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逝，在奶茶店工作快兩年了，眼看著趙星辰就要上小學。開店的計劃也越來越詳細，隻是我依然沒存下多少錢。雖然佳慧從不提還錢的事情，但我內心是煎熬的，那麼多錢隻能靠自己去還。我和趙家明依然是各過各的，除了兒子的教育問題，我不想跟他討論別的。 　　“再有三個多月星辰就要上小學了，你舅舅的女兒不是在一小上嗎？你想想辦法！” 　　“嗯，回頭我問問。”趙家明答應得很爽快，這讓我沒想到，我原來以為他會嫌麻煩。 　　“我打算辭職了，也許開一個小奶茶店。” 　　“在哪裡開？” 　　“不知道，回頭我找佳慧問問吧，看看工大裡麵有沒有地方。” 　　“隨你。”趙家明壓根沒想過我能做出什麼名堂來。 　　我突然辭職，讓很多同事十分意外，徐瑞卿對我一直都是很器重的。 　　“孟越，你真的要辭職啊？這不是乾得挺好的嘛，而且我聽老徐說要提拔你的。”馮程很是惋惜。 　　“我兒子要上小學了，而且打工也不是長遠之計，我必須掙錢了。” 　　“掙錢？怎麼掙啊？”馮程好奇的問。 　　“我想在工大開個奶茶店。” 　　“你這個想法怪好的，不過也不一定就能賺錢啊？” 　　“我知道，不過我想試試。” 　　“唉，好吧，我也勸不了你，預祝你成功吧。” 　　“你跟老徐之間以後怎麼辦啊？他準備離婚了嗎？”相識一場，我還是比較關心他們之間能不能修成正果。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離婚。對了，他讓你下了早班去新搬的辦公室找他。” 　　“嗯，我知道了。” 　　我收拾好隨身物品，看了一眼這個讓我迅速成長的奶茶店，如果不是為了還債，簡簡單單地上個班也挺好的。上了電梯進了新搬的辦公室，公司的幾個業務經理、財務和倉管都在，簡單地打了招呼以後，我走到裡間，徐瑞卿正在泡茶，他麵前依然是一整套的工夫茶具。 　　“來了，快嘗嘗我新泡的玫瑰香片，從臺灣來的，正宗的高山茶。” 　　“好，謝謝。” 　　“怎麼樣？”徐瑞卿不動聲色地看著我問道。 　　“挺好喝的。” 　　“肯定好喝，玫瑰香片啊。馮程找你聊了嗎？” 　　“聊了，徐先生，我真的很感激在這裡工作的時間，我真的學到好多。” 　　“能學到東西那是肯定的，唉，我是真希望你能留下來。” 　　“我知道，我隻是覺得自己已經快三十歲了還一事無成，很不甘心，所以我想自己闖一闖。” 　　“我理解，我理解，喝茶，喝茶。”徐瑞卿見我去意已決不再勸我。 　　“好……” 　　“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來找我，有時間也經常出來聚聚。” 　　“好，一定。”我感激地看著他，雖有不舍也毅然決然的要離開。 　　…… 　　我今天穿著一襲白色的裹身長裙，長長的頭發披散在肩頭，凹陷的鎖骨，緊閉的嘴唇令我周身散發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氛圍。坐在公交車上，我看著沿途的經商門麵，在心裡盤算著後麵到底要怎麼開始，前路是一片迷茫。到了立交橋附近逐漸看到很多房子上都有著大大的拆字，這才想起老家的房子也快拆遷了，到家之後我給父親打了一個電話。 　　“喂，爸。” 　　“嗯，你今天不上班？” 　　“我辭職了。” 　　“乾得好好的怎麼辭職了。” 　　“嗯，我想自己開個奶茶店。” 　　“奶茶店？不好開吧，你自己要慎重。還有啊，那個，星辰要上小學了吧，你們打算讓他在哪裡上？” 　　“趙家明說讓他舅舅找人，在一小上。” 　　“到哪裡上都行，把學習習慣抓好就行。” 　　“嗯，家裡房子拆遷的事情談得怎麼樣？” 　　