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泰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帳篷，卻正好碰到要出帳篷的丘穆陵崇。 　　“阿泰，我阿爺找你什麼事？”丘穆陵崇一邊問著，一邊將短斧掛在腰上，說道：“我剛才在東邊發現了一片鬆樹林，正打算帶人去刮些鬆脂，好作火把。你那個小刀接我一下，我這裡實在沒有趁手的工具。” 　　穆泰摘下了腰間的匕首，扔給了丘穆陵崇，說道：“沒什麼，阿兄，賀莫就是擔心我的傷勢，非要親眼檢查一番才放心。還有就是...阿兄，我們進來說。” 　　穆泰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這才拉著丘穆陵崇進了帳篷。對他低聲說道：“賀莫打算讓我們離開，回到賀莫的大帳，去找嬸娘和阿亮。” 　　“不可能！”丘穆陵崇一把甩開穆泰的手，怒道：“阿爺不會做這樣的決定。” 　　“賀莫一開始就是這樣的打算，”穆泰看著憤怒的丘穆陵崇，也不躲避，繼續說道：“賀莫讓你帶人去製造火把和引火之物，就是為了以這個借口，讓你和你帶著出去的人，晚上都不用參戰。而我，也因為受傷要留在營地。到了晚上，我們倆就悄悄離開。如果這一戰贏了，我們再會丘穆陵部，對外就說是賀莫讓我們去找援兵。若是這一戰敗了，那...丘穆陵部還能不能存在還要兩說，我們就要帶著嬸娘和阿亮他們去投奔賀蘭部。你知道的，嬸娘是賀蘭染乾（賀蘭部可汗）的姐姐。” 　　穆泰拽著丘穆陵崇坐下，而後鄭重說道：“賀莫說，若是他不在了，你就是家裡的頂梁柱，你要保護好嬸娘、阿亮和我。” 　　丘穆陵崇聽完這些，終於是冷靜下來，雙拳攥緊，身體微顫。 　　過了良久，丘穆陵崇才說道：“不，我不會跑，我不會丟下阿爺一個人。但是你，阿泰，你要走，我相信你，你比我要聰明，昨天晚上那個計劃是你想出來的，我就想不到。你也比我果斷，今天早上麵對那三個夏軍斥候，我看的清楚，你不顧受傷也要講對方射落下馬。所以，你會比我做得更好。可汗有四個兒子，若是今天戰敗了，三個都會死，就隻剩下你一個了，所以你今天不能去。我阿爺有兩個兒子，哪怕我死了，還有阿亮，所以我可以去。” 　　穆泰看著自己堂兄認真的神色，忍了半天，終於是沒忍住，大笑出聲。 　　本來凝重的氣氛被毀得乾乾凈凈，丘穆陵崇也不由氣惱，罵道：“你這小子，怎麼到這時候也沒個正經！” 　　“哈哈哈哈哈，阿兄啊，哈哈哈哈哈，別別別，別打我，哈哈哈哈。”穆泰好不容易躲過了丘穆陵崇打來的幾拳，趕忙解釋道：“阿兄，你聽我說，我就沒想跑！” 　　“你說什麼？” 　　“我說我就沒想聽賀莫的，阿兄，你過來，嘖，沒騙你，過來聽我說。嘿，我有個計劃...“ 　　同一時間，野狼穀內，某山洞。 　　革虎汗在地上擺了幾塊石頭，指著其中一個對自己的兩個兒子說道：“野狼穀呈東西走向，穀口向西，就是這裡。穀口外，夏軍營寨在前，就頂在穀口，人數約三百；仆骨部的營寨在後，分屬兩寨，一南一北而立。仆骨部的營寨和夏軍營寨之間間隔四百步左右，是這樣嗎，阿恪？” 　　