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明照例在走之前要和發小們聚個餐,這次定在一個戶外大排檔。此時正值初秋,天氣依然炎熱,大排檔人來人往,煙火氣十足,幾對男女散坐在簡陋的桌子周圍,空氣中彌漫著曖昧的氣息,男男女女談笑風聲、推杯換盞間上演著一場風月戲碼。 酒足飯飽之際趙家明接到了我的電話,周圍的人頓時配合地壓低了聲音。 “你吃好了嗎?我買好星辰的行李箱了,我接你一起去我爸那邊吧?”我坐在車裡給他打電話。 “好啊,那你來吧,我就在二環路立交橋邊上那家大排檔。”趙家明很淡定,雖然每個男人身邊都坐了一個女人。 “你老婆啊?”查國海笑著問。 “嗯,她剛好順路來接我。”趙家明笑著回答。 “欣然來了啊,嗬嗬,我也先走一步了,還有事情要去辦。”曹睿說著就站了起來,跟他坐在一起的那個女人也站了起來。 “她來就來了,乾什麼走啊?不要心虛嘛!”趙家明故意調侃曹睿。 “嗬嗬,我正好要回去一趟,就先走了。”曹睿不過多解釋,他身旁的女人也跟著走了。 “明哥,你老婆對你可真好啊!難怪其他女人都入不了你的眼啊。”查國海一邊說一邊拿眼睛看趙家明對麵的那個女人。 趙家明對麵的女人留著齊肩的短發,瓜子臉,穿著很樸素,年齡大約三十出頭,此時她也很好奇趙家明的老婆到底長什麼樣子。 “小海,明哥一看就是一個眼光高的人,哪像你那麼粗俗。”短發女人嬌滴滴地說。 “是是是,妹妹啊,我們是多少年的朋友了,我還不了解?沒素質的人哪能喊你們過來吃飯,是吧。”查國海曖昧地看著短發女人,這時坐在他旁邊的女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查國海頓時反應過來,趕緊笑嘻嘻地扶著這個女人的腰做討好狀:“喝水,喝水。” 十幾分鐘之後我到了,趙家明坐在椅子上動都沒動。查國海朝我招了招手,他臉上堆滿了笑容。我從車裡下來的時候,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尤其趙家明的對麵的那個長發女人更是麵無表情地盯著我,這讓我感覺怪怪的。我放眼望去除了認識查國海和另一個趙家明的發小,其他的男男女女一個都不認識。 出於禮貌,我對著查國海他們笑著打了聲招呼:“吃好了啊!我剛好順路就來接他。” “小孟啊,你真好,還來接他。”查國海轉過頭調侃著趙家明:“明哥啊,還是你混得好,你看你老婆多重視你,還親自過來接你,唉,哪像我們沒人疼啊。” “還能不要胡扯了,我走了,你們繼續。”趙家明慢條斯理地站起來,像一個虛榮心得到滿足的公雞一樣拍拍翅膀上了車。 自始至終那個短發的女人一直都麵無表情看著我,不像其他人至少還會禮貌地笑笑。我很清楚今天所看到的無疑是一場曖昧的戲碼,我不想探尋,也更不好奇,隻覺得心裡悶悶的,似乎未來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果然,這種不好的預感應驗了。 中秋節早上,我一個人去送節,當我拎著大包小包的禮品敲開了宋慶芳的家門,宋慶芳臉上的表情很嚴肅,我心裡不免打起了鼓:“阿姨,過節好啊,爸。” “來了啊,哎?星辰呢?”父親臉上掛著笑容關切地看向我後麵。 “他去打鼓了,等會兒我去接他。”我一邊換鞋一邊回答。 “過節還打什麼鼓啊?真是的。”宋慶芳接過我手裡的禮品,往裡間屋子走去,我緊跟著走了過去。 “他跟他們老師約好的,就早上練,中午我就去接他。”我連忙解釋道。 “嗯,就放這裡吧。欣然,來,你過來坐,我跟你講個事情。”宋慶芳嘴角下拉,表情嚴肅。 “怎麼了啊?”我不明就裡,隻好坐過去。 “你還知道曹睿和飛羽的事情啊?” “怎麼了,他們吵架了嗎?” “哼,吵架?!他們要離婚了!你還曉得,曹睿在外麵找了人了。飛羽把他所有的開房記錄都打出來了,實在不像話,我都氣死了,太不要臉了!”宋慶芳咬牙切齒地看著我。 “不會吧?曹老師還有這個膽子!”我其實一點也不意外,隻是沒想到這麼快。 宋慶芳的臉色又變了變:“哼,他膽子大得很,不要臉的東西,以我的脾氣我恨不得馬上到他們學校去拿大喇叭喊。可是,我飛羽勸我啊,說畢竟是曹書妍的父親,多少要給他留個麵子。要不然我早到他們單位打他嘴,讓他下崗。” “唉,曹老師怎麼會乾這種事呢?