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勝海回老家了，趙家明去了澳門，無論有沒有客人，簽證期內他都要待在澳門，防止突然有客人去沒人接待。他每日除了下樓吃飯，就是防止超時把車子從賭場停車場開出來再開進去。其他時間就待在出租屋裡看電視劇，看小說……漸漸地他生出一種虛妄的感覺——難道一輩子都要這麼活下去嗎？他迷失了，壓抑了……於是他又上了賭桌，抓住籌碼的瞬間似乎他的人生才有了希望，他才是活著的。 　　“老婆，我這邊要給客人買機票，你轉點錢給我，等我報銷了再轉給你。”趙家明的語氣和以往一樣平靜。 　　“需要多少？”此時我壓根沒有想過他又開始了欺騙。 　　“一萬。” 　　“好，那掛了，我馬上轉給你。”我掛斷電話直接轉給了他，一個字都不想和他廢話。 　　給趙家明轉完錢，我坐在辦公室裡繼續看一部韓國電視劇《鬼怪》，虛幻的劇情很適合我現在的心情。就像在乾凈的花瓶裡重新換上一把鮮花，雖然不長久，但可以賞心悅目一段時間，令平淡的生活增添一點不同的心情。我在這個酒店已經工作了三年，這三年無疑是輕鬆的，同時更是乏味的，如今的我很難快樂起來，從前哪怕路邊的一朵野花也能令我喜悅，現在的我似乎就在混吃等死。 　　“你也在看《鬼怪》啊！孔佑太帥了！”劉金媛激動地說道。 　　“是挺好看的，你看完了嗎？” 　　“看完了，不過我打算再看一遍，真的太好看了。” 　　我們待要再聊兩句，劉金玉突然進來了。她穿著一件深紫色的皮草短襖，下麵配上紫紅色的短裙和黑色的打底褲，腳上穿著黑色的蕾絲短靴，靴子上還有晃動的流蘇。燙的像螺絲一樣的頭發一絲不茍地攏在耳邊，眼睛因為眼皮下垂的緣故看上去像是兩個三角形嵌在臉上。一看就是精心打扮過了，可是無論再怎麼精心打扮都無法掩蓋她紋過的已經變色的眉毛和眼線，尤其是她的嘴唇，因為有腎病，即使不塗口紅也會呈現出變質豬肝的顏色。她全身都透露出一股強大的氣場，臉上永遠是一副趾高氣昂的神情。隻見她踩著尖細的靴子走了進來，順手把她那亮閃閃的紅色漆皮包放在劉金媛的辦公桌上。 　　“正好你們都在，你們都知道了吧，劉總之前打電話給我了，讓我從明天開始，到酒店來幫忙。我手底下還招了四個小夥子，主要是負責跟我去要債，沒事的時候就在酒店幫幫忙。我剛才到酒店看了一圈，我的天吶，二樓棋牌室臟的啊，你們平時也要多管管啊。”劉金玉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滔滔不絕起來。 　　“這下你來管不就行了嗎！棋牌你又不是沒管過，還要上夜班，這個工資能招到人就不錯了。”劉金媛據理力爭。 　　“我就不相信，還招不到人啊，我來招。我哥哥既然信任我，讓我回來管，那我肯定要管好。”劉金玉胸有成竹地說道。 　　“對嘛對嘛，你管最合適。”劉金媛臉上堆著笑恭維地說道。 　　我也禮貌地笑著、聽著，沒有過多的言語。我很不喜歡，不，我是極度討厭劉金玉，她曾經賣過一套房給別人，因為是小產權房，收了錢一直沒有過戶。幾年以後她反悔了，非要讓別人加錢，最終訴諸法律，又花了十年時間對方實在不想糾纏下去，補貼了一部分這才了結了。所以在我的印象裡，這個女人是一個做事狠辣，奸詐陰險的利己主義者，一個為了錢可以不擇手段的人。 　　劉金玉新官上任雷厲風行，棋牌從裡到外，從上到下被打掃得乾乾凈凈，又先後招了幾個服務員，果不其然她們乾了沒多久也都辭職了。 　　“大姐，不是我們騙你吧，你找的那兩個人也不乾了，這個班要上晚班不好招人。”劉金媛清了清嗓子說道。 　　“哼，那就大家排班，輪流上班，我們給劉總做事不能不負責任啊？”劉金玉話裡有話，語氣不善。 　　”怎麼排班？我還要接送我兒子，晚上還要輔導他做作業，晚班我上不了。”