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球球死了(1 / 1)

回到店裡,依然是胡胡的獨白:“我先生其實對我是真好,就像上周三,佳佳過七歲生日,小孩子嘛,誰不喜歡生日禮物,我就做了佳佳最喜歡的奶油蛋糕,平姐,花了我整個下午,每個環節都是我親手搞定的,上麵鋪了車厘子,正好是七顆,真是漂亮得不得了,我還照了相,平姐,我找出來跟你看啊。”   “嗯,真是厲害,一看都想吃。”老好人的回答。   玲瓏湊趣看了一眼,蛋糕明顯不圓,大概是從模子裡拿出來時,碰壞了哪裡,奶油塗得深淺不一,配色也不夠亮眼,反正一看就是烘培初學者的水平。   莉莉主動看了一眼,說:“真是不錯,特別是那七個車厘子,顆顆新鮮飽滿!”   我掃了她一眼,莉莉不是喜歡這樣子挖苦的人,她今晚怎麼了?   平子搶著開口:“朱良最愛佳佳了,他帶回來的是什麼?”   胡胡看了莉莉一眼,轉向平子:“朱先生送了一整套的芭比娃娃,不是商場裡隨便賣的那種,他真是有心,一個多月前就托人在韓國定下來的,好漂亮的包裝,精致得不得了,娃娃除了身上穿的一套,還有兩套服裝,手套、帽子、包包和鞋子都有,佳佳高興壞了,抱著爸爸就親不停,”   玲瓏隨意朝門口看了一眼,胡胡背對門口,她依舊說著,玲瓏打斷她:“說曹操就到,你家先生來了。”   胡胡的臉泛起紅,服務員正好上一道菜,擔擔麵,每人一小碗,平子叫:“哎呀,剛才莉莉加菜時隻要了四碗,正好我這兩天喉嚨有點癢,不吃辣的,朱良你吃這一碗好了。”   朱良今年36歲,在老家論輩分是尼字輩,所以他的大名是朱尼良,高考時以縣第三名的成績上了華中科技大學,大一下學期就改成了朱良,聽說為改名這事老家的人跟他鬧了三天三夜,什麼家法、不孝、忘恩輪番上場,朱良也不爭也不吵,蹲在屋裡一言不發,開飯時也不上桌,還是他媽心疼背著人遞他兩個鹹菜夾饃,他吃完了,跟媽說了一句:“火車還有三個小時就要開了。”說完,就走著去了火車站,這都是胡胡講了無數遍的故事,當然每次都會有細節上的差距,例如玲瓏頭兩次聽時,朱良高考還是縣裡的第五名,再聽時就變成了第三名,玲瓏當時還很年輕,立刻就指出來,結果遭到胡胡這樣解釋:“反正他的總分離狀元隻差兩三分,第幾名有什麼區別麼?反正我又沒有說他是第一名。”   平子讓服務員加個椅子和一副餐具,她起身讓朱良坐,自己去坐加的椅子。胡胡的臉紅撲撲,朱良不知嘟噥句什麼,可能是推辭或說沒必要,他在胡胡身邊坐下,胡胡的雙眼亮晶晶的,玲瓏完全是隨意地看向莉莉,心中立刻大吃一驚,但是沒有表露出來。   莉莉一臉麻木,完全的麵無表情,這與她平時靈動的神色太不一樣了,玲瓏懷疑平子有有沒注意到這一點。平子正好在提議讓服務員再加一碗擔擔麵,因為朱良死活不肯吃她讓出來的一碗,他的聲音在女人們的包圍下顯得壓抑、單調:“我吃過晚飯的,真得不用了,你們自己吃,不用管我。”   胡胡搶著說:“他在減肥,真得,平姐,你快吃,涼了味道就不好了,我這幾天胃不好,我剛才不是說了的麼?吃不了太辛辣的東西,我嘗兩口,剩下的給他吃就好了。”   這個問題就這麼解決了,五個人埋頭吃四碗麵,玲瓏很慶幸能稍微安靜一下,不過這平靜隻維持了兩分鐘,胡胡哎喲一聲,大家抬起吃麵的臉看向她,她解釋筷子掉地上了,朱良蹲到地上撿起來,平子正想讓服務員拿一雙新筷子,朱良說,別麻煩了,就用他的筷子。   胡胡接過筷子,說:“我夠了,不吃了,你吃了吧,麵條好筋道,調味也香。”   大概是女人們的目光讓他緊張,朱良粗著嗓子說:“我吃過晚飯的,佳佳還在家裡等著你,幾根麵條,趕緊吃完好走。”   此話一出,四個女人都同時將剩下的麵條塞進嘴巴,玲瓏一邊嚼,一邊想這世上能對付女人的還是男人,隻是男人的世界觀裡,女人隻是在青春期及家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除此之外,她突然咬到一顆花椒,麻了半邊舌頭。   三個女人都站在館子外麵恭送胡胡和她老公,不對,應該是她先生,玲瓏有點惡意地糾錯,先生的價值比老公大概要貴一點,貴兩塊錢吧,正好可以買一包紙巾。朱良正在等網約車,這是平子的規矩,有家屬加入的,散夥時必須先把帶家屬的人送走後,剩下單身的再一一告別,各自回家。