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血誓(1 / 1)

第二天一早,全軍再度開拔,去往賀蘭部。   這也是必然的選擇,如今革虎汗手裡的兵力隻有兩百五十多人,這還算上了帶著輕傷的。另外還有重傷員二十多人。如果想要擊敗圍攻丘穆陵部大帳的三千夏軍和一千餘仆骨部騎兵,那麼隻靠這點人馬,不過是羊入虎口。   所以,革虎汗需要援軍,而最快能找到的援軍,就是與丘穆陵部世代通婚的賀蘭部。   但好消息是,這一戰收獲還是很大的,且不說繳獲的夏軍和仆骨部的各種補給,軍械,盔甲,最令革虎汗驚喜的,是二十張完好的神臂弩以及兩百發神臂弩箭矢。   同時,這一戰也俘虜不少敵兵,夏軍俘虜了七十餘人,仆骨部士兵俘虜了兩百餘人。而今,這些俘虜就被趕去運送輜重和傷員。   穆泰也是被運送的重傷員之一,如今他躺在一輛板車上,賀六渾騎馬跟在一旁殷勤侍奉著。不時遞過去一些肉乾和水果。草原上的水果種類不多,但是秋天的時候,蘋果和酸梨倒是哪裡都有。穆泰不喜歡酸梨的口感,所以手裡舉著一個熟透的蘋果咬著。   “阿兄,來個果子?”穆泰笑嘻嘻地沖著丘穆陵崇揮了揮手中的蘋果。   “算你小子有點良心。”丘穆陵崇從馬上俯下身接過了蘋果,他早就盯著穆泰舒服的樣子看了半天了。   “阿兄,昨天咱們抓的那個仆骨人的旗長呢,叫仆骨懷...懷什麼來著?”   “仆骨懷可?”   “阿對,就是他。他在哪呢?”   “喏,”丘穆陵崇抬了抬下巴,示意穆泰向後看去,“那邊推車呢,阿爺看他是我們俘虜的級別最高的仆骨軍官,就讓他管著仆骨部的戰俘了。”   “那阿兄,嘿嘿,你幫我把他叫過來唄。”   “你找他乾什麼?”   “他們仆骨人的肉乾不錯,我問問是咋做的。”   “貪吃鬼...“丘穆陵崇很無語,但是看堂弟一身的傷,還是心中不忍,打算滿足他的小小願望。況且,他也不相信,沒了這個領頭的,仆骨人會鬧什麼事。   不一會兒,仆骨懷可就被趕了過來。丘穆陵崇則自己留在那裡,盯著夏軍和仆骨部戰俘。   仆骨懷可渾身臟兮兮的,還殘留著昨日的血跡,神色灰敗,頗有一種生無可戀的氣質。   “昨日說的還算數,你投降,我讓你做我的親衛。”穆泰開口說道。   仆骨懷可隻是低著頭走路,並不說話。   “仆骨懷可,是吧。你不投降我,之後隻會被賣做奴隸。奴隸是個什麼樣子,你應該清楚。你好好想想。”   穆泰邊說著,邊用小刀切著肉乾,裝作不經意地劃傷了手指,濺了幾滴血在肉乾上。‘   “大人抬舉我了,懷可不敢奢求做大人的親衛。”   “瞧不起我?”   “不敢,大人雖然年少,但勇武異於常人,懷可...是敬佩的。隻是,懷可想問一句,我就是願降,大人敢用嗎?革虎可汗,什寅大人,他們會同意嗎?”   “給,吃點東西,早上沒吃飽吧。”穆泰遞過來一塊肉乾,上麵還有點點血跡,“別嫌棄,胳膊受傷了,手不穩。”   為了防備俘虜起事,給俘虜的口糧往往是減半的,還要強迫他們做重體力的勞動,來最大程度消耗俘虜的體力。   仆骨懷可口稱不敢,接過了肉乾,也不顧臟兮兮的雙手,徑直放進了嘴裡。   穆泰見此,微微一笑,接著說道:“昨晚,賀莫說要讓我當個十夫長,可現在沒有多餘人歸我指揮,還得我自己湊人。我把你要過來,他們不會說什麼的。至於敢不敢用你,這不是你用擔心的事情。”   仆骨懷可吃著熟悉的肉乾,本來還暗自嘲笑這個丘穆陵部的小子,不知自己幾斤幾兩,居然學人家招降納叛,真是可笑至極。   但突然,仆骨懷可感到胸中似乎著了火,整顆心臟像是被人攥住,讓他呼吸困難,一下跪倒在地。   賀六渾被這個動靜嚇了一跳,驚疑不定地看著跪在地上,似乎遭受巨大痛苦的仆骨懷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又看了看好整以暇的穆泰,心中不禁茫然。   “賀六渾,你要嘗嘗嗎?”   “泰大...少爺吃就好了,奴婢不配吃的。”   穆泰哈哈一笑。   十息之後,仆骨懷可身體上的所有痛苦陡然消失,他還是那個他,但腦子裡卻被釘下了一個牢固的信念,忠誠於丘穆陵泰(穆泰)。   仆骨懷可起身,小跑著回到板車的旁邊,認真說道:“仆骨懷可願意投降大人。”   “好啊!”穆泰撫掌而笑,說道:“先回去接著管仆骨部的俘虜,今晚到了賀蘭部,過來找我。”   “是,大人。”仆骨懷可應了一聲,轉頭回了後軍。   這就是血誓。一旦締結血誓,則奴隸永不叛主。但問題在於,締結血誓的條件十分苛刻。第一種情況是,對方主動願意為奴,注意,是為奴,而不是效忠。那麼隻要那個人飲下宿主的血,締結儀式就成立。第二種情況是,宿主親自擊敗並俘虜的敵人,隻要給對方飲下宿主的血,締結儀式就成立。   但這都是對人的,對於動物,則很簡單。隻需要宿主殺掉那個動物,而後在動物死後三十息內將宿主的血液滴入動物的雙眼,則儀式成立。動物也會死而復活,並忠誠於宿主。   所以,對於賀六渾,並非是穆泰良心未泯,單純是條件不滿足罷了。   況且,自己隻有二十一個命元,他還不打算搞太多血奴(締結血誓後成為奴隸的一方)。仆骨懷可不同,一者他作戰還算勇猛,自己要組建一個十人隊,需要這樣的人;二者,這一戰後,若是丘穆陵部勝,勢必要剿滅與夏人勾結的仆骨人,仆骨懷可作為小旗長(百夫長),了解很多仆骨人的情報,這對他很重要。   而正在他思索的時候,他沒有注意到,賀六渾的麵色已然蒼白。他雖然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但泰大人隻用了一塊肉乾,就讓一個俘虜改變心意,向其效忠。怎麼看,都像是巫術。   那麼,泰大人真的會巫術嗎?   前軍。   丘穆陵什寅在聽了革虎汗跟他說的事情後,臉上難掩不可置信之色。   “大兄,情況就是這樣,這件事隻能由大兄你來做,我也隻信得過你。”丘穆陵革虎麵色冷峻,淡淡地說道:“大兄,你這次去,一是要搞清楚到底有多少人馬可用,二是…你要牢牢攥住這隻人馬,必須掌握在你的手裡。這第二點,隻有你我有此威望,有此資歷,別人都不行。”   “可...革虎,可若是我們本就有一支可用的人馬,又何必去賀蘭部借兵,這不是…”   革虎汗搖了搖頭,隻是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不遠處的丘穆陵宏。   丘穆陵什寅也瞬間會意,心中哀嘆了一聲。   “而且…”革虎汗突然冷笑出聲,說道:“而且,我不想讓這個叫皇甫惟明的崽子,還有他手裡三千夏軍,活著回去。大兄,我與你約定,後日中午,我們在老羊圈匯合。”   “好!”丘穆陵什寅也不再多說,帶著十幾個自己的親信,就打馬而去。   革虎汗看著什寅遠去的身影,默默攥緊了韁繩。   日落時分,革虎汗一行人,終於抵達了賀蘭部。   賀蘭部的可汗,賀蘭染乾帶著自己的兒子賀蘭訥,還有幾十騎,出帳三裡來迎接,給足了革虎汗麵子。   革虎汗也是忍著傷痛下馬去與賀蘭染乾擁抱。   “安達(兄弟),我的好安達,我就知道,仆骨人和夏人這些廢物,絕不可能困住我的安達,草原上最狡猾兇狠的狼,丘穆陵革虎!”賀蘭染乾今年四十二歲,身材矮胖,尤其是那個大肚子,像是懷了對雙胞胎。   賀蘭染乾雖然和革虎汗差了將近一輪,但兩人卻是同輩論交。因為,革虎汗娶了賀蘭染乾的姐姐。這也是當年草原上的一段佳話,丘穆陵家的兩兄弟,革虎和什寅,分別娶了賀蘭部的兩姐妹。   “是啊,但是,染乾啊,他們還想偷襲我的大帳,殺我的部民,搶我的牛羊,你說,我該怎麼辦啊?”革虎汗握著賀蘭染乾的手,笑問道,但眼神卻緊緊盯著他。   