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明在飯桌上嬉皮笑臉地受了十鞭子，一眾家人似乎也沒太當回事，大家都在和稀泥。趙家明沒想到自己這次又能這麼輕易地被原諒。他驚訝於我的“大度”，可惜他非但沒有悔改的心思，反倒對我更加無所謂起來，表麵上裝得唯唯諾諾，轉過身去依然我行我素。 　　“老婆，你怎麼想起來的啊？怎麼想起來讓我媽抽我鞭子，嗬嗬，你怎麼想的啊？”趙家明嬉皮笑臉地，好像他隻是打碎了一個碗而已。 　　“沒怎麼想，難道你不該被打嗎？”我橫了趙家明一眼：“讓開，我還要送兒子去補習。”我真不想和他多說一句話。 　　“哦，那你開慢一點啊。” 　　趙家明完全忘記了那十鞭子，起身去客廳拿牙簽，準備去樓下棋牌室打麻將。劉金榮走到跟前囑咐起來：“等下你老嬸喊你打麻將，你不要打太大的啊，就打打十五的小麻將玩玩就行了啊。” 　　“現在誰還玩十五的啊，最少五十，他們都打一百的了。”趙家明說道。 　　“不行，你不要亂來啊，不許打大的，你聽到了沒有，不然……” 　　“是的，是的，我就玩玩小的，我知道了，知道了嘛！”趙家明說著就往門外走去，隻留下劉金榮繼續嘆氣。劉金榮跌坐在客廳沙發上麵色悲苦，轉頭看向櫃子裡丈夫的遺像，她長長的又嘆了口氣。 　　趙家明還是有自尊和麵子的，他的自尊全都展現給了兄弟，回澳門之前，照例要和幾個哥們聚一聚。 　　“明哥，還是你有能力啊，我要是你老婆肯定就不要你了，你這次做的有點過份了！”查國海半開玩笑地說著。 　　“哎，太背了，我之前股票還是賺了二十多萬的，哪曉得遇到股災啊，唉，沒辦法啊！” 　　“你講得真是，這次的股災太嚇人了，我一個朋友損失了四十萬，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曹睿附和著。 　　“股市有風險啊，之前我一個老表非要讓我買股票，跟我講是個人就能賺錢，我想想還是沒那個膽量。”查國海不禁為自己的判斷而慶幸。 　　“我聽講你老婆也在炒股是吧？怎麼樣，我大姨子不會也損失慘重吧！”趙家明好奇地問曹睿。 　　“不清楚，她的事情我哪了解，人家是領導，我是管不了她，不過聽講好像提前清倉了。”曹睿說起自己的老婆仿佛在說一個同事。 　　“那她肯定有高人指點啊，唉，羨慕啊，我們怎麼就不能提前預知風險呢？唉！不走運啊！”趙家明懊惱的僅僅是他運氣太差，從來不知道反省自己，畢竟他的認知限製了他。 　　“你煩惱什麼呢？錢沒了不是又掙回來了，聽講你們一年的小費都嚇死人啊！”曹睿羨慕不已。 　　“聽哪個亂講，哪有多少小費，就隻夠混日子的，跟你們公務員不能比啊。你看看，你是家裡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啊，哪像我們這麼純情。“趙家明想轉移話題，剛好看到遠處走來一個女人，可不就是曹睿曖昧的對象。 　　“不要亂講，我們就是能談得來的，紅顏知己，就是知己。”曹睿一邊嚴肅地回答，一邊就起身迎了上去。 　　趙家明和查國海互相對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聚會結束，趙家明醉眼朦朧的回到家中，推開房門，見我還沒有睡借著酒勁套起近乎。 　　“老婆，我回來了，嗬嗬，我回來了，你怎麼還沒睡啊？哦，看什麼好看的電影啊！”趙家明一邊說一邊脫衣服，渾身的酒氣飄散開來。 　　我放下手裡的平板，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趙家明脫了外套和鞋子，醉眼朦朧的朝我靠過來。 　　“老婆，我是多好的人啊，我這一輩子就栽在你手裡了，人家都有紅顏知己，就我，這一輩子，就，就你一個女人。想想我好虧，是吧？我是多好的男人……我們那幫兄弟哪個都有妹妹，就我沒有，唉，想想都虧啊。” 　　