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天氣晴朗的一天,我和秀娟帶著興奮的心情出發去沈鬆平家。我騎車,秀娟斜坐在後座,她右手環在我的腰上,經過第一個下坡的時候我還捏一點車閘,待到第二個緩坡的時候我完全放開了車閘,隻聽見風呼呼地吹過我們的耳旁,兩邊高大的杉木快速後退,秀娟雙手抱緊了我害怕地大喊。 “欣然,太快了,不要那麼快……” “不要怕,沒關係,我騎過好多回了。”我興奮地喊了起來。 “不行啊,欣然,慢一點,我的心都要跳出來了!”秀娟近乎崩潰了,雙手抱緊得更緊了。 “好好好,我慢一點。”我感受到她確實害怕了,逐漸放慢了速度。 四周除了風聲,不時地傳來幾聲鳥鳴,陽光照在身上很暖和,多麼的自由自在啊,我不知不覺唱起了《橄欖樹》。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流浪 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為了山間清流的小溪為了寬闊的草原流浪遠方流浪 還有還有為了夢中的橄欖樹橄欖樹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 為什麼流浪為什麼流浪遠方為了我夢中的橄欖樹 …… “欣然,我發覺你是真的喜歡三毛,你以後不會真的要去流浪吧?” “這是我的夢想,我的夢想就是到外麵的世界去看一看,你呢?你有什麼夢想?” “我哪有什麼夢想,飯都吃不飽了。” “沒有夢想是多麼可怕,一定要有夢想,我夢想的第一步就是有一間自己的房子。有機會我們在外麵租個房子吧。” “以後再說吧,欣然,你快看,桃花!” 遠處,一片明媚,遠近不同的桃花,顏色或淡粉或深粉,夢幻一般綿延數裡一眼望不到頭。我們下車駐足觀賞,笑容逐漸燦爛:“哇,好美,我真是太羨慕住在附近的人了,可以天天看到這樣的美景。” “嗯,我過年來的時候這裡還光禿禿,沒想到開起花來這麼美。” “不知道給不給進去,我好想撿點花瓣。”我推起自行車加快了腳步。 來到桃林邊,四周象征性地圍起了一圈繩子,低頭就可以進去,周圍也不見有房屋和其他人,我有點緊張,這些桃樹一看就是結桃子的果樹,若是桃子成熟的時候是斷然不敢靠近的,現在我隻是想揀點落花而已。正張望之際,沈鬆平騎車過來了,看到我們小心翼翼的模樣莫名地想笑,他按了按車鈴,著實嚇了我們一跳:“怎麼,想偷花嗎?” 發覺是沈鬆平,我和秀娟喜上眉梢,尤其是我,我想著或許他可以幫忙:“誰要偷花,我隻是想揀點花瓣,你認識這家人嗎?” 沈鬆平笑了,招招手讓我們過去:“過來,我帶你們去。”他帶著我們往前走去,不一會兒就見到一個水塘,隻見水麵上漂浮的桃花幾乎占了半個水麵。 “啊!這麼多桃花,為什麼倒在水裡啊?”我覺得好可惜。 “結桃子的果樹是需要疏花的,把過多的桃花摘掉,這樣結的桃子才會更大。因為太多了,有些埋在土裡,有些就隨手倒在水塘裡喂魚了。” 我喜形於色,迫不及待地要去撈:“好多啊,我要去撈。” 秀娟怕我掉到水裡趕忙拉我:“欣然,你小心掉下去。” 沈鬆平倒是不慌不忙的,看著我調皮的模樣他笑得更開心了,他不知從哪找來一根棍子,隨手一挑,就撈上來一枝桃花,用棍子遞給我,我雀躍地接了過去。 “這花被水一泡更好看了,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氣。”我撇了半枝遞給秀娟,秀娟接過去低頭聞了聞。 “挺好聞的。”秀娟很自然地看向沈鬆平,眼含溫柔。 “走吧,光子他們早就到了。”沈鬆平又撈了一些示意我們回家了。 “除了光子,還有誰啊?”我好奇地問。 “還有阿倫,張伯倫,也是我同學。” 騎了五分鐘左右就到了沈鬆平家,他家在馬路左邊,典型的農村二層小樓,灰白色水泥墻壁上鑲有綠色的玻璃碴,門口一塊空地上種了幾棵柳樹,空地和馬路之間有一條深溝,深溝邊正有一男一女在垂釣,一看就是在釣蝦。 “那是我妹妹,他們在釣蝦。程光,釣到了嗎?”沈鬆平朝程光喊了一嗓子。 “還不錯,到中午一盤菜沒問題。”程光喜滋滋地看著我們。 “娟子姐姐,你來了。”沈鬆平的妹妹沈曉霞好奇地打量著我們。 秀娟拉著我走到沈曉霞身邊,親切地介紹起來:“嗯,曉霞,這是我的室友孟欣然。” “你好,曉霞,早就聽說你了。”我大大咧咧打招呼,沈曉霞長得人高馬大,看上去像個直性子的人。 “你好。”沈曉霞禮貌地笑笑,笑容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似乎是在看一場好戲。 “媽在廚房嗎?”秀娟朝屋後望去。 “媽在後院,今天準備了好多菜。” “那我們先去打個招呼啊,走,欣然。”秀娟沖沈曉霞笑笑,然後拉著我往後院走去,沈鬆平也跟了過來。 剛走到後門口,沈鬆平的父母就迎了出來,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娟子來了啊。”沈母拉著秀娟的右手拍了拍,沈父在後麵笑而不語。 “乾爹乾娘,這是我同學孟欣然,跟我住一個寢室的。” “哎呀,真好,常聽我們家娟子誇你,來了就好,來了就好。鬆平啊,你趕緊給我到菜園去挖幾棵萵筍、香芹,再剪一點雞毛菜。” “好,走吧,我們一起去吧。”沈鬆平看向秀娟和我。 “我不去了,我給乾娘打下手,你跟欣然一起去吧。”秀娟緊挨著沈母笑著說。 “好吧,走。” 我和沈父沈母打了招呼之後跟著沈鬆平來到堂屋,沈鬆平拿了一把鐮刀和剪刀,又遞給我一個竹籃。走到大門口,沈鬆平這才想起沒看到阿倫:“光子,怎麼沒看見阿倫啊?” “他去放風箏了,在大田那邊。”程光頭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他正在小心翼翼地往上拎一隻紅殼大蝦。 “知道了!走這邊。”沈鬆平示意我跟上。 我一聽放風箏頓時興奮起來,早就想放風箏了:“能去看放風箏嗎?我好喜歡看別人放,小時候放過幾次都沒放上去。” “你想看我們就去啊,離菜園不遠。” “太好了。” 沈鬆平看著我笑了,那種眼神我當時不明白,現在想來,那是異性的目光,一個男人看一個女人的目光,那時我根本不懂。我隻當他是我的領導,是秀娟的哥哥。 馬路上幾乎看不到其他人,風呼呼地吹著,這風已經變得溫柔,拂在臉上十分舒緩,四下裡很空曠,心情自然更是舒暢:“你們這裡比我們那邊空曠多了,有山有樹有河,在這邊心情都變好了。” “環境是還不錯,可惜留不住人啊,我們這一輩做農民的不多了。” “嗯,我也不會種地,我媽也不希望我種地。” “看來你父母還是很看重你的。” “是吧,他們都隨我,我覺得活得自由自在才重要。”我又開始胡扯了。 “你所說的自由自在是怎麼樣的?”沈鬆平不覺得我胡扯,他骨子裡也是感性的。 “我啊,我想到外麵的世界去看一看,我還想有自己的房子,種種花,看看書,和朋友們把酒言歡那種。”我已然心馳神往了。 