賀蘭染乾眼珠一轉,突然貼在革虎汗耳邊,小聲地說了一句:“姐夫,我正有一個禮物要送給你吶!”   見賀蘭染乾不正麵回答,革虎汗也不生氣,隻是笑道:“好啊,既如此,那快帶我去看看吧。哦對了,我的安達,這一路過來,我和武士們都很饑餓,你有酒肉招待我們嗎?”   “當然,當然,我早就準備好了宴席,就等姐夫入席啦!”賀蘭染乾拍著革虎汗的手說道,胖臉上都笑出了褶子。他緊接著轉過身來,對著丘穆陵部的武士們高聲說道:“丘穆陵部的兄弟們,我,賀蘭染乾,殺了八十隻羊,二十頭牛,還準備了最好的酒,來招待格位勇士!”   丘穆陵部的武士們聞此,頓時歡呼出聲,人人振奮!   革虎汗和賀蘭染乾也再度上馬,率先向賀蘭部的大帳出發。   而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丘穆陵宏和賀蘭訥正在竊竊私語。   “阿訥,我怎麼覺得這兩年你越長越醜啊?”丘穆陵宏一臉嫌棄地說道。   賀蘭訥嘖了一聲,覺得自己這個表弟真是惹人嫌。   “是是是,我們阿宏多俊啊,草原上的女子都爭著搶著要嫁你呢!”   “誒不是,這我知道,”丘穆陵宏一點沒聽出諷刺,“我是說,這不應該啊,你說你們賀蘭部出美人也是草原上有名的,無論男女都生得漂亮,可你說你和你阿爺,啊就是我舅父,怎麼都…嗯…略顯平庸啊。”   啪!   賀蘭訥氣得揍了丘穆陵宏一拳,自己確實沒有這小子俊俏,可自己絕對也算是…拿夏人的話說,玉樹臨風了!   再者說,自己老爹隻是胖了,年輕的時候,那也是部落裡的美男子好吧!   “再廢話,小心老子揍你!”賀蘭訥恨恨地說道。   “切,憑你?”丘穆陵宏滿臉不屑,“老子昨晚可是手刃夏軍百人!你這點水平,嘖嘖,我一刀就能把你拿下!”   “謔,要是你三哥這麼說我還信,就你啊,拉倒吧!”賀蘭訥聽得直撇嘴,罵道:“誒,你別不服,不服我們今晚就比一比,看我不給你小子打到求饒!”   “今晚啊,那算了,明天還得出發去打夏軍呢,沒空跟你比!”丘穆陵宏裝作不經意間地說道。   果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賀蘭訥聽到打夏軍,也一時間沉默了。   丘穆陵宏也不急,就這麼沉默著,和他並轡而行。   “阿宏,有件事我得告訴你,昨天夏人派了使節過來,勸說父汗保持中立。”賀蘭訥還是沒忍住,把這個秘密說了出來。   “隻是中立?”丘穆陵宏玩味一笑。   “還有…還有勸父親與夏軍聯合,一起攻打你們丘穆陵部。”   “夏人的價碼是什麼?”   “雲州節度使的官職,以及仆骨部和丘穆陵部的地盤、人口和牛羊。那使節說,夏人沒辦法占領草原,所以需要扶持一個盟友,而這個機會,可以是仆骨部的,也可以是賀蘭部的。相比實力更弱小的仆骨部,夏人更看重我父汗。”   “雲州節度使?夏人還真是大方,但其他的都是畫大餅啊。那舅父,怎麼說?”   賀蘭訥搖了搖頭,道:“父汗什麼都沒說,隻是讓我好好招待夏人的使節。那個使節,如今還在大帳裡。”   丘穆陵宏突然爽朗一笑,拍了拍賀蘭訥的肩膀,說道:“那看來,一切都會在今晚塵埃落定了?”   賀蘭訥不願意看丘穆陵宏的眼睛,隻是沉聲說道:“我相信父汗會做出正確的選擇,我一直相信姑父(革虎汗)說的那句話,鐵勒人,不該再自相殘殺了。但如果…阿宏,我是說如果,如果父汗真的要與夏人合作,那麼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你,保護姑父。”   丘穆陵宏也不再說話,隻是一心趕路。   一刻鐘之後,抵達賀蘭部大帳。   而今晚的重頭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