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趙星辰去一小上一年級了。十月，我的奶茶店開業了，雖然隻是一間很小的店，但是奶茶、咖啡、雞尾酒都有。我憑借著自己的一腔孤勇，愣是把小店開的個性十足，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在工大聲名鵲起，生意也是一日好過一日。 　　我的工作時間是早上九點至晚上十一點，這是因為工大的學生大都是晚自習以後才出來活動，為了增加營業額我不得不增加營業時間。 　　趙家明則負責接送兒子上下學，下班以後偶爾去店裡幫個忙。常常我下班回家洗漱完畢已經是夜裡十二點多了，有時候趙家明還要出去打牌，因此我們兩個人待在一起的時間比原先的還要少，若非必要我們幾乎沒有交流，漸漸地我們都開始習慣這種相處模式。 　　“喂，老公，你今天來不來？如果來的話，幫我把陽臺曬的抹布帶過來。” 　　“嗯。”趙家明一百二十個不願意，可是他怎麼能拒絕這麼小的請求呢。 　　晚上他把抹布送過來就走了，因為他的發小查國海喊他出去吃飯：“你下次自己記得要帶，省得我跑一趟。小海他們早就講好了今天晚上吃飯。” 　　“那你晚上早點回來，不要喝太多，千萬不要賭錢啊。”我的語氣頓時冷起來，我知道這一去肯定是要賭錢的了，隻是下意識地叮囑。 　　“知道了，你晚上也慢一點。”趙家明也下意識地叮囑了一句。 　　夜色中，我在寒風中騎車回到家，輕手輕腳地在廚房拎了一瓶熱水上了樓，進了房間，果然，趙家明還沒有回來。放下包拎著水瓶去了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接了半盆水，再摻了一些熱水，坐在小凳子上開始泡腳。我是個體寒的人，不泡的話雙腳一夜都是冰的，熱氣蒸騰中這才覺得暖和一些。我靠在墻上，看著窗外清冷的月色，腦中一片空白。 　　此時趙家明跟幾個發小正酣戰在牌桌上，煙霧繚繞間，趙家明手氣不錯，幾個人互相吹捧一番，樂不思蜀…… 　　2008年的新年比較晚，要到二月初，我算了算還要一個多月才到年三十，學生們也陸陸續續放假了，我的工作時間跟教師差不多，學生放假我也放假。我盤算著寒假要怎麼過。趙星辰說要學小提琴，還得給他找個老師，過年要去看看外婆，聽說她已經不能走了……正想著，有個熟悉的學生進來了。 　　“老板，我還以為你關門了呢，學校裡幾乎沒人了。” 　　“那你怎麼還不走啊？你家那麼遠，早點回去啊。” 　　“過兩天走吧，我買了後天的票，剛剛下來的時候發現下雪了，下得還挺大的。” 　　“真的啊，那我去看看，這可是今年第一場雪吧。” 　　我興沖沖地跑上去看，奶茶店在地下一層，突然從地下上到地上，溫差變化很大，冷得我抱著胳膊哆嗦了一下，雪正一片一片地落下，此時的校園很安靜，路邊高大的杉木筆直地矗立著，迎著風雪伴著暮色自成一道風景。 　　看了一會兒實在太冷，趕緊回到店裡，頓時倍感溫暖：“哎呀，店裡真暖和，你要喝什麼，我給你做。” 　　“卡布奇諾吧，一塊糖。” 　　“好。”我量出咖啡豆放進磨豆機，磨好以後將咖啡粉裝填進摩卡壺裡，片刻咖啡煮好了，再將打好的牛奶倒在杯中，潔白的奶泡上麵特意用巧克力畫了一顆心，配上肉桂棒端了上去。 　　店裡彌漫著咖啡的香味，正播放著諾拉瓊斯的《日出》，暖色的燈光下，我翻看著一份名叫《外灘畫報》的報紙。此時我是充實的，我如饑似渴地學習並接受著新生的事物，這份報紙讓我打開了新的視野。還專門用一個本子摘抄下報紙中提到的書籍、電影、風景、詩歌等等。 　　