沈鬆平笑著問:“那到時候你請不請我去呢?” “肯定會請你的呀,到時候你、秀娟和佳慧都是座上嘉賓,我們喝著酒、聽著音樂、吃著叫花雞,那情景想想就美。” “是挺美的,你最近難道是在看《射雕英雄傳》嗎?怎麼還饞叫花雞了?” “沒看啊,就是小時候看過電視劇就記住了,初中的時候我們班野炊的時候還做過呢,特別香。”我總愛提野炊的事情,我是有多喜歡啊。我總是這樣,一說起來就忘乎所以了。 “這麼想吃啊?改天我做給你吃,我怎麼做你知道嗎?雞洗乾凈了,先要用調料醃製,再裹上荷葉,還要用山上特有的黃土和成泥包裹起來,然後塞進火堆裡,個把鐘頭再打開,荷葉的清香,雞肉的鮮香,堪稱人間美味。” 聽著聽著我就笑了,感覺找到了同道中人:“哈哈,跟我們差不多嘛,不過事先醃製一下的確會更好吃,下次一定要嘗嘗你做的叫花雞。” “你絕對不會失望的,娟子過來拜年的那一天我就簡單地做過一隻,做飯的時候放在火膛裡,她也說好吃。” “是啊,她來你家那天我就在前麵的村子給我外婆拜年,早知道我就來找你們玩了。不過那天我也特別開心,你知道嗎,我在苗圃山上發現了一棵紅梅,是我目前見過最紅的梅花,樹枝都有點發紅,那花開的,我都無法形容了,總之很美。”我回想起那天看到的梅花,仍然意猶未盡。 “你一個人去看的嗎?”沈鬆平對於梅花的美不感興趣,他應該更好奇我。 “是啊,沒想到看到那麼美的風景,不過那天還有個遺憾,你知道是什麼嗎?”我直愣愣地看向沈鬆平。 “是什麼?”沈鬆平也直接回看過來,眼神故作輕鬆,臉上還帶著一絲微笑。 “沒下雪啊,自古以來賞梅跟賞雪大都是相輔相成的,比如《紅樓夢》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紅梅’,如果沒有雪的映襯,梅花就缺了一份美,對吧!” “嗯,你說得有道理,有機會我一定要去看看你說的那棵梅花。” “你肯定不會失望的。”我意猶未盡地看向遠處,起風了,風吹起我烏黑濃密的頭發,遠處天空中正飄蕩著一隻白色的風箏,風箏已經放得很高,鉚足了勁顫顫巍巍地與風嬉戲。 “你看,風箏!”沈鬆平用手一指,麵露喜色:“那個人就是阿倫,我同學張伯倫。” 我順著他所指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了那隻白色的風箏。我把視線從風箏轉到放風箏的人身上,那人穿著一襲白衣,此時,他正神情專注地仰頭看著風箏,風鼓起他的衣服還有他的頭發,隻見他時不時地調整著風箏線,或放或收,姿勢優雅,不慌不忙地移動著。一人一風箏融入天際,天很藍,雲朵移動得很快,我莫名地屏住了呼吸,我不知道是這個男子吸引了我,還是我被這樣一幅美麗、自由的畫麵所吸引。隨著距離的縮短,我竟然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阿倫!”沈鬆平大聲地呼喊著,那個叫阿倫的男孩轉頭看過來,笑容洋溢,他招了招手,沒有說話。 “你要不要去放風箏?”沈鬆平轉身看向我,我稍一愣神很快回過神來,故作鎮定地拒絕了:“不了,我更喜歡看別人放。”我握緊了手上的竹籃,假裝淡定地呼了一口氣。 沈鬆平沒有發覺我的異樣,他以為我是真的更喜歡看。我站向沈鬆平身前一步,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正常一點,隻是當阿倫再次看過來的時候,我竟然眼神閃爍起來。 “不看了,我們趕緊去摘菜吧,你媽不是還等著呢。”我突然很想逃開。 “好,我跟阿倫說一下,阿倫,我們走了,你早點回去吃飯。”沈鬆平再次朝阿倫呼喊起來。 