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製法陣輕輕一抖,虛空中掉落一捧灰灰,飄揚了四十九天的陣圖禁紋慢慢淡去,餘留一枚銅鏡懸浮半空。 林瀾輕舒一口氣,上去撥弄那捧灰灰:“這就是毒蛟被煉化剩下的?” “一捧灰灰有什麼好頑的,又不是啥寶貝。”敬秋穎一臉的不屑。 四十九天匆匆而過,林瀾和敬秋穎早已熟稔,言語間也少了忌諱。而這些時日林瀾在井底除了煉化毒蛟,就是琢磨火部神籙中的幾種法術,通過敬秋穎傳的控火訣竅的指點,其他幾樣法術也觸類旁通,比之前中規中矩的施展多了幾許變化。所以林瀾在井底待的也算甘之如飴,若換做他人恐怕早就坐立難安。 敬秋穎也是在這些日子裡逛遍了整座水晶宮,這瞧瞧,那看看,指指點點,這裡不夠華美,那裡不夠氣派。 “早就聽說井龍王家裡忒寒酸,比不得四瀆龍王。果不其然,這水晶宮裡都是凡人物事,俗財庸寶,一件仙家寶貝都沒有。”敬秋穎直嚷嚷:“不對,不對,肯定有藏寶貝的暗室,不行,我得找出來!” 隻是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出寶貝的一絲痕跡。敬秋穎隻能跑到林瀾麵前,柔弱無力的捧心做西子垂淚狀:“這井龍王也太能藏了,一點寶貝都不留給他人。奴真是命苦啊!?” 誰知道林瀾早就閉目打坐,往靈臺裡琢磨神籙法術去了。敬秋穎這一番做作隻能說是盡付流水東去。 “跟個木頭疙瘩一般,哼!” 春分已過,時近清明。 林瀾算了算日子,外麵已經是仲春時節了。 林瀾在水晶宮中收拾了幾件衣袍和些許乾糧,以及偏殿中存放的幾本修行通識雜聞書籍,便欲和敬秋穎道別。 “敬娘子,如今毒蛟已經煉化了,我已經收拾妥當,這便出井。特來辭行。” “好耶,那走唄!” 話音未落,一直懸於空中的銅鏡就掉落下來,敬秋穎也化光匯入銅鏡中。 林瀾手快,往空中一抄,抓住銅鏡,然後愣愣的看著銅鏡。 “啊?” “啊什麼,你不是要出井嗎?走唄!” “你不要留在這裡嗎?你若走了,這禁製…?” “呆物!這裡鎮壓的毒蛟都被煉成灰了,我還留著乾嘛,天天懸在空中轉著玩?既然你還要巡視其餘兩處鎮地,正好我也隨你一同去,說不準能知道閭山山門現狀如何。”敬秋穎聲音從銅鏡中傳出:“不過出去外間,我隻能待在鏡中了,不然幻影影響凡人,徒增麻煩。唉~” 林瀾默默將銅鏡收入懷中,突然想起一事,說起了先前在大雲寺尋不到古井的情況。 “那大雲寺第二進大殿是否供著一座鐵佛?” “似有。” “那古井就在鐵佛底下,陳靖姑當初用鐵佛為中樞構建法陣,將蛇軀鎮壓在佛下的古井。” “難怪我找不到,那該怎麼入井巡查?移開鐵佛?會不會壞了法陣禁製?” “呆物,七穿井離大雲寺如此之近,井底之下都是井龍王的水域,應該有通道相連。我們往大雲寺方向探探。” 林瀾喚出兩隻火鴉,要借火鴉之力飛行。敬秋穎偷笑著揶揄,說是從未見過哪個修行人這麼飛空的。林瀾倒是不以為意:“能飛就行。” 林瀾正欲飛騰,懷中銅鏡跳動,敬秋穎出言道: “少待,後殿裡有武器百兵,我幫你挑了一把劍,你去取來佩上罷。陶貞白所著【太清經】有言:凡學道術者,皆須有好劍、鏡隨身。你既然立誌要煉氣修真,以後不免要學習飛劍之術,如今就先拿把凡劍熟悉一二。再說,男兒身佩長劍,更顯英武。” 林瀾依言來到後殿,見到一口三尺來長,鯊魚皮作鞘的長劍正斜靠在殿門上,上前提劍一看,鞘上有錯金銀鑲嵌著【青釭】二字,竟然是三國時期梟雄曹操所用的青釭劍。 林瀾握住劍柄,緩緩抽出劍身,隻見劍身色作純碧,望之如一泓秋水。 “這把青釭劍雖然隻是凡兵,但是削鐵如泥,堪稱鋒利。