他真是沒腦子!”我一直覺得曹睿配不上葉飛羽。 “還不是他們那一幫子人在一起混的,你家趙家明不也在裡麵嗎!我跟你講,趙家明也不是個好東西,他們個個都有!飛羽翻了曹睿的手機,他們有個微信群。趙家明還能不知道?就他們還在微信裡麵恭喜曹睿,這還要臉嗎?這些人都不是東西。”宋慶芳氣得完全沒有顧慮到我的感受。 “不會吧?他們怎麼能乾出這種事情。”我尷尬地笑笑。 “哼,你太天真了,我勸你以後要好好管管趙家明。”宋慶芳更生氣了。 “回頭我來問問他吧!”我越發尷尬起來,恨不得馬上離開這裡:“那飛羽真的要跟曹老師離婚嗎?” “離,這次肯定要離,我不會再勸我家飛羽,這樣的男的趁早離,要讓他凈身出戶。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 我終於離開了那間屋子,胸口憋著一股悶氣,胃也隱隱作痛,坐進車子的一瞬間終於放鬆了。我顫抖著發動了車子,經過隧道的時候,眼淚模糊了雙眼,我用手拭去眼淚突然笑了起來——我明明已經不在乎,為何還要流淚?我覺得自己很可笑。 當然我也不想打電話追問趙家明,知道結果又如何?我寧願去看場電影,看本書,或者和朋友們聊聊天,也不願再把時間浪費在這個男人身上。 趙家明再次休假回來,自然要安慰安慰曹睿,哪怕葉飛羽是他大姨子。酒後回到家他竟然厚顏無恥地跟我提起了曹睿的困境。 “唉,曹老師慘啊,真慘,竟然要凈身出戶,你家飛羽好狠吶。” 我看著他心裡一陣惡心,麵無表情地說了句:“這不是他自找的嗎?” “唉,好聚好散啊,夫妻一場何必呢?”趙家明對外從來都是好人一個。 “嗬嗬,你讓他去找律師啊?真的,搞不好還能要一部分回來!”我嘲諷地看了趙家明一眼。 “你怎麼這樣啊?”趙家明對我翻了個白眼,他覺得我立場不對,絲毫沒有意識到他自己也早已沒什麼立場。 我看了他一眼不再理睬他,直接去了兒子的房間。 曹睿和葉飛羽終於離婚了,曹睿凈身出戶,女兒跟了葉飛羽,十幾年的婚姻就這麼結束了。但這件離婚事件也帶來了一些連鎖反應,宋慶芳見女兒離婚了,得到懲罰的隻有曹睿一人,微信群裡的其他人她也不好發難,不免氣憤難當。其實她更生氣的是我的反應,我似乎什麼都沒有做,這讓她無法理解,她覺得我太軟弱了,她作為娘家人自然要敲打敲打趙家明。於是她說動我父親去找了趙家明的大姐,至於為什麼找他大姐,畢竟趙家明的父親已經不在了,母親也管不了他,似乎隻有大姐和大姐夫能主事。 我壓根想不到宋慶芳會去找趙家明的大姐,直到趙家明嬉皮笑臉地來質問我。 “你可知道你阿姨去找我大姐和大姐夫了。” “不知道,她找他們乾什麼?”我驚訝地問道。 “嗬嗬,你阿姨竟然跟他們說我在外麵鬼混什麼的,她怎麼能這麼講我呢?我是那樣的人嗎?我真沒有啊!”趙家明嬉皮笑臉、語氣含糊地辯解著。 “是嗎?沒有,你緊張什麼?”我直視著趙家明的眼睛,質問道。 “我,我,我還不是擔心你誤會嘛!”趙家明心虛地避開了我的眼神。 “身正不怕影子歪,你有沒有你心裡有數,我誤不誤會有區別嗎?”我的聲音冷冰冰的。 “唉呀,真,真沒有,老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的人品你還不知道嗎?你真的不能不相信我啊,嗬嗬,你阿姨是怎麼想起來的!”趙家明一臉無辜的看著我,見我沒有想跟他吵架的意圖,放心了些。 “沒有就沒有,不要再說了,你機票買了嗎?”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啊?買了啊,後天的。”趙家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頓了兩秒才回答。 “那你記得在澳門給你兒子買個禮物,他快過生日了。” “買什麼啊?他都這麼大了。”趙家明放鬆地靠在床上,懶懶地說道。 “隨你,你想買就買吧,我隻是提醒你一下,我去洗澡了。”我說完拿了換洗衣服就出了房門。 趙家明看著我的背影輕舒了一口氣,他是越來越看不懂我了,他不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如果放在別的女人身上,不要說離婚,至少要吵個天翻地覆,怎麼我這個女人卻是越來越平靜呢?