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秀娟和沈鬆平的交集(1 / 1)

黑板報評比結果出來了,我們班拿了一麵高中年級第一名的錦旗,宋有美她們都很開心,工作積極性更加高漲,接著又參加了衛生評比,忙得是不亦樂乎。我其實沒覺得多有趣,認為這僅僅是班級的工作而已,根本沒有刻意去追求,再說我還有好多其他的事情要做,此時學生之間流行取筆名,交筆友。幾乎絕大部分同學都在絞盡腦汁地想給自己取一個無與倫比的筆名。   “佳慧,你給自己取了什麼筆名?”我好奇地問她。   佳慧說沒想好,我迫不及待地告訴了她我的筆名:“我想到一個,簫寒,我喜歡簫的聲音寒字我也喜歡,怎麼樣?”   “嗯,挺好的,你喜歡就好啊,我再想想。”   “嗯,想好告訴我啊。”我說完又沉浸回自己的世界裡,拿出那本手抄本,鄭重地簽下自己的筆名,想著回到寢室給秀娟看看,也問一下她的筆名是什麼。   放學之後,我拿著那幾份報紙準備還給沈鬆平,在沈鬆平的寢室外麵張望了幾次都沒看到他,隻好先回去吃晚飯,吃飯的時候秀娟拿出一罐小菜遞給我。   “你給沈鬆平送過去吧,畢竟人家請我們吃飯了。”   “好,不過好像沒看到他呀,我還準備把報紙還給他呢,不會今天也在學生會辦公室吧,要不等會兒我去看看。”   “好。”   我拿著報紙和小菜站在宿舍樓下往三樓望去,根本看不到辦公室裡是否有人,正張望間,背後有人咳嗽了一聲,來人正是沈鬆平。沈鬆平剛從食堂出來,遠遠地就看見了我。   “你在等我嗎?”   “嗯?嗯!是啊,我準備把報紙還給你,你還沒有吃飯嗎?”我嚇了一跳。   “剛打好,那去我辦公室吧。”   “好啊。”   進了辦公室,沈鬆平示意我在他對麵坐下,他放下飯盒進到裡間辦公室,不一會端著一杯茶出來。   “這是團委新買的茉莉花茶,你嘗嘗,不過要小心燙,新接的熱水。”   “好,謝謝。”我看著這杯茶有點受寵若驚,趕忙站起身用雙手接了過來,茶杯是白瓷的,外麵描了一朵銀色的蘭花,煞是好看,揭開蓋子,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撲麵而來。我笑著抬眼看向沈鬆平:“真的很香,我還沒有喝過放花的茶葉呢。”   他也笑了:“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的,你慢慢喝,我吃飯了。”   “好,對了,徐秀娟讓我把這瓶小菜給你,她自己做的;還有,報紙也還給你。”   “好,代我謝謝她。”   空氣中彌漫著花香和飯菜香,沈鬆平吃得輕鬆愜意,我捧著那杯茶卻覺得有那麼一點尷尬,隻好埋頭喝茶,不一會兒他吃完了,他也給自己沏了一杯茶。   他問我:“要不要加水?”   我這才放鬆了一些:“不用,還有好多呢。”   “中秋節賞月了嗎?”沈鬆平直直地看著我問道。   我也回看著他:“嗯,不過我覺得第二晚的月亮更好看,我睡到半夜做了個夢,醒了之後看到了窗外的月亮,格外地明亮。”   他好奇地問:“做了什麼美夢?”   “不知道是什麼夢,白天我見過一朵沒有葉子的紅色的花,形狀像一個繡球,晚上就夢見了,夢裡我就想抓住它,可是怎麼也抓不住,突然眼前就出現了一條河,河對岸黑色的土地上有成片的那種紅色花朵,我就想過河摘一朵,可是河很寬我過不去,一著急就醒了。”   “紅色的花?還沒有葉子,我也沒有見過,不過你做的夢還真的很有水平,你一說,我腦海裡就有了畫麵,搞不好你以後可以當小說家了。”沈鬆平半認真半調侃地看著我,這讓我有點不好意思。   “我哪有那個能力,”我確實幻想過當一個作家,跟三毛一樣的作家:“不過我真的很想像三毛那樣做一個走遍萬水千山的人。你聽過《橄欖樹》嗎?這首歌的歌詞就是她寫的,既悲傷又充滿期待。”   “你會唱嗎?”   “我唱得不太好,秀娟唱得很好聽,哪天把歌詞本拿給你看吧。”   “好。”沈鬆平沒有勉強我唱。   