史書上未記載它的下落,原來是被這井龍王收藏在水晶宮中了。還好我慧眼識珠,從一堆破銅爛鐵裡翻找出來。”敬秋穎語調清揚,顯然是為自己的眼光自喜。 林瀾將劍佩於腰間,隨後操控火鴉抓住自己雙肩,飛騰而起。他如今對控火術已經使用的得心應手,火鴉一個拍翅之間,已經帶動林瀾飛出數丈之遠。 這井底水域頗廣,離了水晶宮範圍後,因為缺了夜明珠照耀,顯得有些昏暗,卻又有水底浮遊發出幽幽白光。 林瀾展眉一看,隻見井底這邊有一個孔,透著另一個孔,那邊有一個洞,套著另一個洞,就似鳳城裡七坊八巷,巷巷相穿;又像建江入海港三十六條大灣,灣灣相見。 常人說井中之蛙,所見甚小,沒想到這井底也有許大世界。 林瀾辨明方向,按著敬秋穎指點,找準大雲寺方向的井道飛了進去。 一路飛去,井道裡飄浮著各色物件,車轄、水桶、飯盆不一而是,都是打水之人失手掉落井中的,又隨著水在井道裡四處飄蕩。水麵之下,鯰鯉蝦鯽見著人聲,呼的四散逃去,待林瀾經過後,又呼的聚成一團覓食。 行了數裡,林瀾突然感到一層無形屏障,伸手觸摸,堅韌圓滑。敬秋穎幻影再現,足不沾塵,虛立空中。她也伸手感覺了一下,說道:“此處的禁製法陣還在運轉。” 兩人相視一眼,心中俱喜,說明此處鎮壓的蛇軀沒有發生意外。 “喚出神籙,法陣自會辨識,允你入陣。”林瀾依言調動靈臺裡的神籙,神籙自眉間放出微光,法陣感受到神籙光芒,一道黃光流轉,變幻成了一道門戶。 踏入門戶後,便看到空中顯現著一副與七穿井下類似的陣圖,隻不過一個是青色紋路,一個是黃色紋路。法陣中央鎮壓著一段蛇軀,無頭無尾,色澤蒼白腐敗,時不時還有一道黃光從上方落下往蛇軀掃去,黃光掃過,蛇軀顏色更蒼白幾分。 敬秋穎觀察片刻,開口說道:“應該是大雲寺香火鼎盛,信眾願力催動了法陣自行運轉。這般說來,龍潭角那處鎮地,禁製法陣應該也是運轉無礙!” “那這段蛇軀可要主持法陣煉化掉?”林瀾盯著陣中那段蛇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頗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樣子,想看看這段蛇軀煉化後又是何種顏色的灰灰。 敬秋穎看著林瀾有些哭笑不得:“你倒是煉上癮了,既然法陣運行無礙,那我們也無需乾擾了。出井罷!” 兩人飛至法陣中央,抬頭看去,果然看到一段青痕斑斑的井壁正在上頭。 火鴉奮翅一扇,帶著林瀾沿井壁往外飛去。飛至頂點,看到一塊黑色沉鐵擋在井口,應該就是那座坐在井上構建法陣的鐵佛。 眉間神籙再次放光,法陣一抖,林瀾感覺如同穿過一個大氣泡,眼前一花,再仔細看時,兩人已經被丟出陣外,眼前是一尊大鐵佛,鐵佛法相莊嚴,左手橫放結定印,右手覆於右膝,指頭觸地,是為觸地印,又稱降魔印,正是釋迦牟尼像。 此時天色將白未白,寺裡僧人還在酣睡當中。殿中檀香煙霧繚繞,未燃盡的蠟燭隻剩一豆小小的火光,不時劈啪跳動漲大,又漸漸弱下去。 幸好是這個時辰,才無人發現兩人突兀出現。 兩人走出殿外,驟見天光,在井底待了四十九天的林瀾雙眼頓感刺激不適,來不及閉眼,就流下了兩行濁淚。 此時,天邊墨黑的夜色正在變淡,絲絲縷縷的金色開始透出來,一眨眼大半輪紅日已躍出天際,青蒼蒼的碧天被日光一照,青紅相映,半空之中異彩虹輝,近處幾朵稀落的白雲也渡上金邊,染成了朝霞。 朝陽吐射出萬道光芒,穿過高樹葉蔭,漫過屋簷鬥拱,正好照在走出大殿閉目流淚的林瀾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