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蕭長貴的回話,盧明遠總算弄明白他自入城以來就隱隱約約察覺到被人窺視的原因所在了。 “既然這裡都有人盯梢,那城門口想必就不用說了吧?我怕是剛入城就被你們盯上了。”盧明遠麵無表情地對蕭長貴說道。 蕭長貴尷尬地諂笑道:“二少爺明鑒,新京城東南西北大小十二個城門都有人一直守著,郡主殿下花了大價錢打點守城的將士,隻要您入城,消息很快就會傳回府裡。” 果然不出他所料,母親康慧郡主這種滴水不漏的風格還真是一如既往。不過,這次他才不會如她所願。 “你回去告訴我母親,我是不會踏入平康坊盧府一步的。讓她不用費心了。” 盧明遠撂完話就準備打馬離開,卻被蕭長貴眼疾手快牽住了胯下馬匹的韁繩。 盧明遠怒道:“你乾什麼?還不放手!別以為你是我母親身邊的老人我就不會責罰於你!” 蕭長貴還是那副畢恭畢敬的樣子,但說出的話卻一點也不讓人省心,“二少爺,您稍安勿躁。郡主發話讓仆請您回去,在下可不敢不從。您也別為難仆可好?” “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搶爺的馬!趕快撒手,不然爺就直接駕馬從你身上跨過去。” 盧明遠氣得不行,紈絝氣都冒出來了。可他也就嘴上厲害,實則不敢真的拿蕭長貴怎麼樣。以康慧郡主對蕭長貴的倚重程度,他若真敢縱馬行兇,康慧郡主怕是會親自過來拿著鞭子抽他。 蕭長貴仍舊手執韁繩,不急不徐地回道:“二少爺切莫說這種駭人的玩笑話,讓旁人聽見了對您的名聲可不好。” 盧明遠冷靜下來,知道蕭長貴不達目的不會罷休,但他也絕不會隨其去平康坊。 略一思索,盧明遠索性跳下馬來,沖著蕭長貴說道:“你既這麼中意爺這匹馬,便送於你吧。”說完他轉身就走。 蕭長貴牽著兩匹馬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也不說話,讓盧明遠煩不勝煩。 走了一刻鐘後,盧明遠終於忍不住,對著蕭長貴喝問道“你到底想怎樣?我先聲明,我是絕不會隨你去平康坊的。” 蕭長貴許是看他態度堅決,竟也退了一步,說道:“郡主實在對您放心不下、又思念得緊,您若實在不想隨仆回平康坊也行,但需得想辦法讓郡主寬心。” 盧明遠實在想不明白像蕭長貴這樣眼力、能力都不缺的人為何對他母親如此忠心耿耿。他明明有無數唾手可得的脫去奴仆枷鎖、成為人上人的機會,卻都視若無睹,隻一心呆在康慧郡主身邊當個大管家。 也就是因為有他在,盧明遠才會在隨祖父回到新京後,在與母親的較量中屢屢失手。 沒想到這一次他竟然肯主動讓步,盧明遠馬上抓住機會說:“讓我母親寬心卻也好辦。這樣,我一會兒會去廣陵郡王府,在外祖父那裡母親總能放心吧。另外,如果母親想要見我就直接回娘家就是了。” 盧明遠此言一出,蕭長貴立馬把攥在手中的韁繩還給了他,微微一笑,回道:“如此甚好,郡王爺他老人家見了您一定會很開心的。郡主想必也會寬慰良多。” 盧明遠看著蕭長貴沒有絲毫意外的神情,總覺得自己又上了他的當。 每次都是這樣,明明是盧明遠自己費盡心機爭取來的結果,到頭來卻發現不過是蕭長貴這個老奸巨猾之人提前給他下好套讓他往裡鉆。盧明遠也是在跟他一次次的鬥智鬥勇中學會了很多,但顯然他的火候還遠遠不如蕭長貴老道。 盧明遠越想越糟心,不願再多看蕭長貴那張令人作嘔的老臉一眼,冷哼了一聲後就縱身一躍跳至馬背上往廣陵郡王府的方向趕去。 他不知道的是,蕭長貴在他走後輕舒一口氣後,而後誌得意滿地慢慢悠悠回了平康坊。 得虧盧明遠不知道這些,不然不知道他得惱羞成怒成什麼樣。 但無論如何,廣陵郡王府他是去定了。不說康慧郡主給的壓力,就是為完成祖父讓他遞信的任務他也必須得走一趟。 廣陵郡王府地處緊靠皇城另一側的崇仁坊,那裡是大齊宗室聚居的地方。坊中各種王府、公主府林立。 盧明遠的外祖父廣陵郡王蕭讓是太宗皇帝同母弟弟的獨孫。若不是太宗皇帝的親侄子,也就是蕭讓的父親早逝,順宗皇帝還真不一定能入太宗皇帝的眼。 時至今日,新京中仍有流言說當時太宗皇帝曾考慮過直接讓蕭讓這個侄孫承繼皇位,隻是由於種種原因未能實現罷了。 因為有著與太宗皇帝最為親近的血脈關係,蕭讓在宗室中地位超然。便是被太宗皇帝選中、後來匆忙繼位的順宗皇帝都對他寵愛有加。 廣陵郡王可以說是整個大齊皇室中最放蕩不羈、至情至性之人。