劉金媛著急地說道。 　　“白天我可以，晚上我也不行。”我也明確地表達了我的立場。 　　“哼，主要是我有時候還要代劉總去要債，不然根本不需要你們。”劉金玉陰陽怪氣地翻了翻白眼。 　　“那這樣，白天反正我跟孟越都在，晚班實在不行我就隻有周六晚上可以，其他時間真的不行。”劉金媛妥協了。 　　“那怎麼搞呢！都是給劉總辦事，先這樣吧。回頭趙家明，小海還有秦立軍他們都能過來上班，反正劉總發工資給他們。哼，我就不相信還能搞不好！”劉金玉氣呼呼地走出辦公室的時候眼神十分不屑，罵罵咧咧地走了。 　　我和劉金媛互相看了一眼都意識到自己的散漫日子到頭了，尤其是我早就開始打起了退堂鼓，我想辭職了。原本我就是在混日子，不然這裡一個月兩千多的工資實在太少了，可笑的是我在這裡自以為是，別人早已看我不順眼了。 　　“哥哥，這一段時間我把棋牌室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你不知道整個酒店有多亂多臟，這個劉金媛和小明家老婆簡直就不管事嘛！”劉金玉一點都不避諱，但凡她看不慣的人或事她是張口就來，無所顧忌。 　　“我喊你回酒店不就是要你好好管嗎？她們真不負責任就給我滾蛋回家。噢，我花錢請她們來，又不是喊她們來享福的。酒店是要好好查查帳了，我那麼好的一個酒店給她們管成這個樣子，你代我好好查查帳，不行就讓她們都滾蛋回家。”劉金隆其實十分明白這個酒店不好經營，原本以為我過來可以有所起色，當發現我沒有什麼利用價值的時候出於麵子也不好辭退我。 　　“好，反正我做什麼肯定是為酒店好，你又是我哥哥，我更是要盡心。”劉金玉拿了尚方寶劍一般興奮，心裡盤算著要怎麼實施自己的權利。 　　劉金隆其實對所有人都是不信任的，他連自己的老婆李春苗都不信任，處處提防著，何況我們這些給他打工的。他是一個撈偏門的好手，錢對他來說就跟紙一樣。有時候他會想區區兩千多塊的工資我們怎麼就甘心接受，在他心裡兩千多塊錢就是打發要飯的，除非我在酒店裡還有什麼貓膩？或許這次讓劉金玉在裡麵攪攪局，乘此機會正好有個理由打發了我。 　　我何曾想過這麼復雜，之所以安心接受這麼低的工資，說白了，隻想混混日子。但這三年裡我對這個酒店算是盡心盡力了，奈何經濟形勢逐漸嚴峻，像這樣的小賓館多如牛毛，競爭激烈，人員成本和損耗也逐年增加。我也提過一些改造的建議，但一談到錢劉金隆就沒了下文，慢慢地我也就不想表現，想著隻要做好分內之事就行了，所以我一直覺得自己問心無愧，再沒料到劉金隆會懷疑我。 　　第二天一早，劉金玉開始查賬：“媛媛，劉總讓我看看這幾年的賬目，他讓我看看我們酒店能不能把生意搞上去。” 　　“行啊，賬目都在電腦裡，你自己看，吶，就是這個文件夾。”劉金媛感覺有點錯愕也有點想笑，她目光轉向我，我也覺得莫名其妙。 　　事後我們聊起了這個話題，劉金媛對劉金玉嗤之以鼻：“嗬嗬，不行我就回家，我早就不想乾了，讓我回家最好。” 　　“我們又沒做什麼，查就查。”我自然問心無愧。 　　“我現在想想我們真夠傻的！”劉金媛突然說道。 　　“怎麼了？” 　　“我們是一片丹心，可是別人根本不在乎，你還記得那個時候租客給你的五千塊錢好處費，我們居然傻乎乎地給了劉總，嗬嗬，我們太傻了，就這樣還被人懷疑。”劉金媛嘆了口氣。 　　我嗬嗬一笑說道：“我不後悔，不該我掙的錢我不會要，劉總這個人連自己老婆都不信任何況是我們呢？我是真的的無所謂，他隨時可以讓我走。” 　　“唉！你……”劉金媛話到嘴邊又止住了，她太了解劉金隆了，這個人向來是把主動權攥在手裡的，是麵子、裡子都要的人，劉金隆從來不會主動辭退別人，他總是變相辭退，比如辱罵、刁難…… 　　劉金玉查了幾天帳自然查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她隻是為了宣誓她的主權而已，不聽話的自然要敲打，何況劉金隆說過要讓我走人的話，於是她隔三岔五地把酒店管理上的問題提出來，報告給劉金隆。 　　