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歌者隨意放鬆的坐在領袖雕像的腳下,手中撥弄著吉他哼唱著當下最流行的敘事曲調,他那美妙的嗓音讓許多人為之駐足傾倒。 “所以,舒緩的音樂和下午茶是相當適配的伴侶。”時燭塵端起茶杯看著窗外被人群層層圍住的歌者,一雙空洞無神的眸子稍稍瞇起,嘴角也恰到好處的抿著,做出了優雅得體的笑容,“刻意的偽裝往往是最受歡迎的,就算他骨子裡是一個無藥可救的罪犯。比如這位放聲高歌的藝術家,比如……我……” 說實話,時燭塵並沒有聽清楚這位歌者唱的到底是什麼,她隻聽出來一段自創的旋律,現在這段音樂已經到了高潮,她也應該從店裡走出來細細的品鑒。 她拿起放在身邊的手杖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對麵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的同伴,思考再三之後還是靜悄悄的起身離去。 這家店的規矩是先品嘗後付賬,她走了總是需要一個人來付錢的。 “請不要將我拋棄,請給我一隻盛滿希望與美好的酒杯,這絕非是我的有意,而是我以這卑微之身贏得了神明的垂憫……” 時燭塵終於聽清了歌詞,有些無聊,充滿著無意義的救贖語調。她在最後一句落下之時鼓掌,這掌聲在沉浸在美好中的人群裡顯得尤為突兀。 歌者道謝之後,終於看清了為他鼓掌的人。 這年輕人拿起靠在腿邊的手杖,高跟鞋與手杖在地上敲擊的聲音不緊不慢。 這歌者就這麼隨意的坐在地上,細看有些蒼白還帶著一些憂鬱。他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眼前的少女。 一身前短後長的華麗繁瑣的洛麗塔禮服,以黑色為主調,袖口和裙擺邊緣是暗紅色的繁復的花邊,唯一裸露在外的小腿也被一雙黑色襪子包裹起來,手上有一根繁瑣莊重的手杖,頭上也帶著一頂與之相配的禮帽。 死寂如枯潭般的黑色眼眸正似笑非笑,饒有興趣的看著自己。 像是從櫥窗裡走出來的精致人偶,如果歌劇臨時缺人並突發奇想的要找一位觀眾來作為替補的話,時燭塵毫無疑問是最佳人選,她甚至不需要準備。 “這位小姐,您是從哪個時代來到此處,我歌聲中的靈魂是否也為你做了引路人,您為我鼓掌我可以理解為這是我與您之間藝術靈魂的共鳴嗎?” “我想是的。”時燭塵毫無猶豫的回答,“您的歌聲讓我動容,我為此沉醉其中仿佛那一杯美酒已經被我飲下,香甜而又甘醇。在這一刻,我想,我們的靈魂開始同頻。” 歌者的神色變得激動但他的身體還是克製著像個真正的紳士一般起身,臉上是瘋狂的皮囊如果再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這位歌者的腦回路和平常人有些不太一樣。 平常人遇見知音眼中盡是興奮和愉悅,但殺人如麻,手段殘忍的罪犯可不一樣。 比如,眼前的歌者麵對千載難逢的知音隻會在心裡做出一係列極其殘忍的,足以湮滅人性的計劃。真是世間之大,無奇不有。 時燭塵太熟悉這種眼神了,一個罪犯想要做些什麼的時候總會露出這種懾人的冰冷眼神,讓人渾身發顫,而罪犯本身或許意識不到又或許有所察覺。尤其是眼前這個歌者還是個慣犯。 這年頭像她這麼敬業的偵探可不多見,可以說是獨一家。 欣賞完音樂的人群在回神之後便紛紛散去,就著兩人說話的空檔周圍已經沒了人影。 “小姐,您的眼睛告訴我,您此時此刻並不開心,是生活上遇上了什麼煩心事嗎?”歌者,不,這個罪犯對這羔羊已經勢在必得,在他的腦海中這隻迷茫的羔羊不知在案板上死去多少遍。 “您不妨向我這個陌生的知音稍稍的傾訴一番,這或許能使您心中的鬱悶減輕一些。”歌者的麵容能引起人們的好感,這張帶著清俊的臉龐,舉手投足間的紳士風度也不知蒙騙了多少人,況且他的說話的語調中還帶著些許的歡快輕鬆。 