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陌會心一笑,他已想好了應對之策,正要應諾,不曾想不知哪兒走出個吏般打扮的人,從前身記憶中得知,此人乃縣中田薔夫。 田薔夫,農官。 此人一出現,張陌心裡不由生出一陣不安。 雖是縣中田薔夫,卻一點不了解他,有種想法,此人恐怕為糧而來,果然,人一到,便拱手對著貴人執禮。 “大人,小吏乃郿縣田薔夫,自知縣中農事,倉廩並無糧。” 這是自陳家事,更是拆張陌之言,此人不忠。 前身人雖貪腐了些,但對下屬不錯,此人卻行如此可恨之舉,恐怕受到杜申的蠱惑,成了墻頭草。 張陌一時心驚不已,前有縣卒不護主,後有吏告發,前身這縣長當得真失敗,可,前身死就死吧,卻將此難留待自己,這不應了那四個字‘四麵楚歌’嗎? 糧倉裡究竟有沒有糧他並不知道,但從現狀來看,無糧的概率比較高,何況,杜申要整死他,即使糧倉有糧也會變成無糧。 這是要將他往死裡整,此刻,如果不能翻盤,他的處境很危險。 連忙大聲解釋:“大人,郿縣之糧並非在縣廷倉廩裡,實不相瞞,此刻糧暫未收成,要看也看不到。” “既未收成,總有糧穗吧!大人,下吏覺得可看糧穗之田。” 杜申又再搭話,但這次嬴政並沒有責怪他越俎代庖,點頭說:“那便領本大人一觀糧穗。” “這個.......”張陌原本打算是從示範縣裡調撥出糧食來應對,無奈那田薔夫作祟,竟讓自己犯難了。 這郿縣貧窮如此,哪來的糧穗之田?難道要領之到示範縣? 張陌嘆口氣。 如今來看,隻能如此了,示範縣乃全國農業示範地,良田是有的,此刻雖非秋,卻也有稻穗掛稻頭,稻香四溢,已到成熟之時,因為那是雜交水稻。 “怎麼?沒有?你可要知道欺瞞大人乃大罪,當以極刑。”一旁的杜申看出張陌的緊張,轉而一擺臉色,責問道。 張陌聽之卻不慌張,還不忘厭惡地回瞅一眼,甚是鄙夷道:“有,當然有,還相當近呢!大人請隨陌來,便去看那百頃良田。”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也隻能領之進示範縣看那廣闊的良田了,雖說是百頃,那不過是謙虛數字罷了,至於有多少頃,他也數不過來。 嬴政並沒有推卻,點點頭。 倒是杜申,露出得逞的笑,認為張陌這是狗急跳墻,胡亂編撰,對於郿縣的情況他非常清楚,別說百頃,如今的郿縣被敗光,外加洪災泛濫,恐怕連十頃穗田都沒有。 此獠在掙紮。 不過,他樂意見到如此,他倒想看看張陌是如何找出百頃穗田來應對大王的,如果找不到,就是欺君,罪上加罪,張陌必死無疑。 不由暗笑了起來,見大王命張陌在前領路,也跟了上去。 張宅,後院。 張陌領著一行人來到這裡,貴人沒有讓甲衣者押著張陌,有甲衣者在,區區一個張陌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來到這裡的張陌鬆口氣,隻要他想,此刻無人再能威脅到他,因為這裡是示範縣的入口,隻要推開那扇門進入示範縣,他就是主宰,但他並沒有要逃的意思,事情有了反轉,隻要讓貴人看到穗田,說不定就能化解危機,就沒有必要躲到示範縣了。 “大人,此乃陌的秘密種植之地,不可為人知,還望屏退左右......”示範縣盡量被少些人知道還是好的,卻特意瞄了瞄杜申,並指了指,“當然,他是可以的。” 讓其進入,是想其在大王麵前出醜。 還有一點,如此之人絕不能留,既然他敢如此陷害自己,自己也要還以顏色,而示範縣就是最好殺人地。 杜申是很希望進去的,可看到張陌如此主動,卻猶豫了起來。 嬴政想了想,再看看人畜無害的張陌,遂點頭喝退左右,隻留下杜申和一伍郎衛。 大王乃一國之君,不可無隨從,其實留下一伍,也是尊重張陌的意思了。 “你也跟進來吧!” 王命出,杜申哪敢拒絕,隻得小心地應諾,但有種強烈不安感,心想張陌是不是真有白頃穗田? 不會的,絕對不會,他這樣安慰著自己。 很快,嬴政領著眾人跨過那道門,消失在後宅裡。 張陌試過好幾遍,進入示範縣是隨機的,每次進入都會在不同地方,當然,他對示範縣太熟悉了,即使進入的地方乃山林旮旯也能尋得地方。 可這次不同,領進來的乃古代人,要是被人看到了反而會引起好奇,示範縣的人倒好,如嬴政見到奇異服飾並且高樓林立的現代都市,不知他會不會瘋。 此時此刻,張陌有些擔心了。 不過這次示範縣很遂他的意,竟直接到了一處農田,此刻正值正午,農田周圍無人,心不由鬆了鬆,暗忖示範縣還是眷顧他的。 估摸算一下,穗田絕對比百頃多。 “大人,此地便是我郿縣新開墾之穗田。” 放眼望去,處處沃野,微風帶著稻香吹拂而來,讓人不禁為之陶醉。 