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長墻“冰龍”(1 / 1)

長冬的到來,讓傍晚的山嶺帶著一絲寂寥。   針葉樹下,雄鹿不停地拱著地麵,在積雪之下尋找草葉。   它的嘴來回磨動著,以此咀嚼口中的細草,兩側的雙眼則是看著遠處。   夜幕下,一堵蜿蜒的高墻,綴有萬千火點,穿行於群山峻嶺之間,婉若遊龍,不見其盡頭。   帕爾靠坐在一塊石頭上,左肩隱隱作痛,想到五天前的那個人,他心有餘悸。   忽然,一頭龐然大物跌落在他跟前的雪地裡,巨大的鹿角之下,它的嘴裡還銜著幾支細草。   瞎眼的拉恩從石頭後麵走了出來,一句話沒說,他揚腳給鹿屍翻了身,大斧厲聲破空,砍下了一條鹿腿。   拉恩單手拿起鹿腿,撕咬下一大塊肉,啜飲鮮血,下半臉迅速染得暗紅,冒出的熱氣在雪中蒸騰如煙。   “怎麼?還在害怕呢?”拉恩獨眼注視著帕爾,咧嘴一笑,張著他那鮮紅的大口。   對於拉恩的嘲諷,帕爾已經司空見慣,但這一次他沒有反駁,反問:“難道你沒有嗎?”   拉恩哼了一聲,要說絲毫不害怕,是假。   關於那個人,他們倒是有耳聞,雖然他們高地林早已不參與南下,但也從其他人口中或多或少聽說了。   說,四年前的那場南下之戰,有一個南境人,年紀輕輕,僅持一柄長槍沖鋒陷陣,靠著極其強橫的雷電之術,殺死了他們上百人。   他們本以為,在放完火之後輕易就能走掉,怎麼也沒想到會碰見這個人。   以一敵四還占盡上風,他的實力比傳言中更強,巴裡戰死,萊特也被留在了那,就因為輕信了那個該死的衛司,六人出來,如今卻隻剩他們兩人。   拉恩氣不打一處來,啐了一口唾沫,說:“回去後,衛司要是不給些額外的好處,他別想要好過!”   帕爾摸著肩上的傷處,借著月光眺望南境人建起的那條長龍。   對於什麼獎勵他絲毫沒有興趣,這一次出行,他信仰坍塌,現在的他隻想早點回去,抱著妻兒好好睡一覺,然後退隱遠方,不問世事。   ……   次日拂曉。   霍蘇跪坐在石碑前,頭上,肩上,滿是白雪,他已經在這裡跪了一晚。   北束也在一旁,佇立整夜。   昨晚在城衛軍的幫助下,他們已經安葬好了所有的村民。   麵前的這兩個墓,是霍蘇自己一點一點挖出來的,即便揮舞鐵鍬的纖弱手臂脫力顫抖不停,他也咬牙堅持。   隻因裡麵長睡的兩人,是亦如他的生父生母。   世界是孤獨的,命運坎坷幾多,人也終究要前行。   霍蘇吃力地挪動早已僵硬的雙腿,嘗試起身未果,一隻皎白的手伸了過來,在他眼中,就如黑夜裡的月。   起身後,霍蘇的目光留在他親手刻下的碑文上,說:“昨天我看到了。”他的聲音很小。   北束問:“看到什麼?”   “你的手。”   那時的對峙,城衛軍並沒有注意到北束背著那隻的手,蒼藍流轉,滿結冰晶,但霍蘇看見了。   霍蘇問:“你是靈士,對嗎?”他目光懇切的看著北束,渴求真話。   他的一切都在村子裡,現在全都不復存在了,眼前是他僅存的唯一相信的人。   “嗯。”這是北束給他的答復。   自從在城衛軍口中得知了關於紅巖城的事後,這一整晚的時間裡,北束想了很多,理清了頭緒。   那幾個高地林的人到村子裡來,是為了尋找他的下落。   如果不是因為他,村子或許就不會被屠,霍蘇就不會失去華姨和張叔,還有那些從小熟識的村民。   內疚,難過,如一把利刃,割裂著北束的心臟。   他不知該如何啟口,說出其實這一切全都該怪他。   “那你身上的傷,也不是被熊抓的,哪有熊那麼厲害。”霍蘇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不過笑容轉瞬即逝,他繼續問著北束,“是那幾個卡冥人打傷你的嗎?”   北束點了點頭,內心掙紮良久,他實在不忍心欺騙霍蘇,鼓足勇氣說出了口,“他們到村子,也是為了找我,不是我...如果不是我...華姨也不會死...”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這麼多天以來,華姨時時刻刻都被念叨在霍蘇的嘴邊,北束也從中看到了老師的影子,試想,如果是老師遭遇了不測,他肯定遠不如霍蘇堅強。   北束紅了眼眶,淚水滑落。   當霍蘇將他擁過,感受到後背上輕柔的雙手時,北束繃緊的情緒一時支離破碎,痛哭流涕。   霍蘇怎麼可能會怪他呢?