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知何時下起了一點小雨,伴隨著微風,竟有些涼意,相反,裡麵卻熱得很。 正堂上,坐著一人,正是嬴政,幾許鐵甲郎衛護於兩邊,氣氛局促。 “郿縣縣長張陌,你可知罪?”嬴政沒有一句廢話,直接指著張陌問,實在一路而來皆是一片破敗,此獠不貪腐是不可能的。 那定罪之意非常濃。 張陌一聽驚了驚,暗暗打量著貴人,麵龐消瘦,身段卻是高大,年紀不大卻自帶威嚴,給人一種莫名敬畏感,應該身居高位。 卻犯難了,他不知如何回答。 如果回答‘知罪’,那自己肯定玩完,這不是關鍵,關鍵是,前身造的孽,為何要他承擔,這絕對不行。 但,如回答‘無罪’,便是欺瞞,罪加一等。 他不可能不回答吧!不回答就是默認知罪,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橫豎都是死,無法,在死麵前,不得不豁出去。 張陌是被押著跪於地的,下一刻竟掙脫開束縛,弓起身來,持臣禮拱手反問:“大人,陌何罪之有?” 秦製不同後來的朝代,即使拜見王也沒有下跪的習慣,當然,罪犯是例外的,但此刻他非罪犯,乃大秦一個小小的縣長。 這是質問,縱觀朝野,恐怕隻有他才敢如此質問上官。 此話出,立時引來杜申的嗬斥:“大膽,見到大......” 可話未說完,卻被嬴政止住了,意思很明顯,既然張陌還不知道他的身份,就暫時不要讓他知道,遂饒有興趣地問張陌:“如此說來,你不知何罪之有?” “陌本無罪,談不上罪之有,肯定是宵小之輩作祟,蠱惑了大人。” 張陌說這話同時還不忘瞥了杜申一眼,這是意有所指。 “哦!無罪?寡...本大人倒是想聽聽何來無罪,你自擢升縣長以來,貪腐無度,以致郿縣民生凋零,糧地荒廢,治下黎庶無糧可食,此乃罪否?” 嬴政冷笑。 自繼位以來,除了太後和相邦,從未有人敢如此和他說話,張陌是第一人,頓時火氣上升。 察覺到嬴政情緒變化,張陌滯了滯,暗道貴人好暴戾,如此表情,這是要殺人的節奏,如果一個拿捏不好,恐怕小命難保。 不過,反正橫豎都是死,他顧不了那麼多了。 毫無退縮地回應:“這當然是罪,還是重罪,隻是......”頓了頓,不能讓人看到他的心虛,“陌並無貪腐,更無令糧地荒廢,黎庶無糧可食更是無稽之談。” “是嗎?”嬴政臉色更冷,嚴聲喝令,“杜申,拿證據來。”他不想囉嗦那麼多。 “諾!”杜申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張陌,那輕蔑之意毫不保留,而後對著堂外的漢子揮揮手,“抬上來。” 抬上來? 張陌一滯,心中一陣擔心,暗想此獠為了打擊自己,難道準備了大量證據?害人之心非常濃呀! 果然,待漢子出現時,抬著的竟是一篋竹簡,有十數卷之多。 “張陌於......私囊稅糧萬石。” “郿縣縣長挪金千百。” “黔首言,食不果腹,路有餓殍........” “......” 杜申一口氣念讀著竹簡裡的內容,卷卷有張陌或是郿縣縣長之名,還真是聞所未聞,罪惡滔天。 更喚來黔首和縣吏作證,直接坐實其罪,可謂百口難辯。 “張陌,你可有罪?”嬴政的目光變得暴戾,如雷霆般敲擊著張陌的心。 張陌瞠目結舌,暗忖這證據也太誇張了,糧萬石,金千百?這怎麼可能,即使將縣廷給賣了也不值這個錢。 還食不果腹,路有餓殍?不可能,他了解過郿縣,雖然是很貧窮卻還未淪落到路有餓殍的地步。 這肯定是杜申偽造的。 這廝為了報復前身,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太可恨了。 