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行大祭,小鎮起波瀾(1 / 1)

太昭遊仙錄 玉谿山人 2969 字 2024-03-16

夜色中的瀾江安靜了,不似白天的澎湃洶湧,水麵隨著流淌間或湧起幾個小波浪,好像已經把所有的氣力在白天發泄完了。在瀾江右側,距離二十裡外還有一條江水,其名為澄江,一如其名,澄凈安定,緩緩流淌。   這兩條江河從江州和瀘州發源而來,水道延綿曲折,一動一靜,按照地勢走向,本應在劍州匯聚,一起流入東海。誰料百年前,山脈動蕩擠壓,在入海口不遠處升起了一座山,山形端方如幾,世人故稱為方山,於是瀾江和澄江隻能一左一右繞過方山,各自入海。方山,澄江,瀾江,三者之間夾出了一塊小洲,因為水脈充沛,土地肥沃,不斷有人遷移聚居,近幾十年來人口越發稠密,逐漸自成一鎮,名為瀾澄鎮。   為祭兩水一山之恩,祈來年農牧豐饒。瀾澄鎮自從建鎮後,逐漸興起了祭神遊行,每歲農歷正月十一,全鎮百姓,架燈舉旗,護神巡境,斂金祭神,群飲於廟,分胙而歸。   今日正是正月十一,乃瀾澄鎮遊神大祭之日。按近百年流傳完善的規矩和儀軌,遊神大祭應該是酉時四刻從神廟裡出發,過鎮中舊街,新舊,出鎮到瀾江邊,沿著瀾江從小鎮北麵繞到小鎮南麵的澄河,在卯時四刻回到神廟。日入而出,神祇巡境,鄉民敬拜,日出而息。   此時已到酉時一刻,遊神大祭尚未開始,眾鎮民還都擁擠在神廟外沒有出發,參加大祭的鎮居或穿著類似府鎮兵盔甲的戲袍,或是在臉上畫著誇張妝容,或扛花燈,或舉燈牌,或捧香爐,或擎大旗,三三兩兩是聚在一起閑聊,等待時辰一到,大祭開始。   林瀾扛著燈牌,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他一個人靠著廟墻,有一下沒一下的用燈牌敲著墻壁,心中暗想:“今夜大祭需用十二時辰,待結束,已經是明日天明。我需趕在午時前入山伐薪,不然來不及燒炭,後日大集就無炭可賣了。”想著想著就嘆了一口氣:“怎麼今年就輪到我家參祭,不然隻在家門擺上貢品,拈香參拜即可,自己也能囫圇睡上一覺,明日也有氣力伐薪,還是趁大祭未起,小憩一會。”旁邊的花燈郎瞅了眼他這憊懶模樣,挪了挪身子,離得他更遠些,嘴裡嘟囔著:“喪門星,破落子。”林瀾隱約聽到這話,表情不變,目光卻變的遊離不定,掃過那些不願靠近自己的鎮民,好像在看著他們,又好像在看著遠方。   與廟外的雜亂吵鬧不同,神廟裡雖然也站滿了人,卻不聞一絲人聲。廟裡的人在供桌前排成了三行,最靠前的是抬神座的六人,這六人都穿著圓領黑色大褶衣,束腰帶,下著白袴,長靴,臉上密密麻麻畫滿黑色紋路。往下一行站著的是侍衛神座的八將,他們手持長柄斧,戴鬥笠,穿紅色大褶衣。最外一行人是護衛神座的兵丁,手持三叉戟,散發蓬頭,戴著銅製項圈、臂釧,下身著綠犢鼻袴。滿滿三行人,也是鎮裡居民,卻奇怪的不像廟外人那般呱噪,直挺挺的站在神座前,好似靜候神的敕令。   供桌上則擺著三牲五供,三座香爐,香爐上插滿點燃的敬香,敬香顏色暗紫,飄起的煙氣渺渺卻先沉入地麵,似垂非垂,而後繞著人飄起,穿過臂彎,撫過臉頰,鉆出發髻,再透過一層又一層的幕布,在神像頂上三尺聚成一片,圓融融的好像傘蓋,又好像冕旒,遮住神顏。   “當!”突然一聲鑼響,林瀾心神一蹌,隻覺得這鑼聲不停的回蕩,要從耳朵響到心房。   “當!!”又一聲鑼響,廟外所有鎮民自發按大祭次序排列整齊,林瀾也搖搖晃晃的站到燈郎那處。   “當!!!”第三聲鑼響,神廟大門洞開,先頭出來一位老者,黑衣黑帽,臉頰手腳也塗滿黑紋,手提一麵巴掌大小的銅鑼,緩步走至大祭隊伍最前。   “這個鑼聲...怎的聲響如此大…他是誰…怎這般怪裝束…未見過…”林瀾整個身子仿佛結冰,手腳僵硬,思緒也如斷冰,一段一段的無法成串。   “不…不…”模糊的思緒冥冥中感到了一種極大的恐怖,林瀾脖頸手腳皆僵,隻能勉力轉動眼珠,試圖看看周遭其他人境況如何。   “當!!!!”第四聲鑼響,林瀾的眼神不再變幻,已經變和其餘鎮民一致,遲鈍凝固,隻知用力舉起燈牌。   “起!”那黑衣老者疾呼一聲,邁步往前,身後鳴鑼、抱鼓、擎旗、抬爐各司其職,前軍兵丁持戟威武護侍,八將軍按刀怒視八方,轎夫六人低頭抬著神座走在隊伍正中,神座後兵丁護衛、舉燈、提花、清香、靜街緊跟其後。整個遊神隊伍人人僵硬卡頓,動作卻又一致,好像戲臺上的牽線木偶,要演出一場大戲。   大祭悄然開始!   “來啦!來啦!君神保佑!來年豐饒!君神保佑!來年豐饒!”鎮中居民不知道神廟和遊神隊伍的詭異之事,他們早按舊年規例在家門設案擺供,此時遠遠望見遊神隊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齊齊高喊祝禱。家家戶戶一聲高過一聲,這是多年流傳下來的風俗,據說喊聲最高者來年能獲得更多的豐收。等遊神隊伍來到門前,鎮民紛紛息聲,點蠟焚香,攜老扶幼來到神座前麵,拈香高舉過頭,俯身參拜,卻不敢像剛才那般高呼,隻是低聲齊念,祈拜神祇。   黑衣老者又敲響一記銅鑼,高呼:“九幽下泉,使氣拿疫。服水吞樞,君即得敕!”這聲呼令恰如平地驚雷響徹,聲音郎朗蕩蕩鉆入眾人耳朵。鎮民齊齊丟香拜倒在地,跟隨老者,默念這道呼令。   呼令漸漸傳開,聽到之人都不由自主的跪拜在地,頭手貼地不動,嘴中還在不停念著呼令。   遊神隊伍卻沒有停滯,在黑衣敲鑼老者的帶領下,默默的穿過鎮中千門萬戶,隻留下一路跪拜在地的居民。   千萬人齊誦,呼聲漸大,卻又沒有合成一聲,聲音層層疊疊,似誦似祈,似念似呼,似喊似求。   聲浪如潮湧向端坐正中的神座,這蕓蕓蒼生心念之力環繞著神座,好像烈火灼金,一絲絲的灼燒著神像。神像原本斑駁的舊顏色從雙腳開始一片片的開始剝落,一種讓人炫目的顏色開始顯現,那種顏色不是白色,不是銀色,不是金色,不是紫色,是五光徘徊,十色陸離。   層層帷幕後的神像麵容不清,隻有青煙繚繞,似神在笑。   整個瀾澄鎮中,煙氣彌漫,星星點點的火光隨著隊伍,逐漸從鎮中點亮,香火交融,呼聲層疊,按遊神巡路,又要延伸至瀾澄兩江,仿佛一條巨大紅舌,正從鎮中探出,氣勢洶洶,欲吞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