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大門近在眼前,留給盧明遠胡思亂想的時間並不多。等青衣仆從上前敲開了朱紅大門,盧明遠便拾級而上,踏過高高的門檻進入了這座久違的王府。 “見過遠少爺!” 一路上,廣陵郡王府的下人們見到盧明遠後紛紛行禮問好。 穿亭過院地大約走了一刻鐘,終於到了廣陵郡王的居所。 這是一棟建在假山上的竹製小樓,從山底往上共有三層。據說這是廣陵郡王年輕時為了討好他的妻子,仿照郡王妃占山為王時所居住的房子所建。 在郡王妃故去後,廣陵郡王便一直長居於此。盧明遠出生時,郡王妃已然逝去,所以他並未親眼見過這位一生都頗具傳奇色彩的外祖母。 不過,竹樓裡還保存著郡王妃的諸多畫像和她曾經使用過的物什。那些畫像除了一小部分是請了宮廷畫師畫的外,其餘的皆出自廣陵郡王之手。 廣陵郡王書畫雙絕,在他的筆下,郡王妃顧盼生姿、風姿綽約,令人傾慕卻又不敢心生褻瀆。 盧明遠每次來到廣陵郡王府都能聽到廣陵郡王傾情回憶他與郡王妃之間纏綿悱惻的情誼。時間久了,也對這位素未謀麵的外祖母產生了濃烈的興趣,隻可惜緣慳一麵。 自從郡王妃逝去,廣陵郡王的時間便仿佛停滯不前。他居住的這座小樓也是數十年如一日,不曾變化。 盧明遠到了竹樓前,不用侍從通報引領,徑自進入其中走上二樓。樓梯兩側的墻壁上懸掛的郡王妃遊獵的畫像還是那麼讓人心生神往。 走到二樓南側的房間,蕭均朔剛好從那間屋子中迎麵走了過來。盧明遠停下腳步,道:“表哥安好。” “明遠,你真的回來了?祖父剛剛還跟我問起你呢。” 蕭均朔看到盧明遠後很是驚喜,拉著他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有些心疼道:“你這次回來真的瘦了不少,肯定受了不少苦吧?你離京的那段時間,祖父身體有恙,我不敢輕易離開。等祖父大好,姑姑又傳來消息說你在北境一切安好,讓我們不用掛念。如果知道你會如此受罪,我定會派人去北境尋你。” 盧明遠被蕭均朔拉著也不敢動,僵硬著回道:“表哥多慮了,我並沒有受什麼苦。” 他不願再聽蕭均朔可能持續很久的翻來覆去的關切,連忙轉移話題道:“外祖父如今身體怎麼樣了,方便我現在進去看望他嗎?” “祖父畢竟年事已高,他的病情偶爾還會有些反復。不過最近這些時日已經很少復發了,禦醫看過後也說隻要好好將養熬過這個冬天,以後就會真正好起來的。” 說起廣陵郡王的病情,蕭均朔臉上仍然難掩憂色。不過好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他懸著的心也在慢慢往下降。 而且盧明遠回來,廣陵郡王的心情一定會好很多,蕭均朔對此也很是欣慰,他接著說道:“明遠你回來的正好,祖父見到你一高興說不定什麼病都沒了。我剛服侍他喝完藥,這會兒正因為藥太苦而鬧脾氣呢,所以把我趕了出來。你趕快進去哄哄他吧。” 都說老小孩、老小孩,人一旦上了年紀有時會做出幾歲孩童的心智才會做的事情。普通老人尚且如此,更別提任性了一輩子的廣陵郡王了。這世上能讓他委屈自己的除了郡王妃外還真沒幾個人。 盧明遠也清楚外祖父年紀越大越老頑童的性子,於是笑道:“表哥辛苦了,我這就進去看看他老人家。” “明遠!是你嗎?我都聽到你的聲音半天了,怎麼還不進來看我?跟均朔那個忤逆子有什麼話好說?” 未等盧明遠進去,屋內就傳來了廣陵郡王稍顯有氣無力,但又充滿憤怒的聲音。 盧明遠與蕭均朔相視一笑,不敢再說什麼,趕緊一路小跑進了廣陵郡王的臥房。 廣陵郡王正懶懶地靠在臨窗的小榻上,見到盧明遠進來後臉上的表情瞬間由怒轉喜。等盧明遠走上前來見他如今消瘦的模樣,又滿臉心疼。 他拉著盧明遠的手激動道:“明遠你怎麼瘦了這麼許多?你在外麵是不是受了欺負?若果真如此,你同我說,外祖父替你去出氣!” 盧明遠擔心他情緒過於激動引發舊疾,連忙安撫他道:“外祖父莫急,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我隻是最近又長高了,才顯得瘦些。” 