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和尚智深(1 / 1)

入世讀水滸 逵哥兒 3454 字 2024-03-16

智深和尚在五臺山的種種行為,如果隻以魯莽軍官難受清規戒律約束、智真長老不願惹他來看,自然也說得通,但這部分內容的含義就很淺;但如果以佛學的眼光來看,則大有意味。智深和尚在五臺山恐怕是修了佛的,且離去時隻是法門不足、要行走世間來廣見聞、補手段,但智、勇、心則在五臺山上都已基本修得完備。   我對佛學了解極為淺薄,能看出的不多,也不確定是否存在大量誤解,甚至不知道在佛學精深人士眼裡是否形成冒犯。對智深五臺山這一段,簡述對其核心邏輯的個人理解如下,僅供參考。   一是魯智深在五臺山的表現有南北禪宗相爭的意味。   先簡單了結下禪宗區別。借百度資料:禪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其理念在覺悟眾生本有之佛性,都認為佛性不假外求。北禪宗強調“拂塵看凈”,起坐拘束其心(通過行為約束),實現拂除客塵煩惱(排除外部乾擾),清凈自心(認清自己本性)的目的,被稱為“漸悟”;南禪宗主張心性本凈,覺悟不假外求,不重戒律(不以戒律為重),不拘坐作(不約束行為方式),不立文字,強調“無念”、“無相”,“即心是佛”,“見性成佛”,自稱“頓門”。   對照來看,可見首座、眾僧的行為應是北禪宗,強調約束、控製;魯智深的行為則更像南禪宗,有明心見性的感覺。隻不過他的本心則是粗魯自在、對他人的暴力行為予以暴力反抗。從這個角度說來,那魯智深在五臺山就是在參悟佛法,隻是不是參的北禪宗,而是自身本性較為誇張的情況下參的南禪宗。在智真長老來看,可能不分南北,覺悟就行,因此無需乾涉;甚至魯智深的一般破壞行為還對北禪宗研修者有磨礪、反省的作用,可以縱容更好。   二是五臺山文殊院的魯智深,其個人稟性其實真有傳說中文殊菩薩的感受。   《華嚴經》“文殊師利勇猛智”。同樣來自百度資料:“文殊乘青獅:表示威猛勇猛、所向披靡、無堅不摧、戰無不勝的智慧力量;文殊右手持寶劍:智慧劍能斬斷一切煩惱、無明、執著、偏見等障礙;文殊左手持蓮花:清凈心不染世間的汙穢和煩惱,如蓮花出淤泥而不染;蓮花上現經典:教化功德,能以各種方便法門,傳授般若智慧,引導眾生走向覺悟”。從這些文字裡來看,恰恰是魯智深的行為要像文殊多些,而僧眾的行為反而構成了阻礙、煩惱、無明、執著、偏見、世俗。當然,魯智深此時還達不到經典的境界,他目前的方便法門隻有暴力這一種。   三是一般行為上的事理來看,智真長老也確實真不用去管著魯智深如何。   怎麼處理魯智深?行動合理範圍內且由著他去,趙員外早聲明了由他兜底;合理範圍之外,趙員外也兜不住的時候,那自然而然地送走魯智深就好了。智真長老需要擔心魯智深受傷受損嗎,僧眾別出事就行;怎麼讓僧眾不出事?別在乎道理約束,讓魯智深任意行動,不妨礙他、不發生沖撞,以魯智深的善良稟性,就不會發生太嚴重的損傷。所以讓他自去鬧,及時見證、協調就好了;擋在魯智深路上才是找死的行為。   因此在魯智深五臺山修行的這個過程裡,有什麼壞處自然就是魯智深和趙員外自己去背,智真長老隻需要做到一件事,就是讓大家別惹他,自己再做個好人就行。所以看起來魯達到五臺山出家很不好管,但以趙員外和智真對魯達的理解,不管就沒事,又何必去管呢?   在這三點邏輯的理解支持下,對魯智深在文殊院的行為理解應該就再無困難。   智深回寺,禪和子讓他坐禪。雖然沒有專門學習,但智深既然不自覺地走了南派路線(這不自覺也很南派),求的就是本性不拘束,憑什麼你要拘束於他?智深自然不理,遵從本性,睡覺。佛像麵向前方,那其後麵就該是排泄之所。至於行為癲狂,南宋濟顛和尚可是禪宗第五十祖,魯智深比濟顛如何?