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恩依然稚嫩，沒有順著武鬆性格放直言語習慣，卻按著莽撞的武鬆要求實在地交待了自己的遭遇。 　　從施恩介紹裡看到，快活林這個地方，是個貿易聚集點，經濟發達。施恩隻當是憑著自己武藝，和手下的人手在快活林開個酒肉店，並“都分與眾店家和賭坊兌坊裡”；我理解這是給“八九十個拚命囚徒”強行找了給各店家和賭坊兌坊做保安的生意——施恩這裡明顯沒有注意到自己父親的身份背景才是第一關鍵因素。既然施恩安排了手下人員在各個店家處當著保安，快活林實際上就在施恩的控製之下，於是過往之人都得給施恩繳納保護費，施恩因此收入不菲——每月三二百兩銀子，參考折算月收入五六十萬元——應該還是不需納稅的，這可能包括、也可能還不包括各個保安各自在各店裡的工資。施恩念著的是經濟收入“如此賺錢”。本營內張團練背景與管營相當，沒有動用官場手段，也隻是招了三年“泰嶽爭跤”無敵手的蔣忠，來打了施恩、以江湖手段搶了快活林保護者的身份和渠道——之後各酒店的保安大概就變成了正軍們的兼職工作。施恩自己打不過蔣忠，想帶人依多為勝，但自己如果破壞了江湖規矩，張團練的勢力“一班兒正軍”和老管營也是對的過的，而且會是施恩理虧。因此施恩還是想江湖事情以江湖手段解決，想請武鬆出手和蔣忠對抗出氣。 　　上段裡，“捉著營裡有八九十個拚命囚徒，去那裡開著一個酒肉店，都分與眾店家和賭坊兌坊裡”有些微歧義。如果解釋作是施恩的酒店隻把酒肉分與眾店家和賭坊兌坊裡，拚命囚徒隻是施恩的倚仗、平時不在快活林，那麼施恩就成了一個普通供貨商。但這和酒店的實際經營情況、施恩的影響力都對不上。 　　和酒店的實際經營情況相對，如果是酒肉供應商，那麼施恩酒店中午飯點前要給上百家店鋪提供酒肉，必須忙的很、且主要在送貨；酒店裡隻有三個壇的酒，一個壇子隻能裝得下一個人，這儲量哪裡夠幾個客店和賭坊分的？且既然主要經銷渠道是把酒肉分給各家，那自己家裡擺幾個飯桌子還有多大意義？和施恩的影響力相對，如果快活林裡平時隻他自己一個人、人都沒派，憑什麼收快活林上百店家的保護費？如果幾十個囚徒平時都在施恩店裡，隨時準備外出武力威懾，那施恩還弄貌似正常經營的酒肉店乾什麼，為什麼不直接裝修設計成個物資庫房加囚徒訓練場？因此我傾向於按施恩把囚徒派在各店家裡任保安來理解。 　　施恩事情已經說清，武鬆也不介意施恩話語像個逐利小人，願意出頭，並一如既往地自誇能耐，不把泰嶽爭跤三連冠放在眼裡，想當下就行動。施恩的言語容易讓人小看。但這在年輕人是容易這樣的。年輕人好高騖遠容易、要現實經營困難，且往往容易走一個極端；要把二者結合得良好，往往需要先經歷充分的上下世事打磨，且不是人人都能過得這關。此時二十六歲的武鬆，其性子行為明顯就和施恩是兩端。 　　施恩知道武鬆自負魯莽，還是持重，想聽過父親指點、收集好蔣忠情報，讓武鬆盡可能占據更多優勢。這是正理。武鬆這段時間順當慣了，放飛自我，說施恩的持重之舉“原來不是男子漢做事”，眼見得施恩拿武鬆沒轍。老管營也是持重考慮，從屏風後現身。 　　老管營一出口，眼界與施恩確實不同。“義士，老漢聽你多時”。先捧武鬆、再降自己身份地位平等甚至居劣位相處，並賣老、讓武鬆端義士架子不好欺負。隨後再捧武鬆，並邀請到相對私密、也更親密的地點交流。 　　老管營順著武鬆意思給麵子，略微變通家庭規矩，做主讓施恩也陪著坐下、不對武鬆過分表現出自己持家嚴謹、對下規矩嚴格的一麵——這從送飯人害怕、施恩默認站立可以看出。老管營親自把盞，禮節到位才開始說話。 　　老管營話裡依然先誇武鬆開局，用“在快活林中做些買賣，非為貪財好利，實是壯觀孟州，增添豪俠氣象”的說法，盡量挽回施恩的形象。這固然是麵上的言語掩飾，但何嘗不是更高層麵上的意識理解和布局安排？