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孩也著實可愛,雖在繈褓之中,卻能言善辯,而且似乎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加之生得眉目清秀、粉妝玉琢,讓始元將狐疑不安的心思放了下來。收養小家夥,是天庭大事,自然不能等閑視之。所以始元經過多方麵的考慮,才把這事定下來。收養是大事,可為之命名,也不可視同兒戲,因此始元對這事格外上心。他想了無數個名兒,沒一個稱意的。於是便把這事交給滿朝文武,指望能從中篩選出一個稱意的來。可選來選去,還是沒一個名兒是令他滿意的。無奈之餘,他招來了閑雲野鶴的始基,要他給這孩子取個名兒。在始元的印象中,始基看似吊兒郎當,精神境界卻是他人不可企及的,他相信他能為這孩子取個好名兒。對此始基叫起苦來:“哎喲哎,我的陛下,我的哥,我有幾斤幾兩,你還不知道?叫我給孩子取名,你這不是難為我嗎?連我自己的賤名,都是別人給取的呢。”“少跟我裝蒜!正經點兒,我可沒閑心跟你瞎扯淡!”始元以毫無商量的口氣說,“快給我想,什麼時候想出來,什麼時候你就可以走人!”始元把這差事硬派給他,不管願不願意,不完成任務,就意味著不能脫身。始基愛玩,如果被禁足,無異莫大的懲罰。於是,他即刻改變了語氣:“名字不過一個稱謂而已,何必這麼認真?” “你認為這事無關痛癢?” “不是嗎?” “可我覺得它很重要。” “給這孩子取名兒,不知你問過帝後沒?”始基撚了撚頜下不多的胡須,以征詢的眼神看著始元,“她心細,做這種事也許更在行?”“你是說範瑉?她能做這事,我還有必要在這兒跟你空費唇舌?”始基知道,始元一定是不滿意別人給那孩子取的名兒,才找自己的。既然他要我來辦這事,我何不借孩子之名,行規勸之實,時時提醒他以德行政?受這一意識的支配,他便很快想到了一個不錯的名來:“我看歸仁二字不錯,至於姓嗎,就以你的名作為他的姓氏,你看怎麼樣?”“依我看,你不是在給孩子取名,而是在給我取名吧?不行,這名不好,重新再取!”始元讀懂了始基的用意,對“歸仁”二字有些抵觸。“這名字有什麼不好?”始基似乎並沒有在意他的感受,“歸仁愛民,就能使人心歸附,人心歸附了,六合之間就可拱手而治。”“少跟我耍嘴皮子,”始元態度變得蠻橫、霸道起來,“一副娘娘腔!敷衍了事!告訴你,他是我始元的兒子,必須得有一個與他身份相稱的名字!”“相稱?”始基反問道,心裡卻在罵:“執迷不悟,到時隻怕等你明白‘娘娘腔’威力時,就為時晚矣!”當始基正暗自嘀咕時,始元又說話了:“仔細想想,給我一個響亮的名字。” “歸仁不響亮?”始基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當然。” “那就叫他向善?” “不好。” “立德?” “更不好!” “那麼,叫他捅破天?”始基頑皮的一笑,“這名兒響亮得很!”“大膽!”始元一聽這話,發怒了,“我看你是越來越不知天高地厚了!”在始基看來不過一句玩笑話,卻觸到了始元的底線。於是他便認罪不跌,並請求始元讓他重新給孩子如何取名兒。見他這樣,始元露出了笑臉,說:“看你這熊樣,自家兄弟,我還能為一點小事責罰你?”“那,孩子的名兒不取了?”見始元的臉色已又陰轉晴,他的語氣又變得輕鬆起來。“算了,量你也取不出什麼好的名來,”始元沉吟片刻以後說,“既然歸仁這名是你的首選,那就不妨就用這個名兒吧。”聽了始元這話,始基不禁心裡抱怨開了,假仁假義的家夥!想必是發現了‘歸仁’的妙用,所以才接受了這名兒吧? 始基與始元有著本質的區別。他倜儻不拘,不修邊副,說話、行事像似一個不醒事的孩子。在他的字典裡,沒有仙凡貧富高貴低賤之分,隻有老少、男女和美醜。他沒有權欲,但又不能脫離這個圈子,因為他對一些看不慣的事,忍不住總會涉足其中。對始元的過失他也從不放過,雖然未必能達目的,卻也未曾惹火燒身。