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莉莉的癖好(1 / 1)

喬仁有點吃驚,玲瓏說:“一直覺得不對頭,別催我,讓我再想想,是的。”她肯定地說:“朱良是這樣說的,莉莉仰麵躺著,對,我當時就覺得奇怪,他說他聽見尖叫,就看到莉莉仰麵躺在地上,莉莉摔倒的過程他沒有看到,因為他在係鞋帶。平子也說過,等她聽到尖叫爬上樓梯時,看到朱良抱著昏迷的莉莉。你聽懂了麼?”玲瓏的情緒達到高點。   喬仁從雙肩包拿出幾張照片,一看就是專業照相機拍攝的,照片有半張A4紙的大小非常清晰,第一張是水泥樓梯,玲瓏一看就明白是事發地。第二張是水泥地麵的近照,一攤已乾的汙泥,上麵有個鞋印,一看就是高跟鞋的印子,一分硬幣的大小。第三張是一雙高跟鞋的鞋底,這是出事時莉莉腳上的鞋子。   喬仁將三張照片一一擺放,他指著第二張說:“看這張,有什麼發現?”   玲瓏點頭說:“是,對,我就是這個意思,你竟然能找到這個鞋印。”   “碰運氣,今天早上我去了山上,找到那個樓梯,情形跟我預想的一樣,昨晚天氣很好,清潔工根本沒有打掃野外的任務,鞋印保存得很好。你剛才提到的,朱良的那句話,他看見莉莉仰麵躺著,這個鞋印正好驗證了仰麵。”   “我想,我明白了個大概,但還是有點摸不著頭腦,難道這個鞋印就能證明莉莉的摔倒不是意外?”   “不愧是大學老師,說話很中立,不帶偏見。你看第二張,莉莉的尖鞋印在樓梯踏步板的靠外側邊緣上,我第一眼看到這個鞋印,就猜測摔倒的人是會仰麵躺地的,但是我不能百分百確定,”喬仁嘆了口氣,說:“直到聽到你的復述,朱良親口承認莉莉跌下樓梯後是仰麵躺地的。”   “正常的摔倒,是會頭朝下往下跌,人應該是倦曲側身躺地的,我是不是應該打電話問下ICU,莉莉的後背是不是有嚴重擦傷?”   喬仁的眼睛毫不吝嗇地露出贊賞,他說:“我應該推薦你去局裡上一堂刑偵破案課,或許能引起轟動。”   “這是諷刺麼?”   “多疑是當好一個偵探的基底。”喬仁說:“你笑了,說明聽懂了我的幽默。”   “你很自信。”   “相信自己也是當一個偵探的必需點。”   玲瓏真得笑了,她說:“看樣子,我們倆要是組團可以破盡天下案。”   喬仁說:“我手頭上有莉莉的檢查病歷,她的腰和後背有損傷,多處皮膚瘀傷。就算我們能證明她是背對著樓梯摔下去的,也不能證明她是被他人推倒的。”他停頓一下,又說:“我還有點情況,是關於莉莉,你想知道麼?”   “請說。”   喬仁從雙肩包裡拿出一個APPLE的小平板,他收好照片,擺放好電腦,一段視頻出現在屏幕上,鏡頭最初有點晃動,一秒後一個男子的上半身出現。   喬仁按了停止鍵,問:“你見過他麼?”   “沒有。”   “他叫李建,是招商銀行漢口支行的信貸主管,今年37歲,離異無孩。”   李建麵對鏡頭有點不自然,他對著一個沒有出鏡的人問:“你能保證這個不會流傳出去?”在得到保證之後,他明顯放鬆下來,開始說話,起初表達有點混亂,一個畫外音響起:“我提問,你回答。”   問:“你和莉莉是怎麼認識的?什麼時間?”   答:“前年國慶,我手頭有個樓盤,去現場時認識,完全是工作原因認識她的,她,工作能力很強,幫了我很大一個忙。”   問:“這些照片上的人是你?”   李建開始垂頭喪氣,屏幕上沒有出現照片。   答:“是。”   問:“照片是誰拍攝的?”   李建的表情開始活躍起來,是種憤怒。   答:“除了她,還能是誰,莉莉,我真沒想到點子這麼低,竟然碰到一個神經病,她用照片要挾我,他媽的。”   問:“她要挾你什麼?”   李建重重嘆了口氣,答:“要我離婚,娶她,這是根本不可能的,我有兩個孩,再說都是成年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是長得還不錯,身材也好,我就算要拋妻棄子,再找一個,也不會找這麼一個老女人?!”   玲瓏暗自罵了句。   喬仁關上電腦,說:“看你的表情,你是不知情的。”   “你確定,他說的莉莉是我認識的莉莉?就去年兩年她就同時糾纏兩個已婚男人!”玲瓏冒出一個念頭,難道莉莉的癖好不僅是奢侈品?   喬仁拿出一摞照片,抽出一張遞給她,其餘是背麵朝上放著,她接過來不再懷疑,照片上兩張臉親密地貼在一起,是莉莉和李建,她把照片還給喬仁,問:“其它的不能給我看麼?”   喬仁收好照片,說:“你們四個人名義是朋友,實則每個人都有不可告人的隱密。女人們聊天可以做到兩個小時不間斷,也能做到沒有一分鐘是有實質內容的。”   “我是應該表示抗議或是默認。”玲瓏的聲音有點不自然。   “朱良來找你,頭兩點與莉莉有關,第三點跟三姐有關,請問還有第四點麼?”   “我現在相信,我麵對的是一個警察。”   “但願不是個很討人厭的警察。”   “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結案陳詞了?”   喬仁露出好看的牙齒,他說:“上周日晚上8點半,也就是你們聚餐時,朱良打了個電話給莉莉,你注意到了麼?”   玲瓏不能不微笑,這個年青人好像一個開不完的套娃娃,打開一個裡麵還裝著一個,一個套著一個,不知道到底套了多少個?她舔了下嘴唇,說:“8:34分,我去了趟衛生間,不是因為想去,隻是為了躲開莉莉的電話,她的手機響,她不願意離開去接,而是選擇坐在原地接電話,天了!”   “怎麼了?”喬仁起身趨向她。   “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從衛生間出來,我在廚房外麵看到了朱良,他背對著我,好像是在抽煙,還是在講電話,這個我不能確定,但是他,他其實早就到了,沒有進去,而是過了,我想想,過了5分鐘吧,他才進來,真是個模範老公,用你三姐的原話是,模範先生。”   “好女孩不應該挖苦人。”喬仁含笑地說。   “可惜,好多年前,我就不是女孩了,至於好不好?恐怕我沒有資格給出定論。”   “朱良站在廚房外麵,你認為他想做什麼?”   “也許是往麵條裡噴殺蟲劑?抱歉,好女孩不該在嚴肅的時候開玩笑。”玲瓏收起笑臉。   “你們在聽聞三姐死訊時,意外和悲傷,哪個情緒猛烈些?”   “嗯,這個麼?為什麼要在意這個?”   “我是意外多點。”   “這個嘛,如果我說是一樣多,你會覺得我虛偽麼?”   “當然不會,我從小就認識三姐,我們是一家人,但是從周二開始到今天,這三天裡我了解的三姐完全不像我從小就熟悉的那個人。也許這就是中國式的家人,我們在意的不僅僅是真相。”   他沒有說下去,玲瓏等了會問他,中國人更在意什麼?   “所有權。”喬仁回答,很堅定的態度,“生是這家的人,死是這家的鬼,如此而已,至於過程不重要。中國人需要的是血脈證明及結果論,成王敗寇原來隻配使用在英雄豪傑身上,現在卻是中國普通人的標配,三姐就是在這種氛圍裡成長的,她一生,短暫的一生全部用來向別人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向家人證明,她能乾,向朋友證明她幸福,向丈夫證明她的必需性,向佳佳證明她的完美。”   “你的意思,這樣的生命被終結並非悲劇。”   “也許是魯迅或是別的什麼人說過,悲劇是將有價值的東西毀掉,價值和悲劇的程度成正比。”喬仁的目光飄得很遠,他說:“如果用這個標準,三姐的意外離世帶給我們的悲痛程度不高,也說得過去。你跟佳佳談過話沒有?應該沒有。”他的聲音有種心痛,真正的痛苦,他說:“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孩子失掉媽媽後,並不十分地悲傷,替代的是種放鬆,你說,這是不是真正的悲劇。”   “我不想談這個,我沒有做過母親,不理解。”   “很多時候,人往往對正在做或必須做的事情並不擅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擅長地卻往往是別人的生活。”   “你應該去我們學校上堂應用哲學課。”   “那我一定是個騙子,能應用的一定不是哲學。”   兩人相對哈哈一笑,都知道得起身了。   “明天是最後的期限。”   “什麼,期限?”   喬仁背好雙肩包,說:“再過幾個小時,我在等一個實驗出結果。”   “我完全聽不懂,如果你不解釋的話。”   “明天我們還會見麵,玲瓏姐。”   “可以不這樣叫我麼?聽著怪怪。”   話還未完,一隻白嘴雀從湖中央低空飛來,壓著玲瓏的頭頂掠過,低鳴而去,玲瓏下意識捂頭彎腰,說:“這裡的鳥也欺生麼?”   喬仁笑盈盈地說:“誰讓你不和我站一起的?”   他的笑容洋溢出青春魅力,這是已過而立之年的玲瓏有點羨慕的,她平常接觸的大學生雖然多,卻絕難碰到這種儒雅的青春,那些孩子們往往有著成年人意識不到的成熟或是焦慮,他們大部分的關注點在保研和實習上,對青春的轉眼即逝往往是忽略掉的,二十歲的孩子們很難意識到他們也會衰老,或是覺得衰老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一個文憑、一個高薪的工作占據了他們想像力的絕大部分,玲瓏經常會覺得有點悲哀,如果她有個孩子,絕對不希望變成那樣子,那麼應該變成什麼樣呢?她看著眼前的喬仁,應該就是他這樣,邏輯分明而童真猶存,外表青春而尊重傳統,誰說非黑即白,玲瓏一直堅信灰色才是社會的基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