“是，阿爺，他們兩方營寨本來隻相距兩百步，但今早仆骨部又往西移了二百步，不知是什麼緣故。”丘穆陵恪謹慎答道。 　　“哼，這兩撥人恐怕也是各自心懷鬼胎，不然何必紮營紮得這麼遠。阿宏，你早上確實看到仆骨部撤走了一千多人嗎？” 　　“阿爺，孩兒認看得清楚，早上的時候，仆骨部總共撤走了六個小旗，就算每旗都有戰損，一千人總還是有的。” 　　革虎汗聽了兩個兒子的匯報，心中漸漸確定了自己的判斷，那一千多人和該是去襲擊丘穆陵部大帳了，而如今剩餘的仆骨部的人馬想必也是兵無戰心，士卒懈怠。唯一可慮的，就是頂在穀口的三百夏軍，他們裝備精良，營寨嚴整，最關鍵的是，他們還裝備有神臂弩，如果白天突圍，恐怕要被他們射成篩子。 　　所以，隻能是夜間突圍。 　　可這一點夏軍的將領應該也能想到，他們必然要在晚上加緊防禦。 　　但這就是擺在明麵麵上的局勢，誰也藏不了。 　　“阿宏，你帶一百人，去穀裡砍伐木材，製造盾牌，我隻一個要求，要厚。天黑前，至少造出三十麵盾牌。另外再多準備引火之物。” 　　“是！” 　　“阿恪，從咱們的人手裡，挑出身強力壯的二十九人，由你領頭，晚上你們做先鋒，突擊夏軍營寨。” 　　“是！” 　　“阿宏，還有多少吃的？”革虎汗沖著丘穆陵宏再次開口問道，“應該不多了吧。” 　　丘穆陵宏麵色尷尬地答道：“阿爺，武士們隨身帶的乾糧已經吃完了，上午的時候我帶著人在穀裡打獵，但也就打到十幾隻兔子，穀裡的大型獵物之前聽到了我們的動靜，早就已經跑走了。” 　　“馬呢，為什麼不殺馬？” 　　“武士們不願意殺自己的馬，說寧可就這麼沖出去和他們拚了，也不願意殺馬。” 　　“把我的馬殺了，還有你的，阿恪的，都殺了，烤了分給武士們吃。” 　　“阿爺…” 　　革虎汗揮手製止了還要說話的丘穆陵宏，說道：“去辦吧。” 　　“是！”丘穆陵宏和丘穆陵恪都領命起身。 　　“等下，扶我起來，我要親自去穀口走一遭，讓武士們都看到我還活著，給小子們打打氣。” 　　野狼穀外，夏軍營寨。 　　營寨的圍墻上，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軍官正手搭涼棚往野狼穀的方向看去。 　　這個軍官是夏軍屯長許渾，也是這一支三百人夏軍名義上的指揮官。 　　之所以說是名義上，是因為真正的指揮官，另一位夏軍屯長馬五，就在昨晚被穀內的丘穆陵人給抓住了。當然這並非是丘穆陵人悍勇到了可以萬軍之中取敵上將的地步，純粹是這位指揮官貪功冒進，自以為對方已無還擊之力，結果沖的太前，反被丘穆陵人俘虜。 　　這不，這人的人頭如今就插在一根木樁上，樹立在野狼穀口之前。 　　這次劫殺丘穆陵可汗的行動，夏軍一共派了三個屯，總計三百人的兵力。而它們這三百人的指揮官，就是馬五。許渾和另一名屯長郭襄為副。 　　許渾聽著野狼穀內響起的歡呼之聲，撇了撇嘴，說道：“沒想到那老家命還挺硬，早知道那時候就逮著他射他幾箭。” 　　“他們要突圍了？”同樣在關注野狼穀口的郭襄有些緊張地問道。 　　許渾瞅了一眼不安的郭襄，心中一陣鄙夷，心說就這水平怎麼和自己一個級別。 　　但沒辦法，人家命好，有個好爹。 　　