夜色漸濃,我們聊著笑著忘記了時間,忘記了煩惱,現在回想起來,我常常在想如果那時候我再成熟一些,或許我的命運就會不一樣了。   禮拜六中午放學後秀娟回家了,距離上次回家整整一個禮拜了,她真不想回到那個家,無奈那個家卻是無法割舍的。自從知道自己是抱養的身份之後,她對養母就無法親近了,表麵上她是恭敬的,但她知道自己的心已不再純粹,為此對於養母她是心存愧疚的。騎著自行車顛簸了一個多小時,她來到了村口,在村口停留了很久,終究還是嘆了口氣往家中走去。   七拐八拐終於看到那三間簡陋的瓦房,灰紅色的磚墻裸露著,屋頂鋪著黑色的瓦片,她把自行車靠在墻角鎖了起來,進了堂屋,堂屋的地麵是坑坑窪窪的泥土地麵,因為人的踩踏而變得堅硬而光亮。她慶幸最近沒有下雨,不然地麵會變得黏黏糊糊。   “媽,我回來了。”秀娟輕輕地朝左邊房間喊了一聲。   “娟子回來了,我頭有點暈,靠一會兒。”徐母在房間裡弱弱地回應。   “嗯,晚飯我來做。”秀娟回到自己的房間,房間裡的陳設很簡單,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個木箱就是全部。桌上擺著很多書,課本居多,書桌上方掛了一盞白熾燈,燈上用紙做了個燈罩。   她放下背包呆呆地坐在書桌前,坐了一會兒抬頭看著屋頂,她想哭卻沒有淚水,屋頂裸露的房梁一角有一層蜘蛛網,灰蒙蒙地看不到蜘蛛,她搖搖頭讓自己振作起來。   “是的,我要振作,我要讀書……走一步看一步吧。”她輕輕地對自己說。   徐秀娟來到屋外,拿起鐮刀和竹籃準備下地摘些菜,去菜地的路必須經過原來的老房子,而現在這棟房子已經是二哥徐進財的家了,他以結婚為理由迫使父母搬離,對徐秀娟更是常常惡言相向,厭惡異常。徐秀娟祈禱千萬不要碰到他,但往往事與願違,剛走到老房子邊上,就見徐進財端著臉盆去喂雞。她低頭側目加快了腳步,徐進財怎麼會錯過這難得的機會呢。   “站住,你個賠錢貨怎麼回來了,看到我都不知道喊一聲。”徐進財屬於五短身材,所以顯得頭特別大,結婚以後發福了,更顯得油光滿麵,猥瑣異常。   “二哥。”她隻好喊了一聲。   徐進財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妹妹”:“喲,穿得這麼好,這就是你那不要你的親娘給你買的啊?聽說她為了生兒子才把你扔了的,也就我大他傻,把你撿回來,吃我們家的用我們家的,如今還要供你上學,老子才小學畢業,憑什麼讓你上學,你呀就應該有自知之明,找個人嫁了,拿彩禮報答我們。”   徐秀娟雙手緊握,牙關咬緊,她恨死了眼前這個齷齪的人,眼一橫看向徐進財:“我上學又沒讓你花錢,我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呦嗬,你現在還敢跟我回嘴了,看我不打死你,我大的就是我的,我養隻雞還能生蛋,你一個抱養的就隻會花錢。”說著徐進財就想過來打她。   徐秀娟倔強地拿眼看他,她決定今天一定要反抗,自己再也不是小孩了,再也不要被他打,她舉起手裡的鐮刀,一字一頓地反擊:“你再敢打我一下試試,反正我無牽無掛,大不了我們一起死。”   徐進財見她手裡拿著鐮刀,神情嚇人,一秒鐘就慫了,嘴上還不服氣地說道:“膽子肥了哈,我,我好男不跟女鬥,你個賠錢貨不要臉,咱們走著瞧。”說完快步退回屋中。   徐秀娟強忍著淚水站在那裡,見他沒再出來便轉身走了,隻是一瞬間她就淚如雨下。摘完菜她的心情平復了下來,從此以後她再也不要害怕,她可以依靠的隻有她自己。回到家裡,養母還睡著,她洗好了菜,找出臘肉切了幾片,打了兩個雞蛋準備做個湯,想著養母喝點湯應該會好點。飯做到一半,徐母起來了,這是一個瘦弱的女人,頭發在腦後挽了一個小小的發髻,柳眉細目,臉也很小,穿著一身傳統的側襟藍布衣褲,腳上也是一雙黑色布鞋,很有一種古典美,她坐在灶後添了把柴。   “媽,我一個人燒就行了,吃飯的時候你再出來吧。”徐秀娟關切地說。   “沒事,我睡好了,你大快回來了,快點吧。”