玲瓏很感謝平子沒有補上一條規矩,讓已婚的送單身的回家,免得她們走失了。   玲瓏看了時間,21點06分,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這好像是句歌詞,她默默回憶著,突然胡胡湊了過來,有點神秘地說:“我想來想去,還是得告訴你一聲,”她的聲音壓得很低,玲瓏勉強才聽見。   “前天半夜,球球死了。”   “什麼?死了,怎麼了?你不是總說她養得又肥又懶,怎麼會突然死了?”   球球是玲瓏的一個已經畢業的學生給她的加菲貓,她養了兩個月的貓崽,實在是照顧不過來,正好佳佳特別喜歡加菲貓,玲瓏就送給了胡胡。   “我先生說是吃壞了肚子,你也知道,她總是在吃又懶得動,可能也是我疏忽了,球球上周就有點不對勁,我真應該通知你,讓你帶她去醫院的,唉!都是我馬虎,前天晚上,我上廁所時聽見她在窩裡總是翻身,爪子不停地撓肚子,我先生說沒事的,就是吃多了漲氣,讓她自己翻下身子會好的,我就繼續去睡,結果,天剛亮我就去看,她已經僵了,窩裡臟得要命,她把吃的都吐了,唉!”   網約車來了,平子熱情地招呼他們倆人上車,莉莉挨著玲瓏站著,臉上似笑非笑,她問玲瓏,剛才胡胡跟她聊什麼?   “聊什麼?球球死了,她就是遺憾地通知我這個,”玲瓏板著臉,網約車從麵前緩緩開動,胡胡坐在車內向她們熱烈揮手,莉莉竟然熱情地回應了,看著車子遠去,玲瓏憋著一肚子氣,轉身離開,平子在後麵叫:“注意安全,到家跟我發個微信。”   玲瓏往前走,丟下一句:“放心,死不了的。”   身後有腳步聲,是莉莉追上來:“我和你順路,你是回解放路撒?”   “當然的。你南京路跟我順的哪條路?”玲瓏畢竟心有點不忍,回頭看了一眼,平子獨自站在原地,熱鬧得再投入,結果還是得獨自回家。   “去人民醫院當一晚上的看護,是我表姐病了,乳腺癌,兒子剛剛找到工作,你也知道,小地方的人總就依靠血親,上個月聯係我,醫院、掛號都是我給辦的,住院也是我墊了五千塊,表姐比我大十歲,在老家時一直很照顧我,隻當還情了。”   “你的心腸比外表要善良,我一直就知道,當然你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人。”不知道為什麼,講這話時,玲瓏就想到了平子。   “大學老師就是不一樣,表揚人都有理有據的,好了,不說了,悲哀。你覺不覺得平子,有點過了頭?”   “我坐地鐵的,你呢?要是攔的,就帶我回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莉莉摟緊玲瓏的手臂,說:“憑什麼?我也坐地鐵,除非是AA製。”   “小氣,一個月的薪水是我們的兩三倍,坐個車子還要AA製。”   “你哪知道我的難處,看著光鮮,內心早就千瘡百孔,哎,怎麼不理我?平子,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玲瓏是不想接這個話題的,她們四個一路走過來,平子總是在默默平衡彼此間的分歧,年輕時感觸不深,隻覺得平子資質最平庸,性格最沒有特點,但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太過刻意的平衡、維係是種負擔和壓力,玲瓏這兩年來越來越覺得隨緣最好,能聚就聚,散也是種風流。   地鐵站就在前麵,莉莉用胳膊肘聳了下玲瓏,說:“想什麼呢,這麼入迷?你是不是知   道平子的什麼事,不肯告訴我?我最討厭鬼鬼祟祟搞小動作了,大家一起同吃同睡的交情,總有人看別人不順眼,搞孤立,真討厭。”   站臺一片光明,玲瓏說:“平子不是這樣的人,倒是你,我覺得有什麼事在瞞著我們。”玲瓏是有點試探的意思,沒想到,莉莉的臉色立時慘白,難道是燈火太過通明的錯覺?   莉莉發出什麼模糊的聲音,根本聽不懂,玲瓏有點後悔拉起她向前小跑:“快點,好趕20的車子。”莉莉很配合地跟著小跑,她的高跟鞋一路發出響亮的撞擊聲,她們順利地上了21點20分到達的車。車門關閉後,莉莉的手機響起來,她看了一眼沒有接,玲瓏故意去看頭頂上的站牌,莉莉說:“完了,我的口罩掉了,你有多餘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