一方麵是始元念及兄弟情分,另一方麵也和他的靈機巧辯不無關係。始元對凡間的怨恨由來已久,苛刻的手段往往是無所不用其極,遭到始基的反對,自然是在所難免。一天,始元在凡間選美以後,又增加了他們的貢賦,弄得人們群情激憤、怨聲載道。始元得此消息,這還得了,決定給敢於冒犯天威的人以嚴厲懲罰。在這一指令還未來得及施行時,始基卻在宮門外慟哭起來。他的這一做法驚動了始元,結果被宣入宮中。始元問他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哭?始基卻裝模作樣編出一個故事來:說凡間有個國家,叫倒行國,國王叫逆施。他說他一想到這個國家百姓的悲慘境遇,忍不住就哭了。於是,始元問他那國王做什麼事了?這時他才告訴始元,說那國王奪走了人家的妻女,又占有了人家的財寶,還要人家高喊“謝祖隆恩”,你說這叫人怎麼喊得出口?“就為這點兒事?”始元明知他這話是沖自己來的,心裡雖然恨他恨得牙癢,表麵還得裝蒜:“以你的能力,乾嘛不鋤掉那喪心病狂的國王呢?”“大家都是女媧造出來的,”始元的問話正中始基下懷,“這不是手足相殘嗎?” 始元雖然心有不甘,這次還是放棄了懲罰人間的打算。從此以後,他便把始基視為影響自己聲威的絆腳石,總想不露形跡地將其踢開而後快。 隨著時間的推移,當始元覺得沒有人能動搖他的根基時,便找借口處分了始基。以一紙“永不錄用”的禦旨,將這愛管閑事,“敢披逆鱗”的家夥關在了權利的圈外。不被錄用,對始基來說毫無傷害,因為他本就是個旁觀者。從此以後,始基越發逍遙自在起來,無論人間天上,隨其所好、隨遇而安。他樂善隨和的態度很得人緣,尤其深得凡間的愛戴。他們甚至一度有擁戴他做“王中之王”的意思,但都被他一笑謝絕了。不久,他愛上了一個叫秀芝的凡間女孩兒,愛得很深。由於這一原因,他便有了長住人間的打算。本以為離開仙界是件很平常的事,不想卻遭到了始元的堅決反對。始基的想法很單純,但這一單純的想法到了始元哪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變得不單純了。因為始基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始基是風箏,他便是拽著風箏線的人。如果讓他去了人間,在風箏豈不是斷線了嗎?萬一他到時真成了“王中王”,還能對我言聽計從?以這小子的能耐,到時如果跟我作對,我還控製得了他?如此一來,他就會和我分庭抗禮,甚至有能力傾覆我的地位?因此他想,無論如何也不能給他這個機會。給了他這機會,我苦心經營的仙界就危險了?於是,他以毫無商量餘地口氣說:“不行,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同意這門親事!”“為什麼?”對此始基大惑不解。“因為你是我兄弟。” “是你兄弟又怎麼了?” “我的兄弟就不能與那些低賤的人類聯姻。” “可那隻是你的看法。” “不管是誰的看法,”始元的態度越發強硬了,“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這不是管得太寬了嗎?”始基也變得憤怒了,“我也告訴你,我決定了的事,沒人能改變!”始基的話令他自己吃驚,也令始元吃驚。因為以他的威勢和地位,是沒人敢以這種口吻跟他說話的。以始基的性情,恨不得與始元拚個魚死網破,可以他個人的能力與整個天庭對抗,無異於以卵擊石。更何況始元還以秀芝的生死相威脅,還怕他不做出無奈的妥協? 始元無時不在提防始基。在他看來,縱然他無心權利,但眼下無心權利,未必以後就不給我構成威脅?因此,對始基嚴加看管,在他看來是十分必要的。並且,隻有把這個人圈在圈子內,才能使他感到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