頻道裡旁聽了你們的討論會。你們走後,最高指揮官倫先生決定派遣一支考察隊,先於艦隊抵達比鄰星b,對海智人種族進行全麵考察。因為你們是全艦隊最了解海智人的船員,所以你們中要有一個要去充當這支先遣考察隊的隊長。怎麼樣?你們誰去啊?”   阿森先於莉莉表態道:   “指揮官先生,我是堅定的消滅派,恐怕不能客觀地對待海智人種族,所以我不適合參與這次行動。還是讓更加客觀的莉莉小姐去吧!”   阿森並非不能客觀地對待海智人,他之所以會說出這句話,是因為他真的不願再去麵對那些異星生物了。在他現在看來,那些魚人一樣的海智人就像無機物一樣,隻要人類能夠獲得安寧的生活環境,他們的死活與自己無關。他在總指揮官倫的麵前之所以那樣表態,其實並非他心中真正的想法,創傷應激綜合征已經讓他現在對海智人的死活提不起半點興趣,他真正想說的是“如果需要就讓他們死吧,這也許是解決問題最快的方法”,可這樣消極的回答會引來眾人對他現在心理狀態的猜測,為了讓自己能夠繼續工作,他不得不在倫的麵前將自己偽裝成堅定的消滅派。   “莉莉,你呢?”指揮官問向莉莉。   “保證完成任務!”莉莉堅定地回答。   從控製室出來後,莉莉試圖找阿森聊聊,三年的共事多少讓莉莉對阿森有了些了解,她隱約覺得這位科學官心理上多多少少出了些問題。在餐廳吃晚餐時,莉莉刻意與阿森坐在一張桌子前,她試探道:   “阿森,你如果真的是個堅定的消滅派的話,我勸你還是接下這個任務吧!那樣的話,你就有足夠的時間給考察隊的成員洗腦了。怎麼樣?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阿森強顏歡笑道:   “瞧你說的,就好像你去,共存派就一定能贏一樣,我堅信消滅派最後一定能贏,所以我要把寶貴的時間用在建設方案上,至於比鄰星b考察這像度假一樣輕鬆的工作,還是你去比較合適。”   ……   回到膠囊宿舍後,阿森終於可以卸下所有偽裝,一臉生無可戀地躲進被窩裡休息了。艦船生活區的離心力雖然將人體對重力的感覺模仿得惟妙惟肖,但阿森仍舊感覺不太踏實,他將頭埋進被窩裡,這讓他的內心多少能夠更獲得些許安慰。就在他即將進入夢鄉時,一條私人信息將他吵醒,他打開床頭的通信麵板,發現那是一條來自流浪者13號的私人信息,內容寫道:   嗨!大英雄,還記得我嗎?我想現在一定有很多漂亮女孩兒向你獻殷勤,你一定早就把我忘了吧?!我是三年前與你交接工作的流浪者13號科學官。我參加了考察隊,聽說這次考察隊的隊長是你們流浪者14號領航員小隊中的一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是你嗎?如果是你的話,我們算不算是應約奔現呢?等你回復啊!   當年,當阿森提前得知與自己交接工作的人是一位女孩兒時,他骨子裡的浪漫基因便驅使他故作神秘地隻和對麵的女孩兒以聲音的方式通訊,並沒有進行視頻通訊,這種故意為之的神秘感通常都能俘獲女孩子的芳心。還在太空城工作時,阿森曾用這種方法斬獲過多位女孩兒的美妙夜晚。在三年的領航員工作中,阿森曾無數次幻想過這個女孩兒的樣貌,長期禁欲的阿森甚至在夢中與這個女孩兒度過了數個讓他意猶未盡的夜晚。可此時的阿森卻對這些事一點都提不起興趣,他將通信麵板扔回床頭,輾轉了一下身體後又閉上了眼睛。   時間過去了半個小時,阿森還沒睡著!   又過去了半個小時,依舊沒有睡著的阿森,腦子裡浮現起了弗拉姆的身影!   兩個小時過去後,他發現自己的精神越來越亢奮,哪怕是房間裡非常微小的響動傳進他的耳朵裡,都猶如晴天霹靂一般響亮。他再次將手摸向床頭,發現醫生定量給他開的助眠藥已經被他吃完,他將空空的藥盒重重地扔回床頭,藥盒意外的砸在通信麵板上,喚醒了麵板的觸控界麵,昏暗的房間裡亮起了幽幽的藍光。阿森被這一係列聲光反應鬧得坐起了身,他望向幽藍的通信麵板,麵板畫麵仍停留在女孩兒發來的私人信息上。   阿森猶豫了片刻後,拿起通信麵板,回復道:   三天後見!   放下通信麵板後不到3分鐘,阿森終於打起了微弱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