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明所有的負麵情緒都可以在我麵前釋放，不高興了可以對我大放厥詞，惹我一頓眼淚之後隻要稍稍哄哄就能解決；他不高興時，見到手裡有什麼都可以毀去，比如非要燒掉某本掛歷，一邊燒還一邊用一種耍猴的眼神看著我，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嘴臉已經變得多麼不堪；他還經常光明正大地查看我的日記，我自然不願意，他則用譏諷調侃的語氣責問我。看著我氣憤的臉，他反而有了某種控製的快感，他從來沒有意識到他對我其實沒有愛，有的隻是占有和不珍惜。 　　十八號一整天趙家明沒有聯係我，我也不想聯係他。十九號這天我在店裡忙碌著，到了下午快五點的時候，我正在給客人包花，我的傳呼機一直在響，是佳慧打的，今天是我們約定見麵的日子。 　　“速來，就等你了，佳慧。” 　　“菜上桌了，就等你了。” 　　我急匆匆地去了，到了以後給趙家明留了言，主要是擔心趙家明去店裡找不到我：我和佳慧出去了。隱約有一種不安的預感，盡管我隻是和朋友吃飯才關的店門，可是根據趙家明以往的作風來看，今晚也許他又要說風涼話了。 　　果然不錯，我匆匆吃了飯就趕了回去，隻見趙家明端坐在櫃臺裡，他的臉色很難看：“喲，風流快活回來了啊，店都不管了，哼。” 　　“我跟佳慧、秀娟她們早就約好了，她們打了好幾個傳呼……” 　　“哼。”趙家明的聲音裡充滿了嘲諷和不信任。 　　“你吃過了嗎？”麵對這樣的無理取鬧，我竟然還在擔心他沒吃飯。 　　趙家明充耳不聞，我知道他在借題發揮，因為何美玲結婚了他難受吧！所以並不打算跟他計較，於是跑到後麵打了一盆水給他泡腳。 　　“天涼了，泡個腳吧！”我溫柔地看著他，見他依然沒反應，又問了一聲：“你是沒聽到嗎？” 　　趙家明像是聾了、瞎了，就是不理我。 　　時間似乎停滯了，我終於忍無可忍，長久以來的壓抑在這一刻終於忍不下去了，我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為何要受到這樣的對待，強壓住怒火又問了一句：“你上不上去？” 　　趙家明打定主意不吭聲，我越想越氣，扭頭上了樓。我真的好累，我的心太累了。 　　趙家明見我不管他，這才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這也是我第一次這樣不管他，他反倒手足無措起來。是啊，他為什麼要對我發火呢，我和同學一起出去吃個飯而已，他怎麼就那麼生氣呢？他突然發覺，原來他早已經把我當作出氣筒了，我一貫的逆來順受，讓他誤以為我就應該接受他的壞脾氣，他已經把我當成他的所屬物了，根本沒料到我會反抗。 　　趙家明在樓下坐了很久，終於渾身冰涼地上了樓，我側臥在床的一邊，壓根沒有要理他的意圖。要讓被寵壞了的人道歉是相當困難的，他不想承認自己錯了，隻好自顧自地在床上輾轉反側，他以為我還會像從前一樣過來哄他，可是我不會了，我厭煩了可憐的自己，我身體裡曾經的那個灑脫的孟欣然正在醒來。 　　趙家明終究是妥協了，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抱住了我，以往我都會在他的擁抱中融化，但是這次我的心真的太冷了，沒有回應他。 　　接下來的日子，趙家明似乎妥協了，言語上也對我禮貌和氣了一些，不敢再像之前那樣對我頤指氣使。甚至為表誠意主動邀請我去他家吃飯，趙家明的父母見兒子比以前認真，隻好被動的接受著我。我是個心軟的性子，有人哄著，這日子又能繼續下去了。 　　十一月，秀娟結婚了，我、佳慧、蘇蔓、宋有美、田福軍借此機會又聚了一次，這次趙家明和薛紹峰都去了。我們久違地在長江邊追逐嬉鬧，還拍了很多照片……直到秀娟出門撒筷子的那一瞬間，我才突然難過起來：一個女孩就這麼嫁為人婦了，還是為了父母而妥協的婚姻。 　　我曾經說過一定要嫁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到如今我確定自己找到一個最愛的，可是我不確定的是對方到底愛不愛我！我的這段感情似乎隻是一出獨角戲。 　　那時候的我根本沒有意識到趙家明是個多差勁的人，我完全沉浸在所謂的愛情幻想裡。趙家明的世界很狹小，除了賭錢他沒有其他的愛好，說好聽一點他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說難聽點他是一個膽小且無知無畏的人。這一點從他對待我的態度以及行為上就能看得出來，他不覺得我就是那個能跟他一輩子的人，但他偏偏又不願意放手，他清楚地知道隻要他痛下決心分手我總會接受的，當然他更知道隻要他不放手我是舍不得他的。 　　某一天趙誌才突然在飯桌上提起要去我家拜訪一次，趙家明拒絕了，他卑鄙地說是因為我不想太早結婚，更卑鄙的是他竟然把這件事當成一個笑話說給我聽。 　　“真是的，我爸今天不知道怎麼搞的，他講要到你家去見你爸媽。” 　　“真的？”我心中狂喜，眼裡都是期待的光。 　　“我沒同意，是吧，太早了。”趙家明輕描淡寫地對我說，仿佛在說別人的事。 　　“是嗎？！”我的眼神頓時黯淡下去，我沒有再說什麼，專心做著自己的事情，這一夜我流著淚好想離開。 　　