“都是孟輝在談，我住在你阿姨這邊也不常回去。” 　　“那你要跟他講最起碼要給你留一套房子，這房子是你跟媽辛苦蓋的，我不要什麼，你總是要有個養老的房子。” 　　“嗯，他答應我了，給我一個小套的。” 　　“那就好，你跟阿姨都注意身體，有時間我帶星辰去看你們。” 　　“好，你自己也要保重身體。” 　　“知道了。” 　　掛了電話，我發了一回呆，又給佳慧打了一個電話：“我今天辭職了。” 　　“這麼突然，那你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我想開個奶茶店之類的，就是不知道哪裡有合適的地方，你知不知道哪裡有合適的門麵啊？” 　　“去工大看看吧，聽講有個地下超市，你去那裡問問。”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明天我就去問。” 　　“那你開店，趙家明怎麼說啊？他同意嗎？” 　　“我自己開，他有他的事情，很快星辰不就要上學了嗎，我讓他去找他舅舅，看看能不能上一小。” 　　“嗯，孩子上學的事情是大事情，我們家薛子萌明年也要上了。”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宋有美和童謠的兒子跟我們家的一樣，也是明年。嗯，徐秀娟的兒子今年上二年級了吧。” 　　“嗯，上次我去了她家一次，她現在專心在家輔導她兒子。” 　　“她不開理發店了？就靠她家王誌宏一個人嗎？不過也對，王誌宏能掙到錢，也挺好的。” 　　“是挺好的，我呢就想著都快到三十歲了還飄飄蕩蕩的，不想再這樣下去了，而且還要還你們的錢啊。” 　　“我的錢不急，你先把你的事情做好，聽說你爸那邊要拆遷，他們有沒有聯係你？” 　　“聯係了，前段時間孟輝讓我把戶口拿回去了。” 　　“你家拆遷都是孟輝在辦嗎？你爸不管嗎？” 　　“我爸跟阿姨住在一起，很少回去。你也知道，孟輝這個人渾的很，我爸做不了主。” 　　“唉，如果你媽在就好了。”佳慧每次提起我母親都感慨萬千。 　　“這也許就是命吧！其實孟輝要是不給我房子，我也不會去爭的，我隻希望我爸能有個房子養老。” 　　“你為什麼不要，那個房子也有你的一份，哪怕孟輝不給你房子，好歹要給你一點補償吧？還有，你的田畝錢肯定是你的，那是你的錢，你一定要拿。” 　　“我的田畝錢肯定是我的呀，到時候村裡會喊我去拿的吧？” 　　“我隻是提醒你，你呀，有時候就是太好說話了。” 　　“你知道，我向來都不太看重這些。” 　　“不看重是一回事，你就是為了星辰也要多想想。” 　　“你說得對，我會爭取的，回頭有空去你家喝酒。” 　　“好。” 　　放下電話，我看看時間，星辰要放學了，拿著手機下了樓，在樓下跟劉金榮打了聲招呼就去接趙星辰了。很快，校車在夕陽的餘暉裡慢慢停在了路邊，我笑瞇瞇地看著從車裡下來的趙星辰。 　　“媽媽，今天你來接我啊。”趙星辰特別開心，眼裡都是光。 　　“嗯，跟老師再見。” 　　“老師再見。” 　　“媽媽，前幾天小姨來玩，說她爸媽要去日本不帶她去，她不高興了。” 　　“是嗎？那吃過飯我們要不要去找她玩？” 　　“真的嗎？” 　　“真的。” 　　一大家子圍在堂屋吃飯，趙誌才坐在最上方，他的大女婿孫勝海、小女婿秦偉分坐兩邊，趙家明坐在最下方，劉金榮和兩個女兒各自添了一碗飯站在大門口吃，我陪著趙星辰坐在房間裡吃飯，房間的電視上正放著動畫片。 　　“聽講對麵的村子都拆遷了，嗬嗬，我們這邊不會拆吧？”孫勝海臉上堆著笑說道。 　　“這邊還早，我們家那邊才開始畫字呢，拆遷有的搞，沒個一年兩年拆不了。”秦偉是出租車司機，消息很靈通。 　　“爸，你在村裡還聽到什麼風聲？”