這個時期大秦糧食作物以粟、麥為主,但自商鞅變法後,水稻也漸漸進入,可以說作物並不單調。 第一個作出反應的是杜申,看到那廣闊穗田,心裡一咯噔,連剛才進來時產生的莫名暈卻感都被拋之腦後。 他的不安感沒有錯,張陌還真是有著白頃穗田,不,何止百頃,起碼有千頃,甚至更多。 他開始擔心了,眼神不停閃躲著,平日裡練就的本事無法讓之快速淡定,卻是急道: “不可能,郿縣怎會有如此多穗田,怎麼無人告訴我......” 話未說完便戛然而止,他發現自己說多了。 嬴政聽出其中端倪,一眼掃了過來,杜申不由地縮了縮。 幸好,大王隻是看了一眼便別過頭去,並沒有深究的意思,倒讓杜申鬆口氣,可臉色異常難看。 如此多穗田,想絆倒張陌太難了,不,張陌不但不遭難,反而有功,在糧荒之際,如此多穗田無疑對秦人是巨大的救濟,張陌是功臣。 就是不知,張陌何時開墾了如此一大片良田,還秘密地種植出如此之穗,怎就無人告訴他? 內心陰沉極了。 “善,善,郿縣長果不騙本大人!” 嬴政看到如此水稻也不陌生,隻是他對這進入方式有些奇怪,隻感覺精神一個恍惚,便到了這個地方,端得無比奇異,不過也沒有多想,注意力一下子被眼前水稻吸引住了,口中連聲稱好。 這就是此刻他非常渴望得到的糧。 相比於粟和麥,水稻產量稍微高點,畝產可達二石,沃田裡甚至可達到三石,這已經是奇跡,但先決條件是必須有充足的水分,這比起粟和麥來就顯得劣勢了。 所以現在關中地區主要還是粟、麥之類。 而郿縣地處秦嶺以北的關中地區,不屬降水比較充沛地方,能種出如此之稻,他便奇怪,甚至達到了驚訝程度。 而且,前段時間的洪澇摧毀了絕大部分的良田,此地靠近渭水,竟然沒有一點被洪澇光顧的痕跡,怎麼做到的? 還有,洪澇過後便是乾旱,這裡沒有一點乾旱的痕跡。 “此稻竟如此豐收,水如此充沛,卿是如何做到的?”不由地稱呼上也改變了。 張陌拱手一揖,也不猶豫道,還指了指那高起之地,那裡正杵著數個風車:“便是這風車之功。” 話畢,有些不好意思,卻被很好掩飾了過去。 其實這風車對稻田灌溉沒有一點作用,隻不過是個擺設罷了,但也不能對貴人說水是抽水機從井裡抽出來的。 “風車?此乃風車?” 嬴政順著方向看了過去,看到幾個不斷地轉著的東西,甚是奇怪,眼睛不由瞇起。 “正是!” “那如何引水?我大秦怎從未見過?”嬴政顯得興趣很濃,眼中多了絲光芒。 “此乃郿縣新出之物,可謂耗資巨大才造之。”張陌特意強調耗資,以示那莫須有的貪腐巨資乃為了建造此物,“此風車帶動之下,便可將渭水之水牽引而來,用以灌溉。” 渭水滔滔,正是流經郿縣,這個解釋不會錯,但實際上哪有什麼渭水,風車也不可能有如此功效,完全是地下水的功勞。 “哦!竟能引渭水之水而來,真乃神奇。”嬴政眼中現出濃光,深深地望了一眼張陌,好像在審視著,而見到張陌沒有一絲撒謊之意,甚是賞識。 “甚好甚好!” 能製造出如此水車,可見耗資巨大,縣廷虧空也說得過去。 而這份賞識恰恰被旁邊的杜申看在眼裡,心裡更急,也顧不得大王是否對他有不好的看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有機會便奚落:“大人,完全是謬言,渭水離此甚遠,怎可引水而來,不可信。” 這急促的一言掃了嬴政興頭,不由扭頭一怒,怨煩地瞪了杜申一眼,道:“謬言?哼!那此灌溉之水何來?” 嬴政指著田壟之間嘩嘩地流著之水。 杜申看之滯了滯,一時不知如何言語,眼珠子轉了轉,急中生智而言:“很有可能是張陌威迫黔首挑水而來。” 又言:“張陌為一己之私,肆意征調民力,導致哀聲怨言,罪不可恕,請罪之。” 張陌聽之不樂意了,好不容易穩住嬴政,此獠又來搗亂,這是成心要置他於死地,卻不能聽之任之,立刻說:“大人,杜申汙蔑,吾冤也。” “我真乃從渭水引水而來,並無征調一民一力,不信可看。” 指了指遠處,並無一人,而水依舊慢悠悠地流著。 有水流而無人,這已經是很好的證明了。 逐而又指了指杜申,“還請大人為陌作主。” “你......”杜申狠狠瞪了張陌一眼,正欲說話,卻被嬴政止住了,“好了,莫要多言,我自有分寸。” 話畢,便徑自走了,他邁向田壟,近距離看那飽滿的稻穗。 張陌無奈,暗道貴人還是偏袒杜申,遂搖搖頭,也跟了過去。 不過也不是沒有收獲,起碼貴人對杜申的態度發生了變化,隻要自己再出把力,這個禍胎也不是不能除。 隻要除掉此獠,自己才得以脫險,擺脫那被針對之困。 “張陌,如此之穗,可畝產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