轉眼三個月過去了，趙家明的父母還是做主要讓兒子訂婚。趙誌才是村裡的乾部，眼見著兒子跟一個女孩相處日久，他不想讓人說閑話。觀察許久他還是比較滿意我的，訂婚的決定是在飯桌上提出的。 　　“小明啊，開年你跟小孟還是先把婚訂了吧！” 　　“啊！”趙家明一臉的不情願，但這次他沒有辦法說我不同意了，畢竟我就坐在那裡。 　　“小孟啊，你回頭跟你父母說一下，哪天約個時間我們去你家。” 　　“嗯，好。”我心裡是高興的，可是當我看向趙家明的時候我又失望了，趙家明臉上一副要死了的表情。 　　等我走了之後趙家明越想越煩，他支支吾吾地跟父親商量著：“爸，訂婚是不是太早了點？” 　　趙誌才嚴肅地看著兒子：“早什麼早，你都跟她談了一年多了，我們也是根本人家，總不能讓人家講閑話，講我們不厚道。” 　　“我，我也不是不同意，就是，就是太快了點。”趙家明支支吾吾地不敢反駁。 　　“你也要收心了，先訂婚，就這麼講了，都這麼大個人了，心裡還沒點數啊。” 　　趙家明覺得自己還沒玩夠，訂婚、結婚是多麼遙遠的事情，可是他不敢違背父親，在他的人生裡從來不敢挑釁父親的權威，所以他的權威通通用到了我的身上。 　　“這下你開心了吧？哎，訂婚，真是的。”趙家明氣呼呼地盯著我。 　　“怎麼，你不願意嗎？”我定定地看著他，心裡在想這個男人根本不想和我結婚啊。 　　“不是啊，我就覺得太早了嘛，我們還年輕啊。”趙家明極力狡辯著，他眼神閃爍地看著我冷冰冰的臉，突然不敢太造次了，畢竟是他的父親提出來的。 　　我對趙家明失望歸失望，還是興沖沖地告訴了父母，我的父母自然是高興的，於是約定了見麵的日子。家長初次見麵很是隨意，好在雙方都恪守著最基本的禮儀，趙家明和我乖巧地站在桌子旁邊。 　　“親家，我們家明和小孟呢相處時間也不短了，今天我們來呢就是希望大家坐下來把這個事定一下。”趙誌才笑瞇瞇地說著。 　　母親的喜悅溢於言表，他們夫妻倆都不善言辭，別人家嫁女兒都是高高在上的，他們則是不自信的，就這麼一點不自信讓他們在言行上就露了怯。 　　“好，好，我們家欣然不太懂事，給你們添麻煩了。”母親自以為謙虛地客套著。 　　“哎，我覺得她好得很，我們家小明也是個不懂事的。”趙誌才順著說了一句，劉金榮在旁邊笑而不語，她雖然很不贊同，奈何她也不敢違背自己的丈夫。 　　“都好，都好，他們自己覺得好就行。”父親也附和著。 　　“那我看，要不然在正月裡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時間先給他們訂個婚吧，親家，你們看呢？” 　　“行，行，我們也覺得好得很。”父母完全放棄了主動權。 　　…… 　　隻是，正月過去了很久，這個訂婚儀式就像從來沒有提過一樣，莫名其妙地沒有人提起了，我不敢問父母，我的父母怕我傷心也不能問，於是我們一家子就成了任人擺布的啞巴。 　　我隻能收起傷心和失望，努力維持著花店，希望盡早把欠母親的錢以及欠別人的錢還掉。現在這個花店已經不是為趙家明開的了，這個店關乎著我的自尊，關乎著父母對我的期望，我必須全力以赴了。 　　每當趙家明去賭博的時候，我都對自己說：“沒關係，沒關係，沒有他我還有店和父母。”我對趙家明已經放棄了一大半的幻想。 　　五月是個好月份，蘇蔓也結婚了，因為趙家明出差，我隻好一個人去參加了婚禮。蘇蔓那天特別美，穿著白色的婚紗，頭發盤得高高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酒席在一家園林式酒店舉辦，中途還有人吹薩克斯，燈火輝煌、人來人往、推杯換盞，十分熱鬧喜慶，夜色中我既高興又落寞。 　　五月也是一個多變的日子，找書苑 www.ｚhaoshuyuan.com 這一天，許久未見的田福軍來了，他臉上的表情很是悲傷，對於他和宋有美的分手依然無法釋懷。我如今倒看得很開，認為愛就愛了，分就分了，隻是難免要安慰一下失戀的人。 　　“晚上在這吃飯吧，佳慧晚上也會來。” 　　“好。”田福軍有氣無力地答應了。 　　田福軍靠墻坐在後門口發呆，他越想越傷心，不知不覺流下了眼淚：“我還是想不通她為什麼要和我分手，她說我對她太好了以至於讓她厭煩，說她沒有了自由，難道我對她好也錯了。”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本來就復雜，或許你的好不是她想要的吧。” 　　“她可以跟我說啊，她到底想要什麼？” 　　“其實，我覺得你要想開一點，你們已經分手了，無論是誰提出的，強求不來，你還是要振作起來。” 　　“唉！是啊，我肯定要振作起來，隻是……一言難盡……”田福軍長嘆了一口氣。 　　晚上佳慧也來了，三個人聊著上學時候的趣事，都沒再提他分手的事情，吃過晚飯田福軍就走了，佳慧和我目送著他離開。 　　“他們以前看上去那麼甜蜜，沒想到也分手了。”我回憶起往昔感嘆著。 　　“對啊，我還以為他們會結婚的，是宋有美提的分手嗎？” 　　“嗯，宋有美說一想到和他一起生活就覺得喘不了氣。” 　　“怎麼講？” 　　“我也說不清，可能田福軍對她的獨占欲太強了，什麼都要管，讓她感覺痛苦吧。” 　　“哎，人的感情真的講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