他年少時公然違抗太宗皇帝的意願堅持娶一土匪出身的女子為妻,為此不惜放棄親王爵位,一輩子當個郡王。 當然,他雖然隻被封為郡王,但一應待遇均與親王無異。廣陵郡王府自然也是超規製建立,占地之廣在整個崇仁坊裡都是數一數二的。 他一生隻娶了一位妻子,在中年時妻子亡故後也堅決不另娶甚至不納妾室。被好談風月的文人墨客引以為恥,卻被天下女子爭相稱頌。 可惜的是,太宗皇帝一脈在子嗣方麵都不是很順利,廣陵郡王也不例外。他的妻子為他誕育一子一女,女便是盧明遠的母親康慧郡主蕭翊蘭,子則是康慧郡主的哥哥蕭翊坤。 蕭翊坤自小體弱多病,待成年後勉強娶妻生子,但很快就病入膏肓。廣陵郡王為了兒子把當時太醫院所有的太醫請了一遍,但那些太醫聖手都斷言蕭翊坤時日無多,勸他準備後事。 直到初出茅廬的天界山道全經定國公盧鬆毅的引薦入了廣陵郡王府,事情才出現了轉機。道全雖然不能治愈蕭翊坤,卻能延長他半年的生命,並且讓他在這半年裡像個正常人一樣沒有病痛的生活。 因為此事,廣陵郡王與盧鬆毅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並把自己的女兒也就是康慧郡主許配給了盧鬆毅的兒子盧熙昭。 盧明遠降生後,前來探望的廣陵郡王對這個一出生就壯如牛犢的孩子生出了無限的喜愛。可惜的是後來被盧鬆毅搶先一步把孩子帶到了北境教養。 但是他對盧明遠的愛重卻並未因為常年見不到他而減少,每次盧明遠回京去廣陵郡王府看他時,廣陵郡王都會把精心搜羅到的一些奇珍異寶送給他。 所以,盧明遠與廣陵郡王間的感情雖不如與祖父盧鬆毅那樣深厚,卻也比他與自己的生身父親還要強些。 不過,近些年來,廣陵郡王年歲漸長,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盧明遠並不希望自家的糟心事讓外祖父憂心,所以在回京之初原本不想那麼快就去見他。 隻是在康慧郡主的這一番動作下,他不去也不行了。 穿過直通皇城內城的禦街,盧明遠很快就來到了崇仁坊。 進入坊內,往前數第三家便是廣陵郡王的府邸。 盧明遠剛路過第二家昌平公主府的門口,就看到廣陵郡王府門前有一仆從探身朝他看了一眼後匆忙抬腳跑了過來。 待到了盧明遠的馬前,那身著青衣的仆從殷勤地接過馬韁,低著頭道:“遠少爺安好!郡主剛派人傳話說是您回京後會來看望郡王爺,郡王爺十分欣喜,著仆守在門前等候。沒想到您這麼快就到了。” 盧明遠翻身下馬,把馬交給了青衣仆從,繼而問道:“外祖父身體可還安康?他在我離京前那段時間大病了一場,好容易才挺過去。我離京多有不便沒能時常送信過去請安,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樣了。” 仆從牽著馬跟在盧明遠身後,小心答道:“遠少爺不必過於憂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郡王爺先時的確有一段時間身體很是不適,不過多虧世子花了大功夫延請了不少名醫,又朝夕侍奉左右,郡王爺的身體萬幸慢慢恢復,眼下已無大礙。” 盧明遠聽完很是欣慰,“看來均朔表哥把外祖父照顧得很好,不愧是譽滿京城的錦繡公子。” 盧明遠口中的均朔表哥就是廣陵郡王獨子蕭翊坤留下的遺腹子。廣陵郡王在兒子逝去後將很大一部分精力都放到了撫養孫子蕭均朔身上。也許是上天可憐,蕭均朔與他體弱多病的父母不同,無病無災地長到了成年。 蕭均朔聰慧機敏、好學善問,在一眾隻願每日醉生夢死的宗室子弟裡鶴立雞群。加上他容顏昳麗、風度不凡,便被好事的新京百姓安了個“錦繡世子”的稱號。 而盧明遠自幼在軍營裡摸爬滾打,很是不耐煩貴族子弟裝腔作勢的那一套東西。但他每年回京後都會被母親康慧郡主按著學習世家子弟的舉止規範,不過即便如此,他與蕭均朔這樣一舉一動都盡顯高雅風範的皇族貴胄還是有著雲泥之別。 康慧郡主每次看盧明遠粗獷的行事作風不順眼,都會把蕭均朔這個她最疼愛的侄子拿出來誇贊一番,順便貶損一下盧明遠。這讓盧明遠對蕭均朔有種十分糾結的情感。他一方麵欣賞蕭均朔的文才武略,另一方麵又討厭他的裝腔作勢。 蕭均朔對他倒是一如既往地好。雖然老是端著一副兄長的架子,但對他的關愛之情卻並未摻水分。甚至比他親哥哥盧明誠對他的情誼都更深些。所以每次盧明遠見到他都有種底氣不足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