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逝去和新生(1 / 1)

我的青春定格在二十四歲那一年的冬天。   三月,我回了一趟娘家,母親瘦得隻剩一副骨架了。   “欣然吶,你媽媽,她,她前幾天差一點就上吊了,幸虧我發現了,唉,她說太疼了。”   “醫院開的止痛藥沒有了嗎?”   “就那麼幾隻,哪夠啊!”外婆哽咽地說道。   我轉頭看著形容枯槁的母親,突然覺得與其這麼痛苦還真的不如死了解脫,可是我們又怎麼舍得呢?   “欣然……”母親突然精神好了一些。   “媽,我在,我在,媽,你知道嗎!我懷孕了,你就要當外婆了。”   “噢,那好啊。”母親很高興,她拉著我的手說:“你呢,我現在是放心了,可是你弟弟我始終不放心啊。嗯,你到樓上那個最高的通風口去看看,在兩塊紅磚底下有一萬塊錢,給你弟弟結婚用的。別給你爸他們知道,等小輝結婚的時候你再拿出來,啊!?”   “好。”   “還有你給我買的耳環、戒指也留給小輝……”   “好!”   我搬著梯子把錢拿了下來,那是一個紅布包裹的一遝錢,我覺得母親太可悲了,臨死還惦記著不省心的兒子。我鄭重地答應了母親——這筆錢一定給弟弟結婚時用。   三月的最後一天,母親去世了,我卻哭不出來,唯一的感慨就是母親終於解脫了!葬禮那天,我因為懷孕不能去送葬,隻能待在家裡,看著這個母親一手打造的家隻為母親不值,這個家不曾給母親多少歡笑,有的隻是辛勞和淚水,她走了或許是太累了。   這是我第二次直麵死亡,如果第一次是悔恨、痛苦和悲傷,那麼這一次則是解脫,因為母親終於解脫,終於不疼了,所以我一點都不想哭。   三月是桃花綻放的時節,可惜院中那棵分杈兩枝的桃樹,右邊那枝枯死了,獨留另一枝開得燦爛……   時間過得飛快,我已經懷孕六個月了,花店還開著,可是生意每況愈下,生活中的各項開支倒是隻增不減。預產期在十月份,我擔心的是坐月子期間花銷怎麼辦?孟輝和父親也都讓我操心,孟輝已經談了朋友,或許過個兩年就要結婚;趙家明的工作也不順利,由於鑫隆酒店資金鏈斷裂,這也意味著趙家明可能失業。   趙家明工作上的不順利讓他很迷茫,但行為上卻是更加荒唐起來,結婚以後沒有給過我一分錢,相反仍常常賭錢,陸陸續續輸了一萬多,他隻好拆東墻補西墻,還厚著臉皮找我“借”了四千塊,我的勸告和規勸如石沉大海,這個人已經沉迷其中,難以自拔。   “你非要賭錢嗎?這又不是肯定贏的事情,年底孩子就要生了,到時候花費更多,你真的不能再賭了。”   “我還不是想要掙點錢啊,現在工作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我都鬱悶死了。”   “沒這份工作再找就是了,賭錢能解決問題嗎?你竟然輸了一萬多,你知道我要掙一萬是多難的事情……”   “不就是錢的問題嗎?你現在就曉得錢,我們沒結婚之前我就打牌,現在打打小牌還唧唧歪歪的,煩死了。”趙家明摔門下樓。   我看著窗外黑沉沉的夜色,看向對麵造了多年的酒店,突然發覺時間過得怎麼能那麼快呢?我終於如願嫁給了所謂最愛的男人,卻發覺終究還是給愛情選了座墳墓。   第二天一早,派出所來了電話,趙家明因為賭博被拘留了,我不得不又花了一千塊錢把他贖了出來。趙家明出來之後竟然把這個經歷當作一個可以炫耀的事情,與其他人聊天的時候滿是驕傲,畢竟很少有人會被關進去,這樣的邏輯讓我無法忍受,我第一次有了離婚的沖動。   秀娟最近也頻繁過來找我,每次來心情都很糟糕,她訴說著生活的苦悶,婆媳關係的緊張,以及對未來的無望。   “你不知道,王誌宏的媽媽有多過分,處處偏袒她小兒子,王誌宏根本不聽我的,相反他還說我小氣,要我多孝順他父母,我怎麼不孝順了?那我們都結婚了,我自然要為我們這個家考慮對吧。”   “那肯定啊,他媽沒有多為難你吧。”我雖然同情也無能為力。   “平時就那樣吧,我也不是多話的人,反正我做我自己的事情,她肯定有看不習慣的。我要求也不高,隻要她一碗水端平就行。但是她太偏心了,分給我們的房子比她小兒子的差多了,平時給錢給她小兒子也就算了,還要我們多貼生活費,王誌宏還讓我不要計較。你說我能不生氣嗎?”   “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跟王誌宏好好商量。”   “他根本不聽我的,唉!你婆婆對你挺好的吧?”秀娟覺得我肯定過得比她幸福。   “還好,一般我都順著她,她不喜歡我披頭發我就紮起來,她洗衣服不用洗衣機非要去水塘裡,我就去水塘裡洗,總之我不想和她計較。”   “唉。”秀娟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麼,她在想難道真是自己太計較了?婚姻對我們來說實在太復雜了。   我沒有提起趙家明賭錢的事情,各人有各人的不幸,提了徒添煩惱。秀娟眼見著在我這裡也找不到解決之道,生活的矛盾卻一日比一日激化,某一天,她終於離家出走了。王誌宏愁眉苦臉地找到花店裡,訴說著她的不辭而別。   “她已經走了兩天了,所有的親戚朋友我都打過電話問了,她都沒有去。”   “她也沒有來找我,你們是不是吵架了?”我覺得他活該。   “沒吵,真沒吵,前天早上她五點鐘接到一個男人的電話才走的,說是去她嫂子那裡,哪曉得到現在都沒回來。”   “不可能沒吵,你不要亂講她接什麼電話,你們都有兒子了,她也是一個本分的人,肯定是你做得不好。不過,你也不要太著急了,我覺得她會回去的。”   “唉!”王誌宏看上去很痛苦。   我反倒覺得十分痛快,不懂得珍惜的男人就要這麼教訓教訓。我猜想秀娟隻是出去散散心,她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果然過了兩天她終究還是回去了,她對王誌宏冷淡至極,相反王誌宏經過三天的折磨終於意識到他不可以沒有老婆,對秀娟甚至有些低聲下氣,秀娟終於掌握了她在婚姻裡的主動權。   而我無法掌握婚姻裡的主動權,甚至一味地忍讓和討好,我遵循著對母親的承諾,我要學會忍耐,愚蠢地相信人都是有良心的。   趙家芳問我借四千塊錢時我痛快地借了,又自掏腰包給公婆裝了一臺空調……   趙家明賭博被抓以後稍微收斂了一點,我看著日漸變大的肚子,幻想著或許有了孩子以後丈夫就會有責任心了!這麼安慰著自己,日子又繼續下去。   隻是,生活總是變幻無窮的。事實證明我就是愚不可及、咎由自取。   酒店的管理權又回到了趙家明舅舅劉金隆的手裡,趙家明春風得意,他的身份一夜之間由司機變成了采購部的主管。當所有人都趙總、經理的捧著他時,他從最開始的不適應到慢慢享受隻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   “趙總,聽講你老婆要生了,恭喜啊,恭喜。”劉守業是酒店倉儲部主管。   “嗬嗬,還早,還早,還有一兩個月。”趙家明嗬嗬一笑。   “明哥現在是春風得意啊,加上我們酒店下個月就要開張了,真是雙喜臨門啊。”采購部同事梁廣道是個能說會道之人。   趙家明微笑著又假裝有點威嚴的樣子,畢竟劉金隆跟他講了一定要好好乾,領導的架子還是要有的。他這個人隻要嚴肅點再配上英俊的外表足夠給人以穩重且有能力的假象,我當初就是被這種表象所迷惑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隨著酒店開業在即,各項采購事宜逐漸增多,酒店的人員也在增加,上上下下足有三百人左右。趙家明也要參加各種培訓,這讓他大開眼界也受益匪淺。奈何這個人沒什麼野心也沒有什麼誌向,他隻能把自己分內的事情做好,全酒店的人都知道他是“皇親國戚”,對他更是阿諛奉承,他的日子過得十分忙碌卻也十分滋潤。   我去醫院生孩子了,從早上八點鐘生到下午還沒有生下來,痛得我大喊大叫,佳慧和童謠在外麵聽的是心驚膽戰。此時趙家明不在醫院,他把見紅的我送到醫院以後就去南京采購了,他覺得女人生孩子是天經地義的,有他媽媽在身邊就可以了。   熬到沒有力氣之後我終於生了一個兒子,等出了產房沒有看到趙家明時我失望至極,我所幻想的美好又破滅了一個。   坐月子期間,趙家明幾乎不在身邊,劉金榮全程照顧著我和孩子。這個叫劉金榮的婦人,有著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我給她趙家添了一個孫子,在她眼裡算是立功了,她按照她認為的好照顧著我,每日三餐給我吃無鹽的燉雞、燉鴿子、燉豬肚,或者各式下奶甜湯,吃得我都想吐。晚上還睡在我和寶寶旁邊,美其名曰男人不會照顧,我好想大聲吶喊:“這是我的孩子,這是我的房間。”可是我膽怯了,我不想成為不識好歹之人。   酒店終於開業了,一大早開業的鞭炮聲不斷的傳來。我還在擔心著花店裡的生意,雖然臨時托付給了表弟媳婦,但還是很擔心,又無可奈何,隻能迫切地希望月子快點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