廣陵郡王將信將疑,他最近記性越發差了,已經記不太清盧明遠之前長得有多高了。 不過,既然盧明遠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再糾纏著問下去。於是轉而問起盧鬆毅的事情,“你祖父近來可好?經此大難,他恐怕也不好受啊。” 盧鬆毅出事的那段時間恰逢廣陵郡王病重,起初康慧郡主和世子蕭均朔都擔心廣陵郡王知道此事後會病情加重,便一直死死地瞞著他。直到盧鬆毅被流放出京,廣陵郡王對此事都一無所知。 可誰也沒想到,廣陵郡王篤信道教,患病之初曾許願若能平穩度過此劫,就去給新京城郊白雲觀內供奉的三清重塑金身,他在病情好轉後去白雲觀還願的路上聽說了盧鬆毅被奪爵抄家之事。 陪他一同前去還願的蕭均朔知道他知曉了盧鬆毅之事後十分緊張。沒想到廣陵郡王在此事上卻表現出來遠超常人的冷靜。 他除了讓蕭均朔把與盧鬆毅案情相關的信息一字不落地講給他聽外,竟再也沒有更多的動作。這讓蕭均朔百思不得其解,畢竟他與盧鬆毅數十年的交情世人皆知。 但是沒有人敢問廣陵郡王他到底是什麼想法,蕭均朔他們也樂於看到廣陵郡王在此事上冷眼旁觀,所以這件事就這麼被眾人心照不宣地粉飾過去。 現在盧明遠歸來,廣陵郡王也避而不談盧鬆毅獲罪冤屈與否,隻是關心他這位老友的身體狀況。 盧明遠對二人間的交情之深也頗為了解,知道廣陵郡王擔憂祖父的身體,就避重就輕道:“祖父一切還好,之前一直有我照顧,我回京後也有其他人對他細心照料。對了,以免萬一,我還請了天界山的道全師叔下山,外祖父放心就是。” 盧明遠說的輕鬆,但廣陵郡王卻從中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那道全是何等人物,當年為他兒子成功續命達半年之久。如今又過去十數年,想必醫術更加精湛。如果盧鬆毅安然無恙何須請他下山? 這些年來,朝野上下不知道有多少達官顯貴為了求醫不遠萬裡趕到天界山。不少人為了能見道全一麵甚至掏空了家族底蘊,奇珍異寶、名家字畫、土地莊園、甚至玉石礦山,不一而足。各種價值連城甚至可以稱得上無價之寶的寶物都曾被人當作敲門磚想要請道全出山,可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然而,現在道全竟然下山專門去看護盧鬆毅,看來盧鬆毅在天牢中被人暗下手腳、身受重傷的傳聞是真的了。 廣陵郡王清楚盧明遠之所以瞞著他此事也是怕他擔心,而且有道全在他多少能放下心來,就沒有揭穿盧明遠的小心思。 他看了看窗外高懸的冬日,對盧明遠說道:“聽你這麼說,我安心不少。你一向行事周全,我信得過你。對了,眼下已到正午,你是不是還未用午食?福安,福安!” 聽到廣陵郡王的呼叫,一直在門外等候差遣的小竹樓管事福安趕緊走了進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郡王爺,您有何吩咐?” 廣陵郡王吩咐他道:“午時了,你去安排膳房讓他們整治一桌宴席端過來。記得提醒他們多做些明遠少爺喜歡的吃食。還有,去把均朔那臭小子給我叫過來,讓他給他表弟接風洗塵。” “是,郡王爺,仆這就下去安排。”福安回完話立馬後退出門而去。 盧明遠待福安離開後對廣陵郡王道:“多謝外祖父,我從早上草草用了些乾糧外,到現在一直沒再進食。還真有些餓了。”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氣。”廣陵郡王擺了擺手不在意道。 “對了,祖父在我臨行前給了我一封信讓我親手交給您。” 盧明遠從懷中掏出一隻牛皮袋,從袋中取出了盧鬆毅交給他的那封信遞給了廣陵郡王。 廣陵郡王接過信後,把它小心拆開,而後就著透過窗戶的陽光仔細閱讀。 盧明遠在他對麵,看不到信中的內容,隻得一直觀察他的表情。 隻見廣陵郡王的臉色先是放鬆,而後逐漸繃緊,讀到最後已經十分嚴肅。盧明遠看得心驚膽戰,不知道祖父在信中到底寫了什麼,讓外祖父這麼憂心。 “外祖父,我祖父在信裡都跟您交待了什麼啊?”盧明遠小心翼翼問