我是個想要自在的人，突然有個人來管著自己，又加上幾次三番的刁難，逃離的念頭愈加強烈。 　　周末又到了去看兒子的日子，趙星辰住校很少能回家，劉金榮心疼孫子，每周都會燒些好吃的，然後我們開車給他送到學校去。學校也不遠，上了高速再開十五分鐘就到了。 　　“媽媽，奶奶，你們來了啊！”趙星辰開心地從床上站了起來，宿舍裡隻有他一個人。 　　“乖乖，你們這個宿舍怎麼這麼亂啊！”劉金榮看著宿舍裡亂七八糟的鞋子和到處亂丟的衣服，小聲地嘟囔著。 　　“不用管，奶奶。”趙星辰看上去成熟了一些。 　　“嘖嘖，還有臟衣服啊？我給你去搓搓。”劉金榮心疼地問。 　　“有，在臉盆裡。”趙星辰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臉盆架：“不用，回頭我自己洗。” 　　“我代你洗了吧，讓你媽把你床上好好收一下，嘖嘖，你看亂的。”說完她端著臉盆出去了，趙星辰拿著肥皂跟在後麵。 　　我坐在床邊看著他們出去，環顧四周確實很亂，於是幫忙收拾了一下，不一會兒趙星辰回來了。 　　“媽，不用收，回頭我同學還是會放，還是會亂。” 　　“嗯，收好了，你同學都不在啊？” 　　“他們去吃飯了。” 　　“哦，那等奶奶洗好了我們也去你們食堂吃吧。” 　　“好。” 　　“最近怎麼樣？學習跟得上吧？” 　　“還好，第一年主要是搞文化課，明年才開始分班畫畫。” 　　“嗯，文化課很重要，專業課最後一年加把勁也來得及。” 　　“嗯，媽，那個，嗬嗬！”趙星辰突然不好意思起來。 　　“怎麼了？”我不解地看著他。 　　“你能不能，再給我生個妹妹啊？我同學他媽給他生了一個妹妹，那天帶來了，好可愛。” 　　我吃吃笑了起來，從來沒有想過再要一個孩子，我是打算和趙家明分開的。但我從趙星辰的眼睛裡看到了強烈地期待，他的變化我看得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ｃom 這個孩子正朝著我期望的方向前進。 　　我笑著說：“我考慮考慮吧，不過我是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回到家，我一直在思考生不生二胎的事情，左思右想舉棋不定。於是在微信裡給蘇蔓發了信息，想聽聽她的建議，畢竟蘇蔓已經有兩個孩子了。 　　“今天星辰跟我說，想讓我給他添個妹妹！” 　　隔了不到一分鐘，蘇蔓就打了語音電話過來：“真的啊，星辰真這麼說的啊！” 　　“嗯，不過我還在考慮中。” 　　“有什麼好考慮的啊？生啊，你看我自從生了歐陽旭，我們家坤變得更懂事了，而且，等我們老了，他們還能互相有個照應，對吧？趙家明怎麼講啊？”蘇蔓幾乎要歡呼雀躍了。 　　“我還沒跟他說，我自己都沒想好呢，這麼大歲數了都不一定能生了。嗬嗬，再說我跟他還不一定能到頭呢，他那麼不穩定，我……”我說出我的顧慮。 　　“正因為這樣，我覺得你更應該要添一個，說不定他有了女兒以後就奮發圖強呢！” 　　“嗬嗬，那萬一再生個兒子呢？” 　　“兒子女兒不是一樣嗎？你不要總是想著跟他分開，我們都是快四十的人了，再不生以後估計就真不能生了。” 　　“我再考慮考慮吧！” 　　“好，你跟趙家明好好商量，有消息就告訴我。” 　　放下電話，我重新陷入矛盾之中，我原來的打算是等趙星辰考上大學以後就跟趙家明離婚的，如果再添一個孩子又是何必呢？可是想到兒子那認真、渴望的眼神我又心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