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清風在(1 / 1)

入世讀水滸 逵哥兒 3336 字 2024-03-16

清風山離青州約百裡路程,而清風寨離清風山隻一站地,短則十裡,長也不會過二十五裡。用不了多久,宋江到了清風寨。清風寨是青州去往外部三座惡山(不是二龍山、桃花山、清風山,這三山應算在青州內)的三岔路口所在,直接護衛著三五千人家。處在這個前線節點上,花榮作為原本的唯一知寨,其軍事威懾力顯而易見。   清風寨衙門位於鎮市的中心,花榮和劉知寨分住衙門兩頭。宋江直接找到花榮門口,花榮出來拖著宋江就拜,禮節居先,表現得極為尊敬。宋江無需還禮。   花榮“喝叫”軍漢接了宋江隨身物品,平日裡嚴肅的軍事管理聲勢猶存;扶宋江到正廳上,仿佛以子待父一般;請宋江在中間涼床坐後,又拜四拜,再起身回話。我對宋元禮節沒有了解,這套禮節,感覺正常應該是用在長輩身上吧?正常的即便是兄長,這個禮節按最嚴格的儒家來要求,是否也高了?   宋江表現與對其他相交的好漢不同,對花榮連續的尊敬表示、後麵說完又拜的禮節,並沒有絲毫回禮,隻是扶住,說“賢弟休隻顧進禮”、“請坐了,聽在下告訴”。這也就是說,宋江平常狀態下是受得住花榮這麼重的禮節、是非常自然的。用“在下”二字兩人都不覺得不妥,說明宋江應該是沒有親戚長輩身份,那隻能是宋江曾對花榮有極大恩典,才能讓極其注意尊敬他人的宋江安安穩穩地受這麼多禮。   宋江發話後,花榮立刻就聽從吩咐,還是“斜坐著”,完全是對尊長的態度。我們無法知道五六年前宋江和花榮之間發生過什麼,隻能從目前的表現看出二人的結果。   花榮拜四拜起身之後的陳述,先表達了念想;“兄長殺了一個潑煙花”,在花榮來看,宋江的位置太重,花榮還沒從宋江那了解的具體情況,既然是宋江殺的,那就隻輕蔑給個“潑煙花”的評價——從這來看,花榮還略顯輕佻、未足夠穩重;宋江被捕,花榮必然知道宋江本事,但依然掛心“小弟聞得,如坐針氈,連連寫了……”。宋江和花榮詳細說明了係列事情,說到清風山燕順為止,花榮完整聽完後發言、宋江客氣回復,都算正常。花榮隨即將宋江從說正事的地方請到代表家庭的後堂,讓妻子妹子來拜過宋江,安排較正式的筵席招待。   筵宴上,宋江提及救了劉高妻子一事。花榮情緒受到明顯影響,“皺了雙眉”說話。   前麵嚴守儒家禮節的花榮對宋江解釋,清風寨是青州一個重要軍事節點,原本自己把守,青州還比較安定;自從劉高這個“窮酸餓醋”“濫汙賊禽獸”也來任知寨,且以文禦武成了正職,搞得目前盜匪勢力已對青州產生了明顯影響。花榮指控劉高沒能力,乾的事情也是對這附近本來就不多的“上戶”詐騙、胡用司法武器、乾各種壞事,以致於花榮和劉高慪氣、殺了劉高的心思都有。花榮又指控劉高妻子,是劉高身後的慫恿者,“調撥”劉高去做害人貪錢的事。   宋江聽後,一方麵花榮本身是當事人,不能盡信其話語的客觀性(但以言行都嚴守儒家禮節的角度來看,花榮話語可信度應該是非常高的),另一方麵這也不是花榮能改變的了的事情。既然花榮改變不了情況,宋江對花榮的建議就是心胸盡量寬廣些,不管劉高怎麼樣的錯,處理上“你可隱惡而揚善”:當劉高做壞事時,你幫著往輕處處理一些;當劉高做好事時,幫著推動一把;不要把眼光都隻放在冤仇上。這裡這個隱和揚應該不是隱瞞和宣揚的意思,以宋江和花榮的為人、儒家風範的感受、宋江建議的實用價值考慮,我認為隱宜理解為淡化、不明顯化;揚宜理解為舉起、抬高或明顯化更為恰當。花榮受教“兄長見得極明”,準備改天公事上見的時候和劉高順便說一聲。宋江認可這一行為能彰顯得花榮的好。   不知道花榮是見了劉高又慪氣不想提起了,還是花榮提了,但劉高完全不聽,又或者是別的什麼情況。