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青島回來之後，我忙著給兒子看學校，聯係輔導老師等等。趙家明和姍姍的丈夫董家強合夥的人力公司也開起來了。起初兩人還有模有樣地開展工作，又是招人，又是開會，口號也喊得響亮。奈何這兩個人都有一個共同的性格特征，他們都不善於開拓，也缺乏規劃，做了幾個小單子以後就沒了下文。趙家明每日沏一杯茶坐在公司辦公室裡看手機，董家強見趙家明這樣，也消極怠工，於是兩個不善言語的人各自拿著手機在辦公室裡乾坐。 　　這一日，劉金隆從外地回來，他巡視完酒店之後往後院辦公室走去，經過人力公司往裡瞅了一眼，朝趙家明喊了一聲：“喲，公司開了。” 　　“舅舅。”趙家明誠惶誠恐地站了起來，手足無措地迎了上去。 　　“怎麼樣啊？還不錯吧！”劉金隆接著問道。 　　“唉，沒業務。”趙家明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沒業務？你們要出去跑啊，噢，像你們這樣坐在辦公室裡就有業務了？”劉金隆一邊說一邊往裡間自己的辦公室走去，趙家明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 　　“我們都沒乾過，就想試試，還不是沒事情乾嗎！” 　　“嗬嗬，如果像你這樣還不如跟我到澳門去，隻要肯乾，比這個不強？你大姐夫才去我那邊半年就掙了好幾萬。唉，你啊，就是太聽老婆的話了，男人要有事業心。”劉金隆用他一貫的大男子主義教訓著。 　　“嗯，舅舅你講得對，我這也是沒辦法……” 　　“或者，你們夫妻兩個可以把我這個酒店承包下來，也比這個強啊。”劉金隆話題一轉，提出了一個建議。 　　“啊，這個不行吧，那我回頭問問欣然……” 　　趙家明回到辦公桌前坐下，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辦公室，對自己的未來感到迷茫，劉金隆的話給了他很大的觸動，晚上回家跟我商量起來。 　　“老婆，這個人力公司實在乾不下去了！” 　　“才兩個月不到，怎麼就乾不下去了？你們要出去跑業務啊。”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人，我跟家強兩個人都不善於講話，要不是你妹妹講這個公司能乾，我是絕對不會去做的。”趙家明追悔莫及，開始甩鍋。 　　我看了趙家明一眼，雖然這是預料中的事情，但結束得實在太快了，他似乎連努力一下都不願意，我又看輕了他一分：“那你打算怎麼辦？” 　　“今天，我舅舅回來了，他想讓我們承包他的酒店。”趙家明笑著試探著我。 　　“經營酒店我又不懂。而且我已經說過，我這幾年主要的任務是兒子的學習，要承包你去承包，我不參與。” 　　“我哪行呢，或者還有另外一個辦法，你看看還行？就是你去酒店上班，我跟舅舅到珠海去，舅舅講他那邊缺一個司機。”趙家明繼續試探著，他是真的很想出去。 　　“我去管酒店？我又不會！舅舅講讓你去珠海嗎？他到底做什麼生意啊？大姐夫上次回來就說開車接人什麼的。” 　　“不就開車嘛，舅舅講一個月工資五千，有時候還能拿到小費，到時候工資都給你，你如果管酒店還能拿三千，這不挺好的嘛，你看呢？” 　　“我想想吧！”我拿起紙筆開始算帳。一個月房貸兩千，兩個人的社保、醫保要一千六，每個月還要給劉金榮兩千生活費，星辰的學費，電話費…… 　　我對錢向來看得不重，原來一直沒有仔細算過家裡的費用，這次一算才發現開店掙的錢維持不了幾年，心中不免有些慌張。仔細想了一下趙家明的提議不無道理，兩個人的工資剛剛好可以平衡家裡的開支，每年固定還有劉金隆給的利息，至少未來五年不用擔心了。