“你要覺得虧，那你也去找一個啊！”我聽慣了他這種腔調，內心早已波瀾不驚。 　　“你怎麼能這樣跟我講話呢！老婆，我這麼好的人你要珍惜，我對你可是一心一意的！不相信的話我給你看，你看我們微信群，你看，他們都有，就我沒有。”趙家明一邊說一邊伸手拽我的胳膊，非要讓我看他的微信。 　　我頓時十分厭惡，奮力掙脫開來：“我不看，你趕緊去洗澡。” 　　“我不洗，我就不洗，你別走啊，我還有話要跟你講……”趙家明仗著醉酒耍起了無賴。 　　我沒有理睬他，掙脫出來徑直出了房門，來到客廳倒了杯水。劉金榮聽到動靜從房間走出來，用詢問的眼光看看房門又看向我，語氣裡全是責備：“又喝酒了！唉，你要勸他少喝點酒，喝得醉醺醺的萬一路上摔倒了都沒人知道，多危險啊。你就要對他狠一點，就不能讓他喝酒。” 　　我也習慣了這種變相的指責，仿佛躺在床上的那個男人還是個“未成年”，我沒有理睬她，麵無表情地端了杯水回了房間，趙家明趴在被子上已經睡著了。 　　我放下杯子，起身去了黑黢黢的陽臺，窗外是一望無際的夜色，遠處江麵上裝沙船的燈光隱隱約約，公路上不時地有亮著警燈的警車駛過，應該又在蹲守超速的汽車。我十分不喜歡這個偏遠的小區，不禁想起在市區的那套房子，如果當初趙家明的父親沒有去世該多好，就不用和劉金榮住在一起，那麼我和趙家明或許就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嗎？瞬間我就否定了這種可能，咕噥了一句：“這就是命嗎？嗬嗬。” 　　接下來的日子我全部心思都在兒子的中考上麵，看考場，參加藝術會考，為了穩妥把美術和音樂都考了。迫切地希望趙星辰能考一所好的普高，那樣至少還有考大學的機會，不能像當年的我那樣沒有選擇的餘地。 　　漫長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趙星辰考了六百多分，勉勉強強地能上幾所不知名的普通高中，權衡再三最終還是選擇了一所私立的美術學校。 　　“聽說星辰學校選好了，真的去上那個藝術學校啊？”佳慧還是不太贊同我選擇這所學校。 　　“嗯，我和趙家明去看了那個學校，接待我們的是副校長，說星辰上的這個班是直屬教育局的，是在冊的普高學歷，跟其他普高類學歷是一樣的；而且這個學校每一年的一本錄取率非常高，隻要專業課考得好，文化課四百多就能上一本大學。我也問了星辰，他不是也考取了二中的管弦樂班嘛，我讓他自己選到底是走音樂還是美術，他覺得更喜歡美術。還有你也知道，我們附近有好幾個小孩都是通過這個學校考上一本的，完全走大文大理的路線競爭太厲害了，藝術類要取巧一點，關鍵是星辰他喜歡畫畫，所以……”我耐心地解釋起來。 　　“嗯，一定要搞清楚這個學歷，不要到時候考不了大學。”佳慧不無擔憂地說。 　　“不會的，我特地找人問了，這個學校雖然是私立的，但教育局看他們升學率高，特地給了兩個班的名額。隻要填中考誌願的時候選擇那個美術特長專業就行了，絕大部分大學他都能考。” 　　“嗯，這關乎星辰一輩子的事情一定要慎重，學費也很貴吧？” 　　“三年學費八萬，一次交完可以優惠，我算了一下帶生活費，三年下來大概最少要二十萬。” 　　“這麼多啊，這學是真上不起了。”佳慧感嘆道。 　　“嗯，所以讓子萌好好乾，明年她爭取考好一點，直接去一中。” 　　“我們家子萌還不如星辰呢，搞不好也要走藝術生路線。” 　　“子萌挺好的啊，還有一年呢，你給她多補補課，應該可以。” 　　“唉，反正我盡量給她補，實在不行就在第三年的時候轉到星辰的學校，讓星辰好好乾。對了，秀娟的兒子是上的一中吧，已經上高二了吧？” 　　“嗯，在一中，聽說還是個重點班。我也好久沒見她了，她很少聯係我。上次為了星辰中考的事情去請教她，她說話的語氣聽著不太熱情，我也就不怎麼聯係她了。”我一想起秀娟心裡就很失落。 　　“不太熱情？她不會看不起人吧，不會是她兒子考上了重點高中，看不上我們了吧？