我想看的太多：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亨利.戴維.梭羅《瓦爾登湖》、餘華《活著》……黑澤明的《野狼犬》、巖井俊二的《情書》、奧黛麗.赫本的《蒂凡尼的早餐》、基努裡維斯《地獄神探》…… 　　連著下了好幾天的大雪，漸漸地幾乎沒有客人了，我收拾收拾準備放假，整理好原料，關好電源鎖好門——我的寒假開始了。今早我是走來的，因為雪一直在下，幾乎無法騎車，傍晚的校園很安靜，隻聽得到腳踩在雪中的聲音，我也沒有打傘，任由雪花落在黑色的大衣、灰色的圍巾和暗紅色的皮手套上，呼吸之間白霧縈繞，此時的我雖然孤獨但很平靜。遠處，一個穿著淺色大衣的男子正呆呆地看著我，他的眼神裡滿是悲傷和喜悅，他多想跑過去來個擁抱，但他不能。 　　我也看到了他，隨著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麵前的人分明就是幾年未見的林燁。我的心跳瞬間加速了，舉步維艱。林燁突然就笑了，他假裝堅強地看著我，然後走了過來，在離我還有一米的距離又停住了。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我的胸口像壓著一塊石頭一般，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你怎麼在這裡？” 　　“噢，我來散散步。” 　　“是嗎！噢，我回學校拿點材料……” 　　說完這幾句我們都陷入了沉默，我不安地收回了目光。林燁的眼神依然那麼炙熱，我突然有些害怕起來，因為剛剛那一瞬間我竟然在想如果當初接受了他，會不會幸福一些，這個念頭瞬間就被我掐滅了。我覺得如果真的發生了對他來說太殘忍了，他值得找到一個愛他的人。 　　“嗯，那我先走了，再見。”我快速地看了他一眼，低著頭想繞過他。 　　林燁側過身叫住了我：“欣然，你過得好嗎？” 　　“挺好的。”我快要崩潰了，隻想快速離開這兒：“我要去接我兒子了，再見。” 　　我毅然決然地往前走去，拐過教學樓的時候，飛快地跑起來。 　　林燁跟在後麵想要追上去，終究還是停在了原處，有些人，錯過了就是一輩子。 　　…… 　　過年了，我們一家三口去看外婆，進了舅舅的院子，院子裡早蓋滿了房子，以前的假山魚池通通不見了蹤影。跟舅舅、舅媽打過招呼之後就進了外婆的房間，外婆的房間很大也很冷，房間裡就放著一張床和一隻木頭箱子。外婆聽到了我的聲音，隻見她頭昂著，眼睛應該是看不清了，但臉上洋溢著笑容。 　　“外婆，我和星辰來看你了。”我走過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乾瘦乾瘦的。 　　“我欣然來了，哎喲，你手怎麼這麼冰涼啊！要多穿一點。”外婆心疼地給我捂著手。 　　“不冷，等一下就熱了，星辰過來叫太太。” 　　“太太。”趙星辰乖巧地喊了一聲。 　　“哎呀，我乖乖長大了嘛，來，來，我給你壓歲錢。”外婆作勢要掏錢，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外婆，不要了，你自己留著用，你這麼大年紀了，要給也是我給你，想吃什麼就讓舅舅給你買。”說完我拿了兩百塊錢塞給她。 　　“我要錢乾什麼？欣然，我土都埋到胸口了，要錢沒什麼用了，你自己留著，給我乖乖買糖。” 　　我突然覺得好難過，想起小時候外婆高大健碩的身影和爽朗的笑聲，如今這形如枯木的樣子讓我哽咽，坐了一會兒終究起身道別。 　　