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三、玲瓏哼唱了前半段(1 / 1)

朱良彈起來,他本想沖到佳佳那裡,但是一看到喬仁的怒火,他像個刺蝟樣拱起身體,慢慢向地上溜去,一點一點往下溜,直至完全倒在地板上。   喬仁把佳佳抱給玲瓏,他小聲說:“你們先下樓,院子裡有個亭子,你去那等我,餘下的事我來收尾。”   麵對一個比自己小的男生發出的命令,玲瓏毫不猶豫就照辦,她以火箭的速度下樓,最敏捷地找到亭子,幸好現在是準備午餐的時候,亭子裡一個老人都沒有。佳佳不再嚎啕大哭,隻是倚在玲瓏肩上輕輕抽泣著,玲瓏不知道應該怎麼去撫慰這樣的一個小女孩。   “佳佳啊,”玲瓏無意識地喃喃,她的眼睛又有點潮紅,“胡胡啊,唉,”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氣,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緩解酸楚,這真是糟糕、可怕的一天,佳佳該怎麼辦?她才七歲,又沒有外公外婆,難道就這樣讓她跟著朱良生活?玲瓏探尋著四樓的那個窗戶,她想起剛才朱良吃牛肉粉時映在他頭頂上的陽光,她打了個寒噤,懷裡這個可憐的孩子怎麼辦?玲瓏醒了醒鼻子,她突然想到若乾年前第一次看到胡胡時的模樣,欲語還休的眼神,十八歲的胡胡還是個羞澀的女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成了現在的樣子?玲瓏背後一陣冰涼,好像有人對著她的後脖猛吹口氣,她猛得回頭,除了石子路兩邊青綠帶黃的小草,空無一物。   一輛黑色轎車悄無聲息地緩緩開過來,與此同時,喬仁從樓道口出現,他徑直向亭子走來,轎車在亭子外邊的車道停下,玲瓏特意瞟一眼,是輛紅旗車。   喬仁接過佳佳,對佳佳低聲說著什麼,好像是什麼姨婆之類的詞,佳佳停止了抽泣,喬仁對玲瓏說:“等下我。”   他抱著佳佳走向紅旗車,司機下來打開後車門,一隻纖細、雪白的胳膊伸出來,佳佳立刻拉住這隻手,叫道:“姨婆,”   “佳佳真是個好孩子,進來,挨著姨婆坐好。”說話的人探出半張臉,戴著碩大的墨鏡,輕薄的絲巾半掩著麵,嗓音低柔、明顯帶出江南口音。   玲瓏夠起半邊身子想看清楚車子裡女人的長相,既然是佳佳的姨婆應該是六十多歲的人,但無論是聲音或是麵相都隻是個中年女子,佳佳坐了進去,司機關上車門,啟動車子離開,喬仁向亭子走來。   玲瓏站起來,有點不知所措,她看了看四樓,喬仁說:“我讓姐夫寫下了認罪書,簽字手印,你想看下麼?”   玲瓏慌張地擺手,表示絕對不想看,她問:“你還叫他姐夫。”   “多年的習慣了,一時改不了。”   “佳佳是,跟她的姨婆去住一段時間?”玲瓏問。   喬仁點頭無語,明顯是不想多談。   兩人之間沉默著,玲瓏覺得自己應該先提出有事要辦,先走一步,這種客套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她擔心喬仁會就這麼一走了之,就像前兩次一樣。   幸好這次喬仁的電話沒有及時響起,他提議送她回家,他的車就停在路邊,玲瓏答應了,車子駛出研究院,喬仁在付停車費,玲瓏回頭看,心想再也不會來這個地方了。   車子向前行駛,喬仁說:“有什麼想問的,盡可以說,玲瓏姐。”   聽到前半句時,玲瓏一鬆,這正是她想聽到的,可一句玲瓏姐又將她的話堵了回去,喬仁隻等來了她的沉默,也覺得有點奇怪,看了玲瓏一眼。   他說:“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怎麼利用佳佳打敗了他?”   “利用?沒必要用這詞,”玲瓏又緊接著問:“佳佳,講得都是真的麼?也許我不該這麼問,朱良畢竟是她的爸爸呀。”   “我認識姐夫多年,他話不多、智商高,雖然我手中有些所謂的證據,但都是戲說成份多些,對於一個心理素質極佳的人,很難起到關鍵性的作用。”   