侍者稟報給長老,長老對智深的基本態度就是不管。無論是理解也好、是放鬆也罷,魯智深都正好發揮自我本性。“不拘坐作”,體悟內心。這事別人看來是“攪”,但在南派禪宗眼裡,這不就是在修佛?魯智深饞了想吃酒,五臺山既然有酒,為何要受拘束喝不得?智深喝酒也是拿暴力做法門給自己開路;酒後也依然記得讓人轉天來要錢,沒有賴賬,你不敢要賬那是另一回事,魯智深酒後不一定想得清楚。至於山門兩個弟子拿戒律要約束智深,提出要用暴力控製,魯智深自然依循本性要反抗、要打破約束。門子“虛拖竹篦攔他”,魯智深才打了門子,並且還是主動放過“灑家饒你這廝”。直到監寺組織了三二十人拿棍棒來搶智深,智深才拿棒還手。這些過程裡,魯智深都算不上主動行使暴力,甚至酒後下手都還有個輕重,已經很不容易了。在南派禪宗角度,這一件事是否可算門子、監寺在持煩惱、無明、執著、偏見,不能識人而要強行約束智深,而認智深禪師如文殊菩薩一般,威猛勇猛、所向披靡、無堅不摧、戰無不勝,斬斷一切障礙呢?   當然,麵對魯智深和僧眾的沖突,長老智真也是智慧直指本真。智真回避過魯智深的酒後沖動“你看我麵,快去睡了,明日卻說”,改到次日來再教訓智深。畢竟這還是在五臺山上,要給管事的僧人一個交待;但長老並不宜和智深發生沖突,要保留自己和事人的身份,來保障有人能讓魯智深聽的進話去、好保五臺山安全。因此“安排早飯與他吃,又用好言語勸他”。當然,在五臺山不打招呼修南禪,這事以俗理而論,先天上魯智深是站不住腳的,何況魯智深剃度時還按北派受過戒。所以方丈教訓,魯智深也隻有認錯——魯智深修禪全憑本性,他自己並不懂的具體南禪條款,自然無從辯駁。   直至春後,智深出家已近一年,再次喝酒。醉後歸來,門子又守戒律,拘束智深不讓入內。酒後智深依然不受拘束,先是很講理的“敲門”——隻不過“擂鼓也似”;見身邊有“左邊的金剛”這個“鳥大漢”光看,不幫自己、還拿拳頭先嚇唬自己,“右邊金剛”“張開大口,也來笑灑家”,又開始“威猛勇猛”、“所向披靡”。直至鬧到“滿堂僧眾大喊起來,都去櫃中取了衣缽要走”“大半禪客都躲出廊下來”,並在“監寺、都寺不與長老說知”“執杖叉棍棒,盡使手巾盤頭,一齊打入僧堂來”的情況下,暴力反抗僧眾的約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使得“兩邊眾人,被打傷了數十個”。事情終於超出了智真長老容易收拾的範圍。   這種情況下,從世俗道理上、佛學角度和從五臺山運營角度來說,智真長老都需要做出處置、逐走魯智深。世俗道理和五臺山運營需求很明白,不多做解釋。從佛學角度來說,魯智深的智勇心已經修備,但法門太過粗暴,眼看在五臺山上他也學不下去,需要去世間領悟和進修更多法門。魯智深既然不自覺地修行南派禪宗法門,那麼不需要也不能去點他,這種自然隨性的狀態本來就契合佛法。當然,在做出安排之前,此事還需要告知趙員外。   長老支使兩個“直廳道人”到趙員外莊上,立等回報。趙員外“好生不然”,我讀來的感覺是認為事情並不算大,不至於就容不下魯智深。但趙員外畢竟是明事理的人,不亂乾預,還是讓長老自行決斷。   智真對智深做了入世安排,贈了偈言;智深跪領偈言離去。   智深和尚,在五臺山行南派禪宗事,行動孤單,此心孤獨。天孤星一路難走。   此外,在這部分內的社會背景中可以看到,五臺山周邊都是和尚們的產業。和尚們對本地影響控製極深:“住的房屋,也是寺裡的,本錢也是寺裡的。長老已有法旨:但是小人們賣酒與寺裡僧人吃了,便要追了小人們本錢,又趕出屋”。和尚們在度牒的庇護之下,遠勝於地方官府。所以魯智深所打的“直娘的禿驢們”、砸亭子毀金剛,恐怕在當時的平民們看來,也依然會大呼痛快。   此時是王進第三年春夏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