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安藤歐巴桑(1 / 1)

第二天起床,王東拿著牙刷牙缸,排著隊刷牙洗臉。   視線與鼻青臉腫的阿麥對上,後者立刻低下頭躲開目光。   王東不自覺摸向微腫的後腦勺,回想起昨天晚上的鬧劇,有些後悔。   本以為都是同學,不至於會發展到動手的地步,沒想到阿麥這個家夥下手居然這麼重,隻能怪自己沒有考慮周全。   “江,江在哪裡?”   排隊點名的時候,佐藤點過一遍名,看著名單一臉奇怪地詢問,“你們有看到過江君嗎?”   眾人互相看看,都搖頭,表示昨天晚上沒看到他。   事實也確實如此,在眾人的印象裡,好像開烤肉party那會他就不見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喂,緊急情況,有人不見了!”   佐藤一聲招呼,三名正式社員一起沖進房間裡,踢開榻榻米上的被褥,打開衣櫃門。   王東看著他們一頓折騰,連帶著,也把隔壁的房間尋了個遍,但隻聽到翻箱倒櫃的聲音,卻不見有人出來。   為此,即將準備出工的齊魯漢子們也投來埋怨的目光,‘看看,都是你們惹的麻煩。’   “江不見了。”   “應該昨天晚上趁機跑了。”   “快,打電話給陳桑!”   正式社員們湊在一起,能夠清楚聽到他們話語中的焦急。   臨時工裡頭也掀起一陣軒然大波,在來這裡的這些日子裡,幾乎每個人都想到過逃跑,但是想和做是兩回事。   人生地不熟,護照和手機也被收走,四周幾乎是寥無人煙的狀態,在這種情況下逃走實在有些困難。   江文還是第一個將想法付諸於實踐的人。   雖然讓人欽佩,但幾乎沒人認為他能成功。   實際上,當天晚上,江文就被抓了回來,是陳哥親手送他回來的,一起從車上下來的,還有一個已過花甲,滿頭白發的老太太,大家對這兩者都不陌生。   “小江,你讓我很失望。”   陳哥的表情變得鐵青,這還是王東第一次見到陳哥露出這麼嚴肅的表情。   顯然江文這次的行為,是徹底觸犯到了陳哥的底線。   “先關他一周的禁閉,什麼時候老實了,再放他出來!”   當著眾人的麵,陳哥讓佐藤把江文扔進了小黑屋,那是坐落於院子角落的雜物間,平常放一些拖把掃帚之類的清潔用具,空間狹小到隻能蹲坐其中。   “安藤桑,這次真是麻煩你了。”麵對白發老太,陳哥重新換上了那副令人心生親切的笑容。   他微微躬著身子,努力與個子低矮的白發老太視線齊平,從口袋裡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白色信封,放在白發老太的手上。   白發老太不停鞠躬,說著一些‘您太客氣了’‘平常已經足夠關照’之類的客套話,最後推讓不過,收下了信封。   “聽說杉田先生最近一直臥床不起,他身體還好嗎?”   “啊,您說的是他啊,那個老家夥命長著呢,隻是腰疼的老毛病犯了,死不了的。”   “有空我會去看看杉田先生,如果見到,勞煩您待我問好。”   “一直以來承蒙照顧,您真是費心了……”   “我再也不會拿初枝歐巴桑的蘋果了。”臨時工中有人感嘆道。   王東也認識這位白發老太,她名字叫做安騰初枝,是這一片的住戶。   因為工作的原因,他們經常會在那一片住宅區經過,所以總是會看到這位歐巴桑。   印象裡,安藤老太太總是一副慈祥的模樣,會向他們這群陌生人親切地打招呼,因為總是看見這位歐巴桑在街上溜達,所以臨時工們對她並不陌生。   有一次與安藤老太太碰麵,王東回了句‘您好’,老太便從手上挎著的籃子裡,拿出蘋果,或者橘子遞過來,說著‘吃吧,很美味哦’,生怕對方聽不懂,還做出吃的手勢。   這是包括王東在內的臨時工們,第一次在這座島國上感受到的善意。   而這僅剩的一點善意,如今也煙消雲散了。   這一天夜晚,氣氛難得的有些沉悶。   隔壁那邊,一部分的前輩們已經‘畢業’,據說走之前去了一趟東京,陳哥出錢請他們好好享受了一番,送上了回國的飛機。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王東看著在油鍋裡起花的雞蛋,狠狠戳碎,倒入一些剩飯炒均。   聽人說,這邊的雞蛋都是無菌蛋,可以直接生著吃,如果換做佐藤那幫子人,大概會在飯裡挖個洞,打上一顆生雞蛋進去,倒上點醬油和海苔碎,吃得很香。   王東之前試過一次,的確別有一番風味,但口感實在難以恭維,屬於吃過一次就到此為止的食物。   熱氣騰騰的蛋炒飯出鍋,王東拿著盤子,走到緊鎖的雜物間前,敲了敲門,“是我。”   裡頭的人抽著鼻子,“沒放蔥花吧。”   王東左右環顧,見沒人注意這裡,帶著急切地語氣問道:“怎麼樣,東西在嗎?”   “在,都在!”江文從門縫底下拿走雞蛋飯,裡頭立馬傳來吞咽咀嚼和含糊的說話聲,“老太婆把東西藏在神龕裡頭,跟棺材本放一起,不是她晚上偷摸去檢查,我壓根不會找到。”   王東壓抑住驚喜的心情,盡量平靜地問道:“你檢查過了嗎?我的護照也在裡麵?”   “這個……”江文地聲音突然變得遲疑,“當時屋子裡黑不溜秋的,我又不敢開燈,沒怎麼細看……不過應該都在裡麵!”   空盤子從門縫底下推出來,才兩句話的功夫,一盤蛋炒飯已經被消滅了一乾二凈。   王東伸手去拿空盤子,門縫裡突然伸出一隻手抓住他的手腕。   “喂,我答應你的事情已經辦到了,你可不能丟下我不管!”   “放心吧。”王東掙脫開那隻手,把盤子丟進洗碗池,躺進被窩裡,一時間竟有些興奮地睡不著。   不管明天一切順利或者不順利,這樣的地方已經呆夠了,哪怕是一分或者一秒也不想多呆。   第二天早上,出工之前王東以身體不適為由向正式社員請了假,當天負責的正式社員也姓佐藤,此佐藤彼佐藤,這位是個戴著眼鏡文質彬彬的男人,對於王東提出的請假,他十分痛快地答應了。   在這位佐藤先生的印象中,王東很少偷懶,乾活也很賣力,他叮囑王東好好休息,如果明天還覺得身體不舒服,可以再請一天假也不要緊。   王東‘嗨,嗨’地應付著,直到出工的人坐上卡車,轟鳴聲離這座小屋越來越遠直到聽不見,院子裡馬上傳來江文大聲拍門的聲音,“喂,聽到了嗎,我要上廁所!我要拉屎!我要大便!”   “我憋不住了!”見沒人理會,江文開始撞門,雜物間搖晃著似乎隨時都要四分五裂。   “鈴木先生!”王東小跑著來到雜物間門前,向身後的一棟三層小樓招了招手。   三層小樓的窗口坐著一位中年男人,從他那個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整個院子裡地一切,不過此時他並沒有看向院子裡,而是聚精會神地看著麵前地報紙。   直到王東叫喚了他一聲,男人才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吵死了!知道了!”   一串銀色的鑰匙從窗口被扔了下來,落在了王東麵前的草地上,鈴木收起報紙,對下麵叫喊道,“快去快回!給你們五分鐘,我記著時間呢。”   王東不敢耽擱,快速撿起鑰匙打開雜物間的小門。   江文裝模做樣地朝著王東擠眉弄眼,捂著屁股哎喲叫喚著,一副快要露出來地樣子,等離開鈴木地視線範圍,立刻沖進房間裡,開始收拾東西,又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一遝子錢塞進褲兜裡,鼓囊囊地。   “需要帶家夥嗎?”   正在翻窗戶的王東回頭看向江文,發現他正拿著菜刀往後腰塞,還順手拿了把水果刀遞了過來。   王東想了想,順手接下了,但打定主意,非緊急時刻絕不能使用刃物。   他可不想跟這裡的警察扯上關係,那些家夥對待ZG人的態度可不怎麼友好,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就算沒有過錯,最後仍舊免不了被強製遣返回國的下場。   王東可不想這麼早就回去,起碼要混出個人樣來,起碼要去歌舞伎町那種繁華的地方看一看,聽說在那邊就算隻是當個洗碗工,一年也能攢出一套房子出來。   這或許會是一個扭轉命運,走上富人階層的機會。   倆人從後墻翻出來,馬不停蹄直奔安藤老太太的住處。   那是一間僻靜的房子,門前種植著叫不出名字的花草,被收拾得一絲不茍,玄關的門大開著,臺階上放著很多雙拖鞋,還有刷得鋥亮,樣式獨特的皮鞋整齊地放在鞋架子上。   江文一個跨步進了屋子,那些排列整齊地鞋子頓時被踢得七零八落,“裡麵就她一個人。”他篤信道。   王東跟著進到屋子裡,果然裡麵就安藤老太一個人,坐在桌子前發呆,門口擺放的那麼多雙鞋子也不知道是何用意。   “是你們啊。”   安藤老太似乎並沒有特別驚訝的樣子,隻看了兩人一眼便沒有其他動作,仍舊坐在低矮的桌子旁,絲毫沒有將兩位不速之客趕走的意思。   這倒是方便了倆人的行動,要是跟一個七旬老人扭打起來,那可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江文可顧不得這些,他迫切地取出神龕,供奉在神龕旁邊的遺像被魯莽的動作碰倒在地上。   “東西不在裡麵喲。”安藤老太慢悠悠地說道。   江文傻了眼。   因為正像安藤老太說的那樣,神龕裡頭空無一物,除了一張存折和賬本之外,根本沒有他們護照和在留卡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