如果世道太平，這種歷練下，施恩對來往客商的熟絡交往、對經濟事務的明白、與可能通過配軍途徑成為底層官兵的囚徒的關係發展、創造給囚徒和豪俠們的工作機會、對來往的山東河北客商構建市場提供的安全庇護，確實可以在施恩成熟、步入官場後，成為其社會經驗、人脈資源、管理資歷的一部分。這些是施恩目前的眼光意識不到的。既然已經把自己放在“老漢”的位置，在忽略張團練、隻針對蔣忠的情況下，那自然顯得蔣忠“倚勢豪強”的行為不守道義，需要一個沒有“倚勢豪強”、但又不怕對方“倚勢豪強”的義士出來主持公道，當然自己作為豪強勢力之一，也是主持公道的，當然不會看著這樣的義士被對方“倚勢豪強”所欺負。於是武鬆可以得其名聲；施恩這個非官方追逐道義的人士希望得以和義士結拜；順便施恩能夠得回自己的社會歷練資源。這事當然不是武鬆靠著老管營背景，帶著牢城營大批囚徒在後麵撐腰，去欺負蔣忠一個快活林酒肉店老板的事情！——雖然實際行動完全相同，但如此解釋則各方道理俱全、人人形象高大、實質絲毫不損。老薑之辣、顧及之全溢於紙麵。 　　施恩不同於史進，確實在老父身邊學習、並進入了社會歷練的階段，但差距依然不可以道裡計。到這裡，施恩父子行為逐漸統一，我們回過頭從施恩父子視角回顧事情經過。 　　武鬆的名聲施恩父子是必然清楚的，連差撥都能說的出“貓兒也不吃你打了”的話，那武鬆剛到之時，施恩父子行為更多應是在觀察武鬆為人表現。武鬆被發配牢城營，施恩父子很快得到了消息。先正常讓差撥和武鬆見麵；差撥隻當尋常，想要例錢被武鬆頂了回去。差撥回報管營，施恩父子覺得武鬆很有意思，兩人一起來按正規程序找武鬆見麵。既然武鬆硬頂了差撥的要求，施恩父子就準備看看武鬆麵對殺威棒是什麼表現。武鬆當麵表示要硬扛全套殺威棒。這有三種可能：一是武鬆是鋼鐵打的人形高達；二是武鬆燒壞了腦子已經瘋癲；三是武鬆追求好漢名聲過了頭，不知天高地厚。一當然不可能；二從武鬆的言語邏輯也能判斷出來不是。於是施恩父子確定武鬆是個極度重視好漢名聲、又自負魯莽、缺乏社會教訓的人。那麼想用武鬆，應對其結以恩義、不宜談金錢交易、也不能當一般人來對待、需要提前替其做好周邊安排、不宜讓其個人貿然行動。於是施恩父子免了武鬆殺威棒、提高了武鬆待遇，讓施恩去交好武鬆。 　　老管營多半交待了施恩不要急於和武鬆見麵說事，先以好待遇慢慢養好武鬆交好於他，之後看條件合適再提正事。找書苑 wwｗ.zhａoshuｙuan.com這條件應該包括多個方麵，包括武鬆的身體情況、武鬆的武力水平、對快活林發展狀態的監察等等。施恩辦事還不熟稔，對下就直接交待成了不要說詳細情況，送半年三個月飯後再提見麵。武鬆在被悶頭送飯之下焦躁，不願接受不明不白的優待，提出要搞清事情的述求。施恩處事又不嚴謹，沒堅持住不說快活林的事，反而按武鬆字麵言語，把事情直白的交待出來。眼見得武鬆和當初要扛一百殺威棒一樣冒失地去闖快活林、施恩攔阻不住，老管營趕忙出麵救場，想爭取把事情安排周詳。 　　老管營說的話順著武鬆的價值觀，武鬆聽著的確是那麼回事；在老管營包裝之下的施恩納頭就拜；武鬆順理成章回禮結拜。武鬆心裡歡喜，醉酒休息。 　　這裡，老少管營為我們演示了成熟和幼稚的施恩事宜。施恩不當為人所知、施恩不當望報，否則則成“市恩”；有事想要求人，卻要施恩在先；恩義結的不足，則開口談事不甚穩便；幼稚施恩，行為談利、雖沒有明顯質疑，但也無甚城府、直白求事；老來施恩，高瞻遠矚、長線布局、順著對方道理完成道義的完美包裝、順對方之意勝於自己平時的管理教條。這樣施恩之際、拉近關係、使對方甜美醉去、讓對方按自己需要行動而意氣酣然。 　　但在施恩的故事表皮之下，前文才剛剛點過，城外原光明寺已經成了人屠場；樵夫都能說出它有名；城裡兩股最大的武裝力量牢城營和團練正軍卻隻在快活林上爭來奪去、顧著收錢多少、拉幫結夥、打著各自算盤。嗬，“城裡怎地住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