歌者有著一副好嗓子,音色好聽的人會讓人心生好感進而讓大腦認為,眼前的紳士歌者是無害的,自己可以全身心的放鬆下來訴說自己當下的煩惱。 “您的歌聲已經讓我躁動煩悶的心趨於平靜,有時候在人生最灰暗的時候遇見一個知音也是對我的救贖,我應當向您道謝才是。”時燭塵微微彎身表示感謝,停頓之後麵上又帶了些猶豫,在歌者麵前踟躕許久才終於下定決心向歌者大吐苦水。 “如您所見,我是一名歌劇表演者,我為此感到驕傲。”她長長的呼出一氣平復著自己的情緒,“我準備一生都與藝術作伴,可是現實總是將我從美好的憧憬中拉出來。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對我的工作嗤之以鼻,經常斥責我不務正業。” “他們整天在我耳邊喋喋不休,對我進行打壓,他們說藝術這種無用的耗費生命的且虛無縹緲的東西就應該被這個時代徹底拋棄,我不理解並竭盡全力的反駁他們。可這一切都是徒勞,我一氣之下走出了家門,今日得以聽到您那足以讓靈魂為之震顫的歌聲後,我的臉上這才揚起了笑容,並真心實意的為您喝彩。” “啊,天哪,他們怎麼能如此對待高貴的藝術呢?小姐,您的做法是對的。聽了您的講述之後我的心中也有了滿腔的怒火。您看看,您的言行是如此的高雅,這難道不是拜歌劇所賜?他們也太過於庸俗了。”歌者開始為時燭塵打抱不平,眼底帶著些隱晦的勢在必得的神情。 “我又該怎麼辦呢?經受了如此打擊的我又怎麼能為歌劇的演繹注入靈魂與感情呢,隻怕我前一秒站上舞臺,後一秒我的淚水就開始決堤。我又該做些什麼,來使我的心情感到暢快呢?” 時燭塵半閡著眼睛低下頭,繡眉緊皺就好像她真的被憂愁掌控一般。 這個表情維持久了臉部有些酸痛,果然,她除了恰到好處的微笑之外做任何表情都不是那麼得心應手。 帶著隱形監聽器的同伴聽到時燭塵的說話聲清醒過來,聽完全部談話內容之後的鶴禪希隻能震驚的說道:“臥槽,這說的是什麼玩意兒。我一度懷疑我是在聽一場舞臺劇,這難道就是藝術細胞之間的碰撞嗎?慕念生你那邊看的比較清楚,跟我說說你此時此刻的心境。” 坐在房間裡對著一塊巨大屏幕目不轉睛的監視著現場情況的慕念生沉默一瞬之後說道:“專心一些,你應該知道武力值為負數是個什麼概念。現在的情況就當是免費看一場演出吧,在保證時燭塵安全的前提下打發打發時間。” 鶴禪希不說話了,專心看著時燭塵和罪犯的互動。 就在鶴禪希聽得昏昏欲睡時不禁佩服這位罪犯的口才,照這麼下去黑的都能說成白的也難怪能忽悠那麼多人,也是時燭塵能耐著性子和他叨叨,換成她的話早就一拳打在那罪犯的臉上了。 “先生,您的學識當真是豐富充盈,就連我都自愧不如。藝術總是互通的,向您這般對歌劇深有造詣的藝術家在這個浮躁的社會中可不多見,您給了我靈感。” “藝術家總是會不自覺的相互吸引,在和您的談話中我的腦海中也迸發出關於歌劇的靈感,不妨我們移步到一個安靜優美的地方深入探討。我相信,在結束這場談話後您和我肯定都會對藝術有更深入的理解,您會感到愉快和放鬆,之後的對於戲劇的理解將會更上一層樓。” 時燭塵在合適的時機用空出來的手捂住嘴做驚喜狀,她有些迫不及待的催促眼前的歌者忽略了他的那冰冷的帶著殺意的眼睛。 “那走吧先生,我相信您的眼光還有您那高尚的人品。” 歌者紳士的朝時燭塵鞠躬,之後便領著時燭塵離開。 時燭塵跟在歌者身後,手杖和高跟鞋不斷的敲擊著地麵。 歌者到是得了趣,和著這兩種聲音哼唱著剛剛完成的小曲兒,嘴上噙著笑嘲弄著身後少女的無知與天真。 “目標已經離開,快跟上去,小心些,不要暴露行蹤。”慕念生喊醒了昏昏欲睡的鶴禪希,自己操控者微型的可以與灰塵相媲美的攝像頭跟在時燭塵身邊。 鶴禪希小心的掩藏著自己的身形和時燭塵保持著合適的距離,看著時燭塵愉悅的身影後知後覺的問道:“我去,這娃不會再給自己找樂子吧!這難道就是樂子人的最高境界嗎?開眼了,開眼了。