但他又無任何證據能證明是偽造的,還有這貴人,仿似也很信任杜申,這下有些難辦呀! 如貴人鐵了心要拿辦他,必逃不過一死。 眉頭皺了起來,思慮了幾個呼吸也沒有回應。 杜申看到張陌這個表情樂開了花,壓抑住要蹦出來的笑,連忙拱手對嬴政說:“大...人...”他很識趣,剛才大王沒有自稱寡人,他自然也不敢再稱‘大王’,“張陌無言語便是認罪。” “郿縣縣長就是貪腐,如此大罪,當立刻擒之,行磔刑。” 其對秦律還是比較了解的。 張陌不由一陣惡寒,狠狠地剮了杜申一眼。 磔刑便是當眾處死,分裂屍體後斬頭,懸首示眾......光想想這場景便令人頭皮發麻。 這廝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按如此情形,還真可能會如此判。 那到時自己就真的要遭殃了。 貴人嚴肅著臉,沒有立刻下令,倒是瞟了杜申一眼,眼神有些淩厲,嚇的杜申連忙縮到一旁,跪下連聲請罪。 這是警告他,一小吏不可喧賓奪主。 逐而麵對著張陌重復問:“張陌,本大人再問你一遍,汝可有罪?” 張陌快速思考,整個腦子都似乎翻轉了過來。 如自己沒有推翻證據的能力,便坐實此罪,但,很快便心中一定,立刻回應:“此些皆是偽證,有人故意陷害罷了,陌無罪。” 說到‘有人’時,又特意瞄了一眼杜申。 杜申哪有不察之理,連忙行禮道:“大人,證據確鑿,切莫聽其胡言。” 嬴政並沒有理會,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張陌,問:“給你個解釋的機會,如不符意,汝當磔刑。” 張陌拚了,內心一橫道:“大人,陌確有動用縣財......卻非貪腐,亦非為私用,實質為蒼生計。” 承認自己行為,卻不承認貪腐,這是最好的回答。 “哦!非貪腐?為蒼生計?”嬴政依舊冷笑,倒想聽聽張陌能說出個什麼來。 “陌早日察郿縣糧食告急,又患天府之地大災,遂有廣種糧之策,奈何宅中貧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無錢購置田地和糧種,陌才想出動用縣中錢糧之策,種出廣糧來,以濟郿縣。” 哦! 嬴政微微頷首。 “可有種出糧來?”涉及到糧食,他多了幾分關注。 “幸蒼天不負,今者糧已待收,倉廩可實,可解郿縣無糧之急。” “果真?”嬴政聽之瞳孔徒然放大,緊緊地盯著張陌,張陌卻不回應他,露出哀怨繼續說: “可奈小人作祟,如此良舉卻要被誣陷,陌怨也。” 說著說著,竟怨氣地搖頭,鼻子還擤著擤,看之無奈悲嗆。 哦! 嬴政側目,微微動容,張陌此舉毫無矯揉造作,瞧不出一絲虛假,遂剮了杜申一眼,似乎在詢問是否屬實。 杜申卻斬釘截鐵地回應必是張陌狡辯之詞。的確,對於郿縣,他了解得太清楚了。 嬴政思慮片刻,卻不因杜申之言改變心中判決,不禁嘀咕:“為蒼生計,廣種糧之策,倉廩可實?” “若真是如此,張陌確非貪腐,反而是治縣壯舉,有功於民,當表功。” 張陌聽此言,暗暗鬆口氣,算是穩住了貴人,連忙拱手應道:“請貴人明察。” 倒是杜申聽之臉色微微變化,卻也不慌,甚至內心還露出鄙夷,連忙拱手告言:“大人,謬言也!申倒是鬥膽相問,既是廣種糧,糧何在?” 他的眼線遍布郿縣,如張陌真乃廣種糧,他豈有不知之理,必是其掙紮之言。 這個問題說出大家之惑,嬴政點點頭。 “既是如此,汝當領本貴人看看糧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