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特此刻就在這狹小的財務部裡局促地坐著，這裡和他想的有些出入，有很大的出入。 　　從鈕蘭特來的四百多個畢業生，被大家族就分過去小二百個，加上種種其他原因，最後去城主府參加分配工作的隻有二百個不到。 　　而這間小小的屋子，這個小小的財務部裡就塞下了八個，整整擴充了一倍。 　　和隔壁的采購部一樣，鈕蘭特大學畢業生的身份突然就不值錢了，小小的城主府也沒有需要十六個人才能乾完的工作，甚至也沒有八人份的工作。 　　僧多肉少，八個老員工已經把那幾個工作都瓜分了一遍，他又怎麼從中抽水呢。 　　朔特一早上，一中午，抽了空總去廁所揉開自己發酸僵硬的腮幫。 　　但他這上半天哪有什麼工作，他隻是努力把自己塞進每一個他們聊的八卦裡。 　　朔特的頭腦還是活絡的，他觀察了一上午邊上坐著的黑衣服。他目前還沒有自己的桌子，而十六張桌子每個老員工兩張。他們的報單都和支的鈕索有些差距，差的不多，但光是黑衣服的一上午加起來也有五十鈕索，那一個月就是三千鈕索。 　　重點是這個黑衣服的老員工姓懷特，已經五十歲了，有個舅舅，之前在城主府建立的時候殉職了，也算有幾分關係，侄子也是給城主府送乾草的——而他還有一個待嫁的女兒。 　　老懷特覺得自己一個上午就摸透了邊上這個所謂的大學生，既無能力，又無眼色，不過長了一張會說話的嘴，倒是個好把控的。 　　他像其他七個老員工一樣，對這些高材生冷冷淡淡，隻管著自己高談闊論，手下動作不停，復爾漫不經心地把九月的賬本對了三遍賬。 　　朔特也插空暗示了三遍，青年才俊，無不良嗜好，“品學兼優”，沒有得到懷特先生的任何回應，讓他覺得有些惶恐。 　　其他七個畢業生都有意無意離他很遠，或許是覺得他丟人。朔特自從被培弄少爺趕出來以後，對自己的認知陡然回到原點，他認為自己是一隻蹦的不高的蜱蟲，一定要扒在城主府的門楣上吸一輩子的血。他在大學裡沒有幾門考試是考過的，買過答案，還當過二道販子轉手再賣出去，分配來的其他經濟係學生都知道這事。 　　他不是沒有眼色，他關注自己過後幾十年什麼抽到多多的油水，怎麼報復海裡因希，最好重新結交培弄少爺。看的太遠，看不到眼皮子底下，老懷特的水杯已經空了一上午，地上依舊散亂著一地垃圾，這是那些自命不凡的畢業生不願意乾的，而他也樂意裝作忽略這一茬。 　　老懷特暗暗把朔特和鈕蘭特大學第一屆畢業生的牌子反復做著比較，朔特是個廢物，但他還是大學生，讀高等學校時的成績肯定也不差，不然怎麼上的大學；他還是個不來事的，但也是鈕蘭特來的；他身材矮胖，但他保證會減肥……他還在斟酌，因為其他三個畢業的男的怎麼看委實都比這個朔特好，隻是眼下還不願意攀附自己一個小小的懷特家。 　　他要是知道朔特前天就觸了索特少爺的黴頭，才不得不“下凡”，隻怕早早就會把人家踢開，不給對方和自己交談的分毫機會。 　　此刻的老懷特還不知道，他雖然挑了朔特很多缺陷，但是他也明白，要是人家樣樣都好，自然不需要在他們邊上巴巴地待一上午，連張桌子都沒有。想到這個朔特一副草包模樣，女兒心思縝密，也不容易被欺負——先給他個機會看看吧。 　　他向朔特招招手，決定一會把小懷特草料的賬平給他。 　　----------------- 　　賴瑞爾先生和海裡因希進來了，財務部裡此刻除了他們，還有十六個員工，三個來報賬的。小屋子裡有些喧囂，悶熱，窗戶都大開了，空氣還凝滯著。 　　這屋子真悶啊，海裡因希心想。 　　他們走到時不時用寫滿字的紙張扇風的老懷特邊上，老懷特和賴瑞爾的關係還不錯，因此這個財務部老員工對新的馬執事的態度比對其他在財務部畢業生都好的多。 　　老懷特仔細打量海裡因希，把他和那個朔特再一比較，那個朔特最多隻能賣弄一下大學生的身份，有名無實；海裡因希長相周正，新熱亞人的淡金色頭發讓人家看起來有種張揚之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ｏm 而他和自己說話的時候不卑不亢，有條不紊。雖然被康納克大人分配去馬執事，但這下自己的女兒不就和他般配，正好小懷特也是送乾草的，親上加親，好！ 　　他知道如果讓自己的女兒在朔特和海裡因希兩人之間選擇，結果是肯定的。 　　不過已經答應給朔特馬飼料這單，老懷特也沒有再要回來，而是以一種老丈人看女婿的心態，問海裡因希有沒有空來家裡吃頓飯。 　　短短的十幾分鐘，看的朔特眼睛都要冒火了，憑什麼海裡因希一來，這黑衣服就對人家態度這麼好！自己在這裡辛辛苦苦一上午，臉都笑僵了，隻拿了一個摳出十二鈕索的單子，連吃一頓晚飯都不夠。 　　現在看老懷特的態度，連女兒可能都不會考慮自己了。朔特用力攥著自己的衣角，他沒有掐自己的手心，因為怕疼。 　　在老懷特的注視下，朔特不情不願地給海裡因希迅速點了錢，把那一張十鈕索的紙幣和兩個一鈕索的硬幣迅速揣在兜裡，看的老懷特隻覺得好笑。 　　老員工一個月拿兩千五鈕索和差額，財政部的畢業生一個月拿三千五鈕索，居然還對這幾張薄鈔戀戀不舍。 　　海裡因希用小板車推著乾草去喂馬，賴瑞爾先生又給他拿了一板公共馬車的車票，便下班回去了。 　　而朔特越想越憤恨，憑什麼這個海裡因希一而再，再而三地毀掉他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財政部的那麼幾個活計，從下午三點開始，最多拖到下午四點，大家便陸續走光了。 　　下班後，他便去找了瘦高的海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