嗬嗬！”佳慧調侃地說道。 　　“也沒說什麼，就是感覺不太好，我記得她以前說過有些關係和人不想繼續了，當時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就包括在內，要不然後麵她幾乎不主動跟我聯係？唉，我隻是覺得以前走得那麼近，如今好像陌生人，有點可惜。” 　　“哼，我感覺她應該是刻意疏遠我們，她也不工作，完全依靠她老公，跟我們之間難免沒有共同話題，不來往就不來往吧。我覺得啊，如果人家心裡不拿我們當朋友了，我們又何必熱臉貼冷屁股呢。” 　　“也許吧。過幾天我們一起喝酒吧，把宋有美和童謠喊上，我請你們去吃西餐。” 　　“好啊，不過這次我們請你，慶祝星辰中考順利。”佳慧笑容燦爛的回應著我。 　　…… 　　蘇蔓也打來了祝福的電話。 　　“怎麼樣？咱們兒子的學校也定了，這下你要輕鬆許多了吧。” 　　“是真的，有種脫了一層皮的感覺。”我深呼了一口氣說道。 　　“真是這樣，我們為孩子的付出就像在歷劫，你看我們家老大，上的那個私立高中，一學期就要十來萬，想想我們小時候什麼都要靠自己。” 　　“他們趕上好日子了。以前雖然苦，但心裡沒這麼累，長大好煩吶。” 　　“人總要長大，我們都要在這個茍且的人生裡學會妥協，所謂苦中作樂……哎呀媽呀，突然變得好文藝啊，哈哈哈。”蘇蔓被自己逗樂了。 　　“嗬嗬嗬，還是有高興的事情的，等他們都去讀大學了，我們就解脫了。”我天真的笑起來。 　　蘇蔓笑著反駁道：“說解脫還為時過早，除非死了就解脫了。我呢，想得很開，該愛就愛，該享受就享受。你呢，也不要總苦著自己，不能對趙家明太放縱了，他走到如今這個地步你也有一部分責任。” 　　“嗬嗬，好吧，我哪知道一個成年人竟然管不住自己。他趙家明！在我眼裡已經不算個男人了，充其量就是我兒子的父親，如果不是因為星辰還小，真想立刻跟他離婚。” 　　“嘖，我勸你不要這麼想，星辰都這麼大了，就算你換一個人就一定比他好嗎？就說我吧，我跟歐陽離婚以後，再回去看我們家坤，真的是太可憐了，所以跟歐陽復婚後我就下定決心要改變和他的相處模式，有什麼我就直接說，以前家裡缺錢的時候，我總想體諒他，常常都自己解決，找書苑 www.zhaoshuyuａn.coｍ 現在我就直接跟他要，什麼麵子不麵子的，家是我們兩個人的，憑什麼隻有我體諒他。你呢，就是太好說話了，就比如每個月你還給你婆婆兩千塊錢，真搞不懂，為什麼要給？而且他趙家明敗家敗了這幾次，他們家人好像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已經習以為常了，要是我兒子，腿都給他打斷了。”蘇蔓咬牙切齒說道。 　　“也許我上輩子欠了他們家吧。”我能說什麼呢？的確是我自找的孽緣。 　　蘇蔓立刻打斷了我：“什麼上輩子下輩子的，這一輩子還沒活明白，不要想那些虛無縹緲的，過好當下才是最重要的。你聽我的，對自己好一點，對他狠一點。今後，在這個家裡，除了生我們的和我們生的，其他的都別管。我們要活得快樂一點。” 　　“嗯，我知道，有時候我覺得可能對他來說——錢來得太容易了，他輸了那筆錢之後，陸陸續續又轉了幾筆小費給我，差不多十幾萬吧，估計他自己都覺得他還挺有本事的。” 　　“那還不錯嘛，我想經過上次的事情他也應該吸取教訓了。” 　　“嗬嗬，沒有，我覺得他一點改變都沒有，現在我和他之間隻談兩個話題，兒子和錢，想想好沒意思。” 　　“我和歐陽不也是一樣。過日子嘛，隻要他拿錢回來你就收著，這是應該的，千萬不要心軟。要習慣，不要再委屈自己，記住我的話，對自己好一點。” 　　“好，我知道，你也要對自己好一點。” 　　我不想思考，隻想安安穩穩地陪伴兒子直到他考上大學，到那個時候就是我離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