明明也是受害者,痛苦是卡冥人帶來的。   該死的,是卡冥人!   “那幾個卡冥人很厲害嗎?你是靈士都打不過。”霍蘇對靈士沒有概念,他隻知道靈士是一群特別厲害的人。   “很厲害,但是沒我厲害。”北束說。   他並沒有托大,之前是被暗算了,即便如此也依舊反殺了兩人,正麵戰鬥的話,北束有底氣能勝過他們。   霍蘇直視著北束的雙眸,眼神透露著堅定,十分認真地說道:“你能教我嗎?”   ……   一個月前的夜晚。   冬季,在大陸北端提前將臨,風雪彌漫了這片一望無際的苔原。   營地裡升起簇簇火光,粗糙的帳篷在寒風中搖曳,數量成千上萬,巨大的腳印布滿周邊,這裡駐紮著一群善戰的艾瓦克人。   艾瓦克在他們的語言裡寓意著“冰之心”,而長墻以南的那群人,則是稱他們為卡冥人。   一個瘦小的身影,在這群高大的艾瓦克人當中顯得十分突兀。   刺骨寒風刮在單薄的身體上,也絲毫不影響他慢行於營地,走到靠近中央的一處帳篷,他掀開帳簾,一頭鉆了進去。   帳篷內,老人穿著厚實的皮襖,圍在火爐前獨自熬著藥湯。   “回來啦。”看到進來的北束,祝宿雲嘴角花白的胡須上揚,皺紋密布的臉上滿是慈愛。   北束快步走向前去,輕輕靠在祝宿雲的背上,環抱著老人。   這間帳篷能帶給北束唯一的溫暖,而帳篷裡的這個老人是他唯一的寄托。   “老師。”   祝宿雲察覺到了北束手上的動靜,笑著說:“讓老師看看,等會兒能做什麼給你吃。”   北束嘻嘻一笑,“還是讓老師發現了。”他把右手上的毛絨絨伸在祝宿雲臉前的一尺處。   一雙藍寶石般的眼睛,呆呆地看著祝宿雲,板栗狀的鼻子還不停抽動著。   “雪兔啊。”祝宿雲問道,“那你想怎麼吃呢?”   “當然是烤著吃啦。”北束回答道,“烤肉,烤肉,烤肉。”他開心得像個小孩一樣,手舞足蹈。   “先別著急,過來把藥喝了。”   “哦。”   帳中,一老一少燒烤之餘,殊不知,百裡之外的高崖,一場密謀已撕開了篇章。   由幾十隻慘白的長獸齒拚連而成的頭冠,彰顯著雷牙酋長的身份,三條令人觸目驚心的傷痕殘留在他無比健碩的上身,以至於他胸口上的野豬刺青隻剩下一截獠牙。   高崖上的這片樹林裡,生活著五千餘名艾瓦克人,以雷牙唯首是瞻,他的威信無可撼動。   即便早已身居高位,但剛才的條件依舊讓雷牙動心不已,他說服不了自己拒絕。   “希望衛司大人是個講信用的人。”從雷牙的語氣中,能聽得出一絲威脅的味道,他不想冒著巨大的風險最終落得一場空。   與雷牙酋長魁梧的身型比較,這名被稱作衛司的人算得上是羸瘦。   衛司當然聽出了威脅之意,但他卻絲毫不在意,說:“王的決定,我一直感到惋惜,那個位置本就應該是你。”衛司露出笑,提醒道,“雷牙酋長,別忘了條件,我可不想在那一天看不到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先民見證!”雷牙左手握拳,強有力地捶打胸口,這是艾瓦克人的承諾。   衛司也許下承諾,“先民見證!”   夜色中,雪越下越大,暖黃的火光透在衛司的笑臉形成了斑駁的光影,黑暗的種子也在此刻開始生根發芽。   “還有一個小請求,能否向雷牙酋長借用幾名精銳的勇士呢?”   ……   名為以靈的大陸,南窄北寬,海岸曲折蜿蜒,似一塊不規則的巨大三角。   以靈大陸上,除了三塊特殊區域之外,大地被共計十六個王國割裂,而最大的那個王國,分走了近三分之一的土地,占據了不盡山脈以北的整個北大陸,國名世曜。   在歷史長河裡,群國迭起興衰,世曜也依然屹立。   對於世曜來說,時間構不成隱患,最大的威脅來自特殊的西北方,來自於那裡的卡冥人。   卡冥人和世曜被一條茫茫無際的大萬山脈橫隔,卡冥人大軍一旦翻越大萬山脈,數萬頭高大的“猛獸”將橫掃世曜,甚至整片大陸。   可僅憑一條山脈,抵擋不了卡冥人的腳步,世曜傾盡國力,從大萬山脈中建起一堵堅不可摧的長墻,三十米高的長墻順著大萬山脈綿延了上千裡,民間也有人叫它“冰龍”。   千裡長墻上,建有十餘個關隘,皆是重兵把守,更有不計其數的巡邏兵,於長墻上往返關隘之間,時時刻刻注意著來自北麵的風吹草動。   所有關隘中,規模最大,駐兵最多,當屬凝天關。   大統帥洛明彰,就坐鎮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