我思前想後就是沒有意識到我和趙家明將要麵臨兩地分居的現實。 　　趙家明也不曾在意過分居這個問題，得知我同意了之後，他就像一隻快要飛出籠子的鳥兒一樣開心，但他臉上還是裝得一本正經甚至有一種被迫離開家園的意思，臨行前跟幾個哥們喝酒的時候還抱怨了幾句。 　　“後天就走了啊？你舅舅在那邊做什麼生意啊？”曹睿問。 　　“嗬嗬，我就是去當司機，接接人什麼的。” 　　“哎，珠海邊上不就是澳門嘛，乖乖，明哥，你這是要到大場麵去了，以後可不能忘了兄弟幾個啊。”查國海笑瞇瞇地調侃起來。 　　“哪是什麼大場麵？我也是沒辦法啊，為了生活不得不去啊，我們是去討飯哎，唉。”趙家明先是皺眉接著又哼笑起來。 　　“那多長時間回來一趟啊？”劉守業突然插了一句。 　　“半個月回來一趟，因為要辦簽證。” 　　“噢，那還好！”劉守業想的是夫妻兩地分居的問題，他其實是不放心我，好在半個月在他看來不長：“嗬嗬，到時候你回來跟我們講講那個花花世界啊！” 　　幾個人頓時哈哈笑起來，繼續吹牛。 　　我的心思完全在兒子的教育上，跟蘇蔓和佳慧通電話的時候都簡單的說明了一下情況，她們兩個人的反應大致相同，都是擔心兩地分居的問題。 　　“你就不擔心趙家明在那邊有個什麼變化？”佳慧直白地提醒我。 　　“你是說女人的問題？應該不會的，他好像沒有那個膽子。”我脫口而出。 　　“你不要那麼自信，那邊的環境和家裡的環境是不一樣的。” 　　“那怎麼辦呢，除了打工他又能乾什麼呢？讓他接手奶茶店他不乾，開個人力公司兩個月就倒閉了。我算了算賬，他在珠海的工資是五千，加我的三千剛剛好可以平衡家裡的開支。每年他舅舅那裡還有一筆固定利息，而且他大姐夫也在珠海那邊，互相也還有個照應。” 　　“唉，賬是這麼算，不過我還是勸你三思，夫妻倆長期分居不好。”佳慧根本不知道我對趙家明失望的程度，她從來都是一個顧全大局的人。 　　“我也知道，不過他每個月因為要拿簽證能回來住半個月，這樣也還好對吧？” 　　“嗯，好吧，既然你們都商量好了，那就希望一切順利吧。”佳慧無奈地嘆了口氣。 　　蘇蔓說得也差不多，在蘇蔓這裡我說話要放得開一些。 　　“聽你講了這些情況，我覺得去也可以去，不過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啊，萬一他要在那邊搞點桃色新聞怎麼辦？”蘇蔓半開玩笑地提醒我。 　　“嗬嗬，他真要有什麼也隨他去了，我現在的心思都在兒子身上，等兒子考上大學，我們能不能到頭還不一定呢？”我又開始自言自語了。 　　“你又在講這個，先不講他有沒有，你這個心態就很消極，不要總是去想不可知的未來，男人還是要給他壓力的。”蘇蔓向來對男女之間的分寸都掌握地很好，她認為對男人就是要有些策略。 　　“嗬嗬，給他壓力如果有用的話，他也不至於混成這樣，我好像沒那個能力。或許這樣也好，也許我們不生活在一起反而能過得下去，所以他說想去我就同意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說的句句屬實，我其實也是個消極的人。 　　至此，趙家明和我正式開始了兩地分居的生活。我每天按時接送兒子上下班，每周末都給兒子安排了補課，絲毫不在乎金錢，但凡需要補的都補了；酒店管理我雖然不懂，隻能秉承著不出錯的原則，盡心盡力吧。 　　趙家明懷著興奮的心情踏上了南部的土地，海邊的空氣不同於內陸，新的工作對他來說更是新奇的，但他終於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自由。 　　“姐夫。”趙家明笑著跟孫勝海打招呼。 　　“這下你來了，我們就熱鬧了，嗬嗬。”孫勝海笑瞇瞇地說道。 　　“那我們具體乾什麼啊？” 　　