花榮此時的這個準備在後續沒有引起任何波瀾。花榮自己依然忙公務,讓手下人陪著宋江周邊晃蕩。花榮為人學得是個小宋江,把充裕的日用錢給人,讓陪宋江,並不和宋江說;宋江則是完全本色,見到別人要掏錢,必須自己掏了,也不和花榮說。有這兩冤大頭在,夾在中間的軍士就成了花榮給放假,兩邊大佬請著吃飯逛街,還額外給一份不會太少的日用錢。這誰不樂意去!大概是為免不公平、有親有疏,花榮輪著安排身邊的軍士;於是宋江在寨裡的受歡迎度急劇攀升。   那時應該沒什麼春節一說,元宵才是眾人歡慶的大節日。一個多月後,王進第六年元宵,宋江在花榮處看花燈。正月早晨九點到十一點前後,花榮去官衙裡組織數百軍士,準備元宵夜的市集治安;又安排一批人,去寨邊緣加強看守,做好盜匪防範;安排完了,是下午一點到三點,花榮請宋江吃點心。宋江告知花榮準備晚上去看花燈;花榮答復自己晚上需要值守公務,不能陪同,安排親隨三兩個人陪宋江去看燈,自己辦公完畢後再組織家宴,等宋江看燈回來後一起慶祝節日。宋江認可花榮的安排。   在清風寨的安定日子裡,我們看到宋江和花榮的相處方式,這是全書裡為數不多的一股徐徐清風。   我對儒家了解有限,但二人的相交方式,我懷疑是按當時儒家最嚴格的兄弟典範來寫的。兄友愛而弟恭敬;兄長心胸開闊、弟弟遵從教誨。在宋江說完自己在清風山的經歷後,花榮也壓根沒對清風山動什麼利用宋江的齷齪想法。在花榮的心中,道義大過剿滅清風山的功勞。花榮仿佛一個小一號的宋江。宋清和宋江是親兄弟,相處日久,更像一個默契的助手、無需宋江教誨、自成套路;而花榮則真如宋江教誨出的親弟。執禮、輕財、敬業,不需要宋江說一絲一毫,行動宛如宋江指教過的一般,心念相同、理念全合。哪怕自己遇到的不平事,宋江一發言,花榮也是聽得服服帖帖。在一年一度的元宵佳節,花榮在如此尊敬宋江的情況下也是以治安為先,沒有徇私、甩脫公務來陪伴宋江;宋江那句“最好”,兩人共識躍然而出,發自內心的相互認可襯托得宋江至公至明。二人的熟稔心照不宣,服務公義事業大於一切的理念油然紙上。兩人的自控、熱心、犧牲,儒家的治世理想,仿佛都在這一句話裡。兩人的自然而然、理所當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是那一股正氣浩然;官當如此,服務為群;民當如此,支持務公;兄當如此,親切有容;弟當如此,奮然敢先。清風寨裡清風在,二人的形象瞬間高大圓滿。再看著這清風所在也逃不脫劉高(大概是“留膏”)的汙染,想到後來的清風寨破滅,這一切理想隨風而去,宛如從未存在過一般,則又悲從中來。   從這些表現上去反推,則花榮的少年到青年的叛逆階段,應該缺乏來自父母和親生兄長的指教,反而是在宋江的關懷和引導下長大的。全文沒有提過花榮的父母,大概宋江在花榮成長的過程中扮演的就是亦父亦兄的角色。以二人非親非故(宋江能自稱在下、兩人不覺得不合理)的關係,宋江曾辦過如此大事、培養出這樣一位出眾的將領,也反向佐證了宋江的真誠、光明和素養。花榮在官場上雖然有社交好友,但是以宋江培養出的品德水準,則確實尋覓不到知音。這樣的一股清風,被安插在本來最為兇險的青州前線,固然是發揮了花榮才能,也是清風在官場難以存續、隻能吹在邊緣的體現。以花榮鎮守青州盜匪前線,而清風寨隨之繁榮,離盜匪百裡之遙也能聚集起“三五千人家”,大概十個太平時代史家莊的水平,我猜想應該可以算是了不起的成就。花榮帶來的安全感、一個正常發揮的儒者的治理水平,想必能夠為清風寨眾百姓所深深認可。   天英星花榮,名字喻義應是“華容”,是君子之將。除了後續喻義外,本身是將中英者,容貌華麗,其實質也一樣英武華美。這是作者認為統率者應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