孫勝海看向自己的老丈人。 　　“沒有，前兩天開黨員會議也沒提啊，我們這邊還早。”趙誌才慢條斯理地回應著。 　　“不拆最好，我們家澡堂子要是拆遷了就劃不來了吧？”孫勝海嗬嗬一笑。 　　“噢，如果有證的話就能拆不少，你沒聽說哪個地方一個澡堂子拆了三百萬，三百萬啊，發財了！”秦偉說到三百萬兩眼放光。 　　…… 　　我對這些都不感興趣，無論是他們姐弟三人合夥開澡堂，還是這個房子拆遷等等，我都不想插手，我將自己和他們分得清清楚楚，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兒子的學習和開店。 　　吃完了飯，我帶著趙星辰去了劉金隆家，劉金隆的小女兒劉蓓蓓正在客廳裡看電視，趙星辰忙跑過去喊了一聲：“小姨。” 　　正在廚房裡忙碌的李春苗熱情洋溢地走了出來：“哎呀，你們來了，吃飯了嗎？我正在做。” 　　“舅媽，我們吃過了，帶星辰過來玩一玩，星辰，喊舅奶奶。” 　　“噢，好，坐、坐，這是我剛好切的水果，你們吃，蓓蓓，喊人了嗎？” 　　“喊了喊了。”我忙回應著。 　　“你們先坐一會兒，我還有一個菜就好了。” 　　“好。” 　　我看著轉身進入廚房的宋春苗，回想起八年前剛見到她的樣子。那時候的李春苗是一個十足的美人，苗條的身材，水嫩白皙的肌膚，完全符合中式審美的標準，嫁給二婚的劉金隆真是風光一時。如今，一晃八年過去了，雖然隻比我隻大五歲，但如今的她也開始為了減肥、為了色斑而煩惱。 　　“舅舅還沒回來嗎？”我坐不住，走進了廚房。 　　“他啊，這幾天在忙我們出國的事情。” 　　“你們準備去哪幾個國家啊？” 　　“先去新加坡，經過泰國，再到日本走一趟，再從澳門回來。” 　　“新馬泰啊，肯定很好玩。” 　　“我們走的是精品路線，費用多好幾倍，跟普通的新馬泰品質那是肯定不一樣的。”李春苗一邊把菜盛起來一邊又說：“對了，前兩天聽你舅舅講要給你們找人讓星辰去一小上學，我估計差不多了。” 　　“真的啊，那太感謝了。”我總算放下心來，一小不是想上就能去上的。 　　“都是一家人嘛，能互相幫忙肯定幫啊！哎，你那個班上得還好吧？” 　　“辭職了，我打算開個奶茶店。” 　　“那蠻好的啊，打算在哪兒開呢？” 　　“還在找，回頭看看工大裡麵有沒有吧！” 　　“嗯，慢慢來吧！哎，那你幫我帶幾天蓓蓓吧，我們去一個星期左右回來，你就周六周日帶她去玩一玩，我們出去不帶她，不高興了。” 　　“沒事，反正我現在不上班。” 　　“好，哎，我看看，這就是趙家明去香港給你買的彩金項鏈吧！怎麼都有點褪色了，我當時勸他不要在景點買這個，買個純金的不好嘛，又不是沒有錢。” 　　“他那個人就是怕麻煩，這條項鏈如果不是出於麵子他是不會買的。” 　　“哎，你不要這麼講，趙家明還是很看重你的。” 　　“嗬嗬，也許吧。”我淡淡地笑笑，想要捂熱我的心已經不太容易了。 　　…… 　　夏天到了，滿眼的綠色逐漸變得習以為常起來，人們似乎忘記了冬日看到綠色的喜悅。天太熱了，城市裡的空氣也糟糕透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沒有認真看過幾次藍天白雲了；下雨了，可還是悶熱。 　　我帶著兩個孩子在路邊等公車的時候想的都是這些，十分沮喪！看看眼前的兩個小孩心情又舒緩了一些。趙星辰是個調皮的孩子，劉蓓蓓要斯文得多。這個女孩子很特別，有著小麥的膚色，卷卷的棕色的頭發，看上去很舒服，不像有些孩子一旦改變了頭發的顏色就會顯得很突兀。 　　今天她的眼神裡滿是憂傷，家庭的富足似乎並沒有讓她更快樂。 　　公車來了，破舊的車身，破舊的座位，還好這趟車人不多。看看時間才剛剛十一點半，通過兩個小家夥協商，劉蓓蓓獲得了第三次投幣的機會，女士優先得到了很好地體現。