“郭屯長，韃子們害怕咱們的神臂弩，他們不敢白天突圍的，我看他們隻是在壯聲勢罷了。” 　　郭襄今年二十五歲，這是他第二次深入草原作戰，上一次他隻是跟著自己老爹清剿了一個小部落。那時候隻覺得，對上這些草原上的韃子，夏軍當真是摧枯拉朽一般。 　　可昨夜一戰，卻真是讓他心驚膽戰，尤其是那個臉上帶著刀疤的大漢，一手持刀，一手持錘，簡直如魔神下凡，他們這次突襲的指揮官馬五也是被這人擒了去。 　　後來他從仆骨部的人那裡才得知，原來這個魔神般的大漢，就是革虎汗的三兒子，丘穆陵恪。 　　而隨著這個名字深深印入他心裡的，還有對丘穆陵部的恐懼，這些韃子，都是些不要命的瘋子。 　　“白天不突圍，那就是晚上？”郭襄隨即問道。 　　“嗯，八成如此，老家夥這個時候跑出來安撫人心，看來他們突圍就是在今晚了。”許渾拍了拍郭襄的肩膀，吩咐道：“郭屯長，麻煩你走一趟仆骨部，跟他們說，丘穆陵人今晚要突圍，讓他們做好準備，不用他們來助戰，隻要封鎖穀口，不要放跑了一個丘穆陵人就行。” 　　郭襄雖然和許渾同為屯長，被指使多少是有些不快，但麵對著戰鬥經驗更豐富的許渾，他也知道輕重，告辭之後就動身去了仆骨人的營寨。 　　“許三，讓兩個神臂弩小隊做好準備，調整弩弦，備好箭矢，”許渾說著，又抬手感受了一下風，若有所思地說道：“北風…嗯，許三，再讓將士們多打幾桶水，靠近東墻放，去吧。” 　　“是，屯長。”許三領命。 　　入夜，野狼穀口內外都陷入了寧靜。 　　月黑風高，正是殺人好時候。 　　穆泰如是想到，烏雲遮蔽了月亮，這樣更有助於今晚計劃地展開。 　　半個時辰前，賀莫已經帶著七十名武士出發了，算時間，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在仆骨人北寨的西北方準備動手了。 　　“阿泰，仆骨人那邊什麼狀況？”丘穆陵崇沖著坐在樹上的丘穆陵泰壓著聲音問道。 　　“兩個字，懈怠。”穆泰利索地從樹上爬了下來，邊爬邊說道：“北寨太遠了看不清，隻說這南寨，零星的火光，都不帶動的。” 　　“所以說，仆骨人甚至沒安排人手巡視營寨和寨墻？”丘穆陵崇聞言馬上說道。 　　“沒錯，他們懈怠至此，就是在找死。”穆泰拍了拍身上的樹葉，繼續說道：“這一仗，一在火，二在快。如今北風正盛，火必能起，但想要讓敵人快速潰敗，就必須要造勢，我們人少，隻能憑借黑夜和大火讓敵人恐懼，才能起效。可現在賀莫帶了全部的人馬去打北寨，若是北寨的仆骨人看到南寨沒有起火，沒有被攻打，他們馬上就會發應過來，到時候賀莫他們就危險了。” 　　丘穆陵崇頓時大急，“那阿爺為什麼不分兵攻打兩寨？” 　　“一是我們人本就少，再分兵就更危險了，二是賀莫沒有可靠的人選，來統領另一路人馬。” 　　“所以，我們這十幾個人，就是要去打南寨？” 　　此話一出，圍在旁邊的這十幾個丘穆陵部的武士，一時大驚失色，他們本就多少有傷在身，本以為今晚不用參戰，如今，卻沒想到要麵臨如此大的兇險。 　　