“外婆，我們走了，還要到我爸爸那邊去。” 　　“噢，好，好，早點走，路上慢一點。”外婆既不舍又高興又失望地朝空中擺擺手。 　　“外婆，我下次再來看你。” 　　山路上風很大，趙家明騎著摩托車帶著我和趙星辰，我的頭靠在趙家明背後，欲哭無淚，人老了又有什麼辦法呢！車子經過山腰的時候，我順勢看向山頂，想著山頂那株梅花不知道開了沒有…… 　　“阿姨，爸，過年好，星辰，快喊外公外婆，還有大姨父、大姨。”我拉著趙星辰讓他喊人。 　　“外公外婆好，大姨……好。”趙星辰靦腆地打著招呼。 　　“新年好，新年好，進來進來，外麵冷，來，到裡麵坐。”我喊阿姨的女人叫宋慶芳，是個身材高大、性格剛烈的女人。我一直覺得自己的父親遇到她是走了大運的，生活上被照顧得無微不至，還和我一起幫助一窮二白的孟輝結了婚。想當初，孟輝老婆的彩禮就要了好幾萬，所以我打心底裡感激她。 　　“飛羽，你們早就來了啊？曹舒妍呢？”我問的是宋慶芳的大女兒葉飛羽。 　　“姐姐，我們也才到一會兒，她在睡覺呢。” 　　“大姐夫、欣然姐新年好啊！”宋慶芳的小女兒葉欣蕓和她男朋友韓敘也從裡間走了出來。 　　“星辰，叫小姨、小姨父。”我又催著兒子喊人。 　　“明哥，今天這個天真的冷，正好適合喝點小酒。”葉飛羽的丈夫曹睿捧著一杯茶說道。 　　“曹老師，還是你能喝啊，上次就給你喝傷了。”趙家明打著哈哈回應著。 　　“噢，我後來不也倒了嗎？不過今天不能喝多了，吃完飯我們還要打打小牌，你講還是？”曹老師也是一個愛賭錢的人，自從他們成了連襟之後那真是相見恨晚，喝酒、打牌好不熱鬧。 　　“那還不是要聽曹老師的……” 　　趁他們客套的時候我走到宋慶芳和父親的身邊：“阿姨，這件衣服蠻好看的。” 　　“好看啊？那天跟你爸爸到百貨大樓去買的，你看看你爸爸這一身都是在那兒買的，找書苑 www.zhaoshｕyuan.com 這衣服、褲子啊都是毛料的，裡麵還買了一件羊毛衫，你看都是牌子的。”宋慶芳把父親拉過來給我看新買的衣服，父親尷尬地笑笑。 　　“嗯，一看就是好衣服，爸，你穿著好精神，阿姨眼光真好。”我看向宋慶芳，感激地笑著。 　　吃過午飯，一大家子人加上後來陸續過來的親戚朋友，十幾個人開始推牌九。趙家明頂著通紅的臉，神情專注地盯著牌麵，隻見曹睿眼神一閃，喊了一聲，眾人紛紛下注…… 　　我看了一會兒也看不懂，雖然心生厭惡，但礙於過年且似乎人人都以此為樂，反倒讓我覺得自己很不合時宜，隻好走到門外看風景，門前一片農田，隻是都種上了樹。 　　“欣然，最近還看到孟輝啊？你家的拆遷，你爸一點主都做不到哎。”宋慶芳走過來說道。 　　“前段時間他讓我到村裡打了一個無房證明，講能多拆一點。” 　　“嗬嗬，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不可能給你房子的，你就不要抱什麼希望了。”宋慶芳是個很現實且直性子的人，向來想到說到。 　　“我沒想過他能給我什麼房子，隻要他給我爸一套就行。” 　　“嗬嗬，不可能，你跟你爸爸都太天真，今天我就丟句話給你，孟輝不可能把房子給任何人的。” 　　“應該不會的吧？” 　　“欣然，你阿姨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自從他結婚那麼逼你爸爸，我就把他看得透透的，你就看著吧！” 　　我很難相信孟輝真的能做出那樣的事情，我不相信他真的會無恥到那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