剛剛坐穩車子就發動了，隨著風迎麵撲過來夾雜著汽油的潮濕空氣，讓人很不痛快。 　　小孩子的天性是坐不住的，我眼看著兩個小孩從這張椅子上爬到那張椅子上去，再從這邊窗口移到那邊窗口。還好這種局麵很快就控製住了，到了下一站，呼啦一下，就像是突然從袋子裡往外倒糖似的，車門打開的一瞬間一窩人擁了上來。 　　第一個上來的是個四十幾歲的婦女，直直地向車尾沖，眼睛左看右看在選擇最佳的位置，後麵的人就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了，有的坐就已經很滿足了。蓓蓓之前從左邊靠窗的座位突然跑到右邊靠門的座位，星辰見了也跟著跑了起來，那個婦女選擇坐在我的旁邊。原本略顯寬敞的車子頓時擁擠得很，趙星辰突然發現自己的座位因為他的離開而被別人占據了，硬要擠到我這邊來。 　　“媽媽，我沒位子了！”他委屈地抱著我。 　　“叫你別亂跑了，過來吧。”我一邊說一邊就看著手裡抱著的那三個包，那個婦女似乎明白了我的眼神，很好心地朝車後望了望，突然起身挪走了，趙星辰順勢就坐了下來，我心裡頓生感激之情，正準備道謝，車子啟動了。 　　劉蓓蓓從人群的縫隙中望著我們，似乎不想獨自一人，就聽她說道：“我不坐了，讓給別人坐好了”。 　　她起身的一瞬間就有一個很年輕的女學生一屁股坐了下去，動作很不優雅，似乎也優雅不起來。 　　這時候趙星辰很主動地說：“我往這邊坐坐，小姨不就有位子了嗎？小姨！你過來！”他一邊朝我這邊挪一邊拍拍椅子，劉蓓蓓一下子愣住了，眼裡有著感動，忘記了剛剛在超市裡還因為爭坐卡通購物車而起的紛爭。 　　我們三個坐得很近，幾乎緊挨著！空氣裡混合著更多不知名的氣味，車裡幾乎沒有人說話，隻聽到汽車發出的嗡嗡聲，順帶著偶爾碎碎地顛簸幾下…… 　　“媽媽最後一天會去日本的迪士尼，所以我好想去啊！”劉蓓蓓終究還是難過了。 　　“媽媽去是因為有事情，等你再長大點會帶你去的！” 　　“欣然姐，長大了是不是很好？” 　　“你為什麼突然想長大？”我笑著問她。找書苑wｗw.zhaoshuyｕan．com 　　“長大了是不是就可以一個人？”她不理會我的問題。 　　“當然了，你想一個人都可以啊，你一個人乾什麼呀？” 　　“我一個人住，一個人可以逛逛街啊。”說完她吃吃地笑了起來。 　　還沒等我回過神來她又自言自語說道：“一直到我身邊有別的人，結婚以後就不是一個人了！” 　　我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她突然無言以對！ 　　“結過婚就不能一個人了，就要兩個人了，姐姐，結過婚以後就不可以分開了，是吧？”蓓蓓繼續追問。 　　“啊！噢！也不是，如果你喜歡他就不會分開” 　　趙星辰在旁邊也插嘴道：“就像我爸爸媽媽一樣！！” 　　蓓蓓若有所思：“恩，如果喜歡就不分開，那——不喜歡就要分開了？！” 　　我更加無言以對，明明這麼簡單明了的答案，我自己卻是做不到。 　　到站了，我緊緊地拎著兩個小人的小手往車外擠，門太小了，隻好側著身子一個一個地下。雙腳著地的感覺是多麼的踏實，空氣要比在車裡麵好太多，雨還在下，很小，一粒一粒地讓人想起椰汁裡麵的西米；天似乎變得比先前藍一點兒，還起了風…… 　　夜幕低垂，我看著身旁熟睡的趙家明思緒萬千，我們的婚姻正如大多數中國夫妻一樣——湊合著過著。想起白天蓓蓓說的話，頓時更是心如刀割，如果說自己不愛他了，分明偶爾也會有下意識的期待，可是我知道我永遠得不到我想要的。於是隻能在不斷重復的折磨中嘲笑自己，再忍幾年吧，等星辰大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