慕念生,你不會一開始就知道了吧?” “……你應該早就知道的,咱們在一起共事那麼多年彼此都知根知底,她當樂子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覺得她為什麼會當偵探?歸根結底還是為了看樂子。” 鶴禪希:……頭一次見為了看樂子能把自己給搭進去的。 時燭塵跟著歌者來到一處偏僻陰暗的地下室,就在開門的瞬間迎麵撲來一陣令人作嘔的惡臭氣息,她可以肯定這種氣味是屍體腐爛了半個月乃兩個月半年的成品,有些窒息。按照氣味的濃烈程度來看裡麵的腐屍少說不下七具。 “我們,是不是應該換個地方。這味道實在是讓人生理上有些不適。”時燭塵抬手揮動著周圍的空氣,見氣味久久不能散去之後便用手捂住口鼻擋住這些極有可能讓自己的嗅覺和味覺失靈的罪魁禍首。 “難以想象,簡直難以想象,像您這樣的藝術家竟然會住在這種地方。” 歌者見身後的少女受到了驚嚇,陰暗的表情在麵對時燭塵的時候迅速轉變,語氣還是那麼輕快,但是看著時燭塵的眼睛完全變成了一種罪犯該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 “這位小姐,您要知道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她佯裝不解的問道。 “藝術無處不在,無孔不入。越是極端的環境就越能激發我的創造欲,這是我個人的一個小小的怪癖。別害怕,小姐,這些氣味隻是浮於表麵的假象,相信您進去之後肯定會有不一樣的體會的,您甚至會為我高聲稱贊,贊揚我那別具一格的高貴的品味。它能在第一時間見到您,並將您的美貌與氣質定格,到時候您將會被萬人稱頌,您,難道不想這樣嗎?” 歌者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邀請時燭塵共同欣賞他的靈感繆斯。 “我當然想被稱頌,隻是,這味道……您難道就不能為了您的知己稍稍做些改變嗎?”時燭塵盡是誠懇的提議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的腳步在門外徘徊,猶豫不決。 “哦,好吧。看在我們是一見如故的知音的份上,我發誓在您進去之後這種味道定會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那仿造的茉莉花香,我保證。” “……希望您說到做到。”時燭塵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捂著鼻子走入了地下室。 鶴禪希在不遠處幸災樂禍和慕念生打賭:“我賭十個星太點,小蠟燭肯定後悔了,哇哢哢———” “嗯,嗯?等等,小蠟燭是個什麼東西?”慕念生震驚之餘又問,“你給她新起的綽號?” “我無意中看見一本書上說,以前的人沒有照明工具的時候就會用蠟燭照明用,我覺得挺好聽的,又剛好她的名字裡帶一個燭字,就乾脆這麼稱呼她嘍。”鶴禪希稍稍的停頓一會兒之後又謹慎開口,“當然,我是不會當著她的麵喊小蠟燭的。” 慕念生覺得是時候給鶴禪希科普一下蠟燭在以前的人眼中還代表著一種高潔的品格。 “蠟燭在那時的含義是燃燒自己照亮他人,你覺得用在她身上合適嗎?她隻會燃燒他人照亮自己。” 鶴禪希沉默了然後反駁道:“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你看看,她這義無反顧的背影是不是有點燃燒自己的意思啦?嘿嘿——” 聽鶴禪希這麼一說,慕念生突然的沒來由的悟了。 也是,他那麼嚴謹乾什麼。時代早就變了,誰見過蠟燭誰有知道蠟燭的還有另一層意思呢,這麼看來他反倒成了一個念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