阿倫依然招招手,繼續專注地放著風箏。 “這一片都是稻田,就是我們說的大田,種蔬菜的在另一邊,走,往這邊拐。”沈鬆平示意我跟上。七拐八繞地走了十分鐘左右,眼前出現了一塊塊整齊的菜地,綠油油的雞毛菜像是剪刀修剪過的一樣整齊,旁邊種著一排香芹和萵筍。 沈鬆平手腳利落地砍了四根萵筍丟給我,我摘去多餘的葉片將萵筍放入竹籃,那邊沈鬆平又開始拔芹菜,細密的香芹散發出好聞的氣味。 “這個香芹真好聞,拿它炒肉絲味道特別好。”我接過香芹抖了抖泥土。 “那你還挺會吃啊,其實涼拌更好吃,我做的涼拌香芹你應該會喜歡。” “那今天一定要嘗嘗你的手藝了。”我順手把香芹根在水溝裡涮了涮,淡黃色的根須露出使得香味更濃了。 沈鬆平又去剪雞毛菜了,剪了幾把在竹籃裡碼放整齊,我則沉默地看著田邊的野草野花。四周很安靜,風微微吹動著,不時有白色的小蝴蝶飛來飛去,看著翩翩起舞的蝴蝶,腦中卻是剛剛那個放風箏的畫麵,就在這時沈鬆平喊我過去:“欣然,你快來看,這裡有隻很肥的青蟲。” 我走過去一看,沈鬆平的右手正捏著一隻綠油油、肥嘟嘟的青蟲:“是挺肥的,它們就愛吃青菜,你拿它乾什麼?” 沈鬆平捏著青蟲左右觀賞了一番,突然冒出了一句話,著實讓我嚇了一跳:“據說這個青蟲蛋白質含量很高,不知道吃起來味道怎麼樣?”說完他看了我一眼,然後把那條肥嘟嘟的青蟲塞進了嘴裡,一邊咀嚼一邊點頭。 “怎麼樣?好吃嗎?”我已然看呆了,半張著嘴,喉間一陣惡心。 “味道還不錯,嗯,油炸應該更好吃,你要不要嘗一嘗,這邊還有好幾條……”沈鬆平作勢尋找起來,我渾身一激靈,迅速逃開了:“算了吧,我無福消受。” 沈鬆平見我驚魂未定,越跑越遠,心裡開心得不得了:“你跑什麼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味道真的不錯。” 他越喊我跑得越快,最後他總算追上了我,經過大田的時候,阿倫離我們更遠了,我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加快了步伐,隻說時間不早了,廚房還等著燒菜呢。走到門口的時候,秀娟正在看光子和曉霞釣蝦,我跑過去,喘息未定地跟他們說起沈鬆平吃蟲的事情,沈鬆平緊隨其後,笑而不語。 “你知道嗎?他剛吃了個蟲子,還說好吃。” 還沒等到秀娟回答,那邊沈曉霞說話了:“這有什麼,我哥連蛇都吃,何況是條蟲子,對吧,光子。” “那是,我們什麼沒吃過?上到天上的麻雀,下到地上的癩蛤蟆,吃個蟲子算什麼。” “哎咦……”我和秀娟對視一眼,秀娟笑了起來:“不要聽他們吹牛了,我們洗菜去。”她從沈鬆平手裡接過菜籃,拉著我去了後院。 中午十一點半,午飯做好了,沈鬆平和程光將堂屋八仙桌抬到屋子中央,四邊各擺一條長板凳,張伯倫也帶著風箏回來了,秀娟和沈曉霞開始陸陸續續地往桌上端菜,當我抱著碗筷來到堂屋時,赫然發現了張伯倫就在麵前,一時間抱著碗筷愣了一下。 “給我吧,我來擺。”他說話間帶有一點鼻音,眉眼很深,鼻梁挺直,長長的頭發應該是自來卷,頗有些異域風情,白色的衣服襯托著他的臉更加光彩照人,尤其是他修長白皙的手伸過來的時候,我嫉妒了,怎麼能有這麼好看的手? “那我去端菜。”我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努力讓自己鎮定,順手把碗筷放在桌上走向廚房。
第一十二章 放風箏的男子(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