“舅舅沒給你講嗎？” 　　“他說就開車接送客人到賭場。” 　　“嗯，不過，把人接到之後有時候還要把他們送到貴賓廳，劉總在永利皇宮一個貴賓廳裡有股份。一般他的朋友來了，我們負責接待，要換籌碼、轉賬，還要給他們訂酒店、訂機票等等，運氣好的話小費還不錯。”孫勝海說話時臉上通常都會帶著笑意，顯得高深莫測。 　　“他們都賭得很大啊？”趙家明好奇地問道。 　　“嗬嗬，不一定，有錢的老板一場下來千把萬，也有的就玩個百把萬，嗬嗬，那時候你就會覺得錢根本不是錢，就是一個個籌碼！”孫勝海是一個很清醒且知足的人。 　　“嗬嗬，聽著就很刺激！” 　　“刺激是刺激，但我有句話在前頭，我們畢竟是一家人，你臨來之前媽交代我了，讓我看著你不要賭錢，我們是來打工的，這一點你要切記，不要到時候收不了場。”孫勝海十分嚴肅地告誡趙家明。 　　“嗬嗬，不會的，我哪有那個資本。”趙家明嘴上這樣說著，心中早已躍躍欲試。 　　這天趙家明開著一輛兩地牌照的白色豐田阿爾法去接客人，這趟的客人是馮總，也算是劉金隆的老熟人了，馮總在國內有幾個工廠，常年來澳門賭錢。趙家明將馮總帶到賭廳以後，馬上給劉金隆打了個電話。 　　“劉總，馮總已經送到賭廳了，他說要十萬。” 　　“就十萬？”劉金隆在腦中盤算了一番交代他：“好，拿給他，你跟在後麵要勤快點，服務一定要做好。” 　　“知道了。”趙家明走到賬房告知了金額，賬房直接電話聯係了劉金隆，得到肯定的答復之後開始出碼，雙方核對之後，趙家明又拿著籌碼來到馮總身旁。馮總正氣定神閑地坐在賭桌前，趙家明將手裡十幾個籌碼依次排開又摞起來才推給馮總。 　　馮總今天運氣很好，短短一個小時就贏了兩倍，看得趙家明激動不已，但最終馮總也隻是贏了五萬多，他給了趙家明兩千塊小費就回酒店休息了。趙家明則揣著所有籌碼去賬房登記做賬，贏的這筆錢扣除傭金之後會轉給劉金隆。 　　趙家明站在賬房門口徘徊，他尋思著如果自己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也能贏個幾萬甚至更多，隻可惜他手上沒有多少本錢，家裡的錢大部分都借給劉金隆了。但是眼下他手裡就有馮總的五萬塊，如果運氣好的話，贏了再補回來不就行了？這個心思像一條毒蛇一樣纏住了他，幾番鬥爭之下他終於拿著籌碼沉溺在賭桌之上。 　　趙家明輸了，五萬塊輸得一乾二凈還倒輸了三千，他無比沮喪地回到出租屋，看著窗外燈紅酒綠的澳門，一時懊悔不已。但他還抱著僥幸的心理，劉金隆畢竟是自己的親舅舅應該會原諒自己的吧，大不了以後從小費裡扣就是了。 　　過了三天，劉金隆突然想起這筆錢來，追問起趙家明：“哎，小明，馮總那五萬塊錢你轉了嗎” 　　趙家明支支吾吾地應了一句：“嗯，那個，舅，我過兩天就轉。” 　　“過兩天，怎麼要過兩天？不對啊，小明，你老實跟我講，”劉金隆看著趙家明那個狀況已經猜到是拿去賭了，隻見他瞪著雙眼難以置信地大聲質問著：“你不會拿去輸掉了吧？” 　　“嗯，我，我沒想到……”趙家明訕笑著還沒說完，劉金隆怒了。 　　他覺得趙家明動了他的底線，這個錢是他的生意，損害的是他的利益。哪怕是家裡人也不能破壞他的生意：“你膽子怎麼這麼大啊？客人的錢你都敢拿去賭啊？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你以為你手氣好能贏回來？你要有那個命你就不會跟在我後麵了。乖乖，你這膽子多大啊，趙家明，在我手底下乾出這種事情的人你還是第一個。你這還得了，回家，回家吧，我這邊用不起你，我馬上打電話給你老婆，讓她還錢，你把東西收收回家。你這還得了，膽子太大了。”劉金隆氣呼呼地走了出去。 　　我正坐在車裡等著補習的兒子下課，手機響了，一看是劉金隆的電話，趕忙接了起來：“舅舅。” 　　