穆泰掃視了一圈，發現有一個人倒是臉色平靜，丘穆陵泰稍稍留意了一下這個人的相貌，便接著對眾人說道：“我們是要去打南寨，但卻不是真的打，我們這裡有大量的引火物，尤其是這個，”丘穆陵泰舉起了一個塗滿鬆脂的由枯枝枯草團成的球狀物，“我不要你們去殺人，去登寨，我隻要你們跟著我偷偷靠近南寨，然後用最大的力氣給我把這些球扔進他們的寨子！明白嗎！” 　　丘穆陵崇這時也反應了過來，也在一旁說道：“你們都是丘穆陵部精選出來的武士，怎麼，打了一次敗仗，就沒了膽氣嗎？” 　　那十幾人麵麵相覷，他們雖然對攻寨這件事心存疑慮，但若隻是投擲火球這種事，怎麼也不能再退縮了，於是紛紛應是。 　　穆泰見眾人都下了決心，便吩咐各自佩刀負弓，他把剛才那名麵色平靜的武士叫了過來。 　　這武士，年歲應該不大，也就二十出頭，身材瘦削，卻也高挑，眼睛狹長，一隻鷹勾鼻尤為顯眼。 　　“你叫什麼名字？” 　　“忽魯罕。” 　　“剛才為什麼不害怕？” 　　“革虎汗和什寅大人的兒子都沖在前，我有什麼可怕的？” 　　丘穆陵泰對這個答案不置可否。 　　“我看你也沒受傷，怎麼沒被選進來的？” 　　“我不是被選進來的，我是主動要求加入的。” 　　穆泰知道這是對方在故意引起自己發問，於是他也不動聲色，隻是整理著弓箭和甲胄，將忽魯罕晾在那裡。 　　終於，忽魯罕忍不住開口說道：“我想著，跟著兩位大人總沒錯，要是兩位大人要逃，我就跟著跑。” 　　“哈”穆泰笑出聲來，心想著這忽魯罕竟然看穿了賀莫的安排，倒是個人才。於是繼續問道： 　　“箭術如何？” 　　“準頭一般，但射得快。” 　　“多快？” 　　“一息三箭。” 　　“我準頭也一般，這不算什麼大事。你待會兒就跟在我身邊，多帶兩袋箭。” 　　“是。”忽魯罕低頭應道，一如既往的平靜。找書苑 www.ｚhaoｓhuyuan.ｃom 　　“去準備吧，半刻後我們出發。” 　　丘穆陵泰吩咐完，也不再管他，反而開始閉目眼神。這一戰，算是正兒八經的破襲戰了，還是夜襲，難度不可謂不大。自己剛才跟他們說隻是縱火，那是騙他們的，無論如何也要攻破敵人的西寨門，這樣才能製造足夠的混亂。也才能讓仆骨人的北寨和夏軍營寨，以為這邊也遭受了大軍突襲。這樣才能造勢造地真實。 　　說起來十二人奪一寨這種事，穆泰是不敢想的，雖然自己那個世界裡，倒是真的存在十二人拿下了一座城池（劉整十二騎取信陽），但他自己可不敢如此行險。 　　這一戰的目標，就是攻克仆骨人南寨的西寨門，而後在營寨中大肆縱火，製造混亂，而後在敵人反應過來之前，撤出南寨。 　　半刻後，丘穆陵泰領著十二人，潛伏在了仆骨部南寨西麵的樹林裡，距離仆骨部營寨尚有五百步，這五百步無遮無攔，隻能聽憑天命。 　　但好在烏雲遮月。 　　丘穆陵泰一馬當先，摸著夜色潛行靠近南寨。 　　然而就在他們行至一半的時候，卻陡然生變，隻見仆骨部北寨方向一時喧嘩大作，火光沖天。 　　怎麼回事？丘穆陵泰也是心下一驚，按照計劃，賀莫那邊應該在一刻鐘後發起進攻的，怎麼提前了？莫不是有什麼變故。 　　而北寨的動靜必定會很快驚動南寨，一旦南寨的仆骨人反應過來，自己等人就危險了。 　　可如今隻怕退也是無處可退，丘穆陵泰心一橫，大吼一聲，“殺敵！”便當先沖向南寨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