難道我的腦子有問題嗎?還是我有別的心思了!趙家明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但有一點他很肯定——他趙家明已經不是我的第一位了,地位沒有了的打擊遠遠大於其他,這太傷他的自尊了,因為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他僅存的自尊和所謂的人品了,畢竟他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很負責任的人。就像《平凡的世界》裡的孫玉亭那樣,活在他自己的認知裡,不願改變,不願前進。 趙家明回到澳門以後,出於心虛同時也為了表明他是一個負責任且有能力的人,不再像之前那樣私藏小費,每當分了一筆小費就轉一部分給我,幾個月時間累積了十多萬。我照單全收,隻是偶爾問一下他的工作情況,其餘時間我們幾乎沒有交流,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劉金隆因為拉不到客源,股票也輸了很多錢,常常情緒不佳,難免會挑底下人的刺。 “你們要學會做事啊,不能我講一步你們就做一步啊?跟了我這麼多年,怎麼還是那麼死板,今天那個李老板,你們怎麼能給他定那麼低檔的酒店,人家上億的資產啊。你們也要學會看人啊,把客人得罪光了沒人來了,你們不都要回家。啊,趙家明,昨天王總的那個錢怎麼還不轉過來,你不會又拿去賭了吧?” “沒有啊,已經轉過了。”趙家明委屈地回道。 “我提醒你啊,我雖然也賭,但我腦子清楚,你有什麼資本賭呢?不是什麼人都能贏錢的。唉!還有啊,現在客人過來不像以前那麼方便,我們馬上要把電投搞起來,這個星期阿海你先回去,找個合適的地方,把電投的設備準備一下。另外再配合劉金玉去要周總那筆賬,還有馬總的那筆四百萬也要去催催。以後你們每次回去都要聽從劉金玉的安排,爭取早一點把那幾筆款子要回來。” “劉總,電投的話豈不是我們都要上牌桌,這我們怎麼搞啊?萬一我們手氣不好,給客人造成損失呢!”孫勝海是個很謹慎的人。 “這個不要你們煩神,什麼叫電投,賭客雖然不來澳門,但是他能看到牌局,他讓你跟你就跟,讓你不跟就不跟,輸贏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你們隻要不擅自做主就行了。你們重要的是把服務做好,客人高興了,小費不就給得多嘛。所以做事情一定要認認真真,勤勤懇懇,一點兒都不能馬虎大意,你們要切記我的話。” ”好的,劉總,那我這個星期就買機票回去了。”孫勝海笑著說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離開劉金隆的家之後,孫勝海和趙家明開車去了關口的出租屋,路上兩人不免要聊幾句。 “現在客人真的是好少,這都有一個星期沒客人了吧!”趙家明說道。 “是啊,現在進出關查得很嚴,紅酒一次都隻能帶兩瓶了。而且,那些賭錢的有幾個是贏錢的,今天贏明天輸,劉總的那些朋友絕大部分都是輸錢的,真正有錢的輸個幾次就不來了,都是那些輸紅了眼的才會再賭。”孫勝海看看趙家明又補了一句:“所以講,我要勸你啊,不要再賭!” “沒賭,沒賭,我現在哪有錢賭啊,都寄回家了。” “我就是這麼講,你自己管好你自己。” “唉,這下好了,每次回去還要跟劉金玉去要債,煩死了!”趙家明一想到要去催債就很煩。 孫勝海倒是很想得開:“上次回去的時候聽講她不是被那個周總找人打了嗎?就她那個脾氣,這個錢估計很難要得到。嗬嗬,我不管那麼多,她要我乾什麼我就乾什麼,反正犯法的事我不乾,最多我就給她開開車。” “嗯。”趙家明伸了伸腿躺倒在副駕駛,閉上了雙眼。 回到出租屋趙家明躺在床上看起了電視劇,看的是抗日劇《炮神》,他的眼神空洞,神情落寞,腦海中回想起劉金隆責備的語氣,心情極度糟糕。同時他又想到我對他不冷不熱的態度,突然就覺得活著很沒有意思,對自己的現狀很不滿意,又無可奈何。思來想去,他覺得所有的一切還是歸咎於自己沒錢,如果有錢了,這一切肯定都不是問題了。
第七十章 人人都有麵具(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