“小孟啊，是這樣的啊，趙家明我準備讓他回家了，他竟然有膽子把我客人的五萬塊錢拿去賭了。啊！膽子太大了，這是我沒辦法容許的。我這裡是一個正規的公司，破壞規矩是肯定不行的，是家裡人就更不行了。我讓他來是希望他安安穩穩掙錢的，哪想到他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呢！所以隻好讓他回家了。唉，不過這個錢呢要還，你跟我大姐好好解釋一下，不是我不留他。”劉金隆的語氣聽上去語重心長，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舅舅，我知道了，錢我回頭打給你，給你們添麻煩了。”我放下電話嘆了一口氣，恰逢趙星辰補習下課了，我趕忙收起煩悶的心情。 　　兩天以後趙家明回家了，我對他冷冷的，既不責怪他也不質問他，這讓他更加惴惴不安：“老婆，我真的隻是一時糊塗，我想第二天就還回去的，一開始我還是贏的。” 　　“你們不是隻是接送客人嗎？怎麼客人的錢在你手上呢？”我質問他。 　　“就是從我的賬上過一下，我就是一時糊塗。” 　　我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嗬嗬，一時糊塗，趙家明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唉，真的是一時糊塗，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賭那麼大的了！” 　　“哼！”我已經無語，恨不得抽他兩嘴巴子。 　　我已經三天不理睬趙家明了，趙家明知道即使現在求饒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於是他選擇讓時間解決一切，在家裡反省了三天，覺得已經這樣了，於是他的生活又恢復了正常。 　　“媽，晚上我不在家吃飯了，曹老師和小海喊我吃飯，老婆，那我走了啊。” 　　此時趙家明正一臉討好地看著我，找書苑 ｗww.zhaoshuyｕan．cｏm 我瞪了他一眼，麵無表情的回了房間。我真是太失望了，對這個男人的行為無法理解，我甚至都不想再看他一眼。可是他畢竟是我兒子的父親，趙星辰正是需要父親的時候，這麼想著我勸自己再忍一忍。 　　趙家明走到門口穿鞋，劉金榮看著自己不爭氣的兒子光知道生氣，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一個勁地用一種苦哈哈、憂鬱的語氣說他：“你出門不要賭錢啊，小孩子，你真要爭點氣，你爸爸走得早，你真要好好的。” 　　“哎呀，我曉得嘛，就是吃飯。”趙家明迫不及待地出了門。 　　“少喝一點酒，早一點回來。”劉金榮說完又嘆了一口氣。 　　劉金榮見兒子走了，轉身過來找我，她在心裡責怪著我，覺得是我沒有管好自己的丈夫：“你要多勸勸他啊，掙錢不容易，不能亂來。” 　　“我還要怎麼勸，我沒跟他吵嗎？再說他都這麼大的人了，人又在外地，我管的了嗎？樓下老嬸喊他打牌，他還不是照樣去嗎？”我覺得我都要窒息了。 　　“老嬸喊他去嘛，畢竟是親戚不好推辭，你要跟他吵啊！”劉金榮繼續輸出她的那套理論。 　　“吵就行了嗎？你自己的兒子你不了解嗎？哼！”我不想再看見這個婦人的臉，起身往兒子房間走去，抑製住心酸的心情敲了敲兒子的房門走了進去。 　　“作業寫得怎麼樣了？” 　　“還有語文和英語沒寫。” 　　“嗯，你寫吧。”我沒有再說別的，坐在他旁邊繼續抄寫一本詩集。 　　“嗯。”趙星辰看了我一眼，繼續寫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