車子經過起義門時,路兩邊的花樹似乎是一夜之間就盛開,紫色、粉色串連一片,玲瓏也不太清楚是梅花或是櫻花,這個時節,臘梅好像是已開過了,櫻花又沒到花季。   “反正美就好了,”玲瓏低噥著。   喬仁看了一眼花海,說:“我隻是試著去問佳佳,她的個性更像姐夫多一點,人小心卻細,你放心,我隻是問佳佳看到了什麼?讓她說出來,至於你猜想的,我躲在屋子裡教佳佳怎麼念臺詞,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我隻要真相,而不是小說裡的伸張正義,我不是偵探。”   “可我,想不明白的是,佳佳為什麼當時不說,今天卻說了出來,既然選擇了保護爸爸,她為什麼不繼續?雖說是個七歲的孩子,她也應該明白,死了媽媽,現在又出賣了爸爸,她今後怎麼辦?還有那麼長的一段路要走?”   “一個孩子哪能想那麼多,玲老師,要解決問題必須要將問題簡單化。”喬仁放緩了車速,前邊有點堵車。“佳佳在胡胡死的那天什麼都不說,是因為她不知道應該說出來,又沒有人追著她問。今天說了出來,是因為,”他停了,好像是在考慮該不該說。   “剛才屋子裡,佳佳在我耳旁說,她說前天、昨天晚上,一連兩個晚上,朱良都是緊緊抱著她睡,她不舒服,很不舒服。”   玲瓏張著口,完全說不話來,喬仁的話並沒有什麼古怪,古怪的是他的語調,機器人般的吐辭,喬仁輕嘆氣說:“我答應了佳佳,隻要她說出看到的事實,我就能想法子把她帶出家,再也不用跟爸爸一起睡。她親口對我說,晚上睡覺時不想看到爸爸。”   “天了!”玲瓏再也沒法控製自己,她真想大哭一場,就像剛才的佳佳一樣,可惜她不再是個孩子了,她開口時,卻已換上怒意:“該死的胡胡,她是長的什麼眼,她又是怎麼當的媽?”   大概是憋得太狠了,玲瓏罵了出來後,立刻又後悔,她有點不好意思地向喬仁道歉:“對不起,她畢竟是你的表姐,”   “隻要不養成習慣就好。”   玲瓏聽不出這是揶揄或是諒解,她說:“那麼,你得到了朱良的認罪書,條件就是他放棄佳佳的撫養權?”   “是的,他毫不猶豫就簽了,佳佳以後就是胡佳佳了,甚至還有可能連名字都改掉。”   “那麼,”玲瓏試探著問:“問題全部都解決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胡胡就這麼白白死掉了?你為什麼不在胡胡火化之前就開始第一步呢?讓,”   “讓罪犯繩之以法,玲瓏姐,”喬仁搶斷她的話,“我隻是一個小警察,不是拯救世界的大人物,原諒我,隻能做到這一步。”   “那麼,朱良今後會帶著幸運過完餘生了。”玲瓏無奈地說。   “如果這是天意,那麼隻能如此了。”喬仁說:“前麵的路口過了停車,行麼?”   “行,離我家很近,謝謝。”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一輛播放音碟的摩托車停在旁邊,正好播放著一個熟悉的旋律,演唱者不是原唱,是個滄桑的男低音,玲瓏瞬間沉迷了,這個旋律簡直熟悉的是刻入她這代人的骨頭中。她不自覺跟著哼唱出來:   依然往夢似曾見心內波瀾現,拋開世事斷愁怨相伴到天邊,   逐草四方沙漠蒼茫哪懼雪霜撲麵,   喬仁透過後視鏡,玲瓏兩行淚水,她閉著眼,滿臉的倦意,他將紙巾遞到她手上,她擦乾淚水,說:“可惜不知道翻唱是誰?”   “陳近南。”   “什麼?”玲瓏一臉驚詫,“你在說什麼?”   “平生不識陳近南,縱稱英雄也枉然,這是夏韶聲的現場演唱,他演過陳近南。路口到了,我就在這停車了。”   玲瓏下了車,直到完全看不到車子的影子,才慢慢走回去。   喬仁開車迅速駛離,從後車鏡裡看到玲瓏一直站著不動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直到消失,他打開一點車窗,午後帶著陽光的風吹進來,將她的氣味迅速地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