徐母催促道。   “噢。”徐秀娟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徐父回來了,放下鋤頭,脫去腳上的解放鞋,走到井邊打水洗臉。他今年五十多歲,個子在一米六七左右,看上去也是瘦弱的,頭發很短,五官端正,穿一身很舊的黑色衣褲。剛洗完臉,徐母就遞過來一條毛巾,喊他吃飯。   飯桌上,三人都沒怎麼說話,徐父瞥見女兒眼睛發紅於是關切地問:“眼睛怎麼這麼紅啊?哪個惹你了。”   “沒有,燒火熏的。”秀娟沒有提二哥罵她的事,提了又能怎麼樣?從小到大她都是這麼忍過來的。   “唉,我沒什麼本事,讓你們跟著我受苦了。”徐父嘆息一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大,媽,我好好讀書,工作掙錢,以後會給你們養老的。”徐秀娟斬釘截鐵地說。   “女孩子家,念完書還是要早早地嫁個好人,比什麼都強。”徐母說得有氣無力又苦口婆心。   徐秀娟一時無言以對,她不能反駁,這個女人即使沒有生她,對她也是溫柔的,她不想傷養母的心。徐父見狀也是心疼,忙說:“結婚還早,先把書念完,先把書念完,吃飯,吃飯。”一時間三人沉默不語。   第二日一早徐秀娟就陪母親下地了,摘了兩筐白菜和蘿卜,再騎車拿到菜場去賣,生活的窮苦逼迫她成長,她沒有時間哀怨,至少在家裡不可以。賣完了菜,買了點肉匆匆忙忙地趕回家,洗菜、淘米、生火做飯,這一切她已經做得得心應手。她一邊做著一邊在心裡期盼著,下午就可以回學校了,至少學校可以讓她暫時逃離。   吃過午飯,徐秀娟把家裡收拾好以後,帶上厚的被褥,跟父母親打過招呼向學校出發了。自行車駛出村子的一瞬間,她的精神才放鬆下來。回到學校,寢室裡一個人都沒有,她放下背包跑到門外拿被子,被子用繩子捆著,一著急她把活結拽成了死結,半天都解不開,她急躁起來,用力過猛自行車倒向一邊,她一時沒反應過來,眼看著自行車就要倒地了,一個身影快速地跑過來扶住了傾斜的車身。   徐秀娟感激地看向來人連說了兩聲:“謝謝,謝謝”,這才發現是沈鬆平。   沈鬆平看著她氣喘籲籲的樣子,微微一笑:“小心一點,砸到就不好了。”   徐秀娟再次感謝:“謝謝,繩子解不開,一時沒注意。”   沈鬆平看了看那條繩子,是根很細的尼龍繩,確實不好解,於是他問她:“繩子不要了吧?我那裡有剪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剪斷就行了。”   “啊,噢,不要了。”徐秀娟愣了一下反應過來。   沈鬆平回寢室拿剪刀去了,他的背影很是高大,步伐也很大,很快就拿著剪刀過來了。一剪刀下去繩子就鬆了,他順手抱起被子朝她寢室走去。徐秀娟在後麵愣了一下,趕忙把車停好追了上去:“我自己搬吧。”   沈鬆平沒有停住腳步徑直進了屋內,抱著被子立在當中等她,見她來了忙問她:“右邊靠窗下鋪對嗎?”   “對,你怎麼知道的?”徐秀娟有些奇怪。   “去食堂打飯的時候會經過你們宿舍,見你坐過這個位置。”說完他把被子放在了床上,隨即轉身走向門外,快走到門口的時候他轉過身看著她:“對了,你做的小菜很好吃,謝謝。”   “你太客氣了,應該我謝謝你,你如果喜歡吃,下次回去我還給你們做。”徐秀娟客氣的說。   “好,那我先走了。”   “嗯,再見。”徐秀娟見他走了,半天沒緩過神來,想著他還挺有紳士風度的,看來他也是一個好人。被子鋪好之後,她坐在床邊發呆,看著身上的新衣服,心裡突然就一陣刺痛,二哥那惡毒的話語突然就回蕩在耳邊。   “你媽為了生兒子把你送人了,你媽為了生兒子把你送人了,你媽為了生兒子把你送人了……”   她頭痛欲裂,卻是一滴眼淚也沒有,她隻有恨和不甘。她脫下那一身新衣服換了一身舊衣服,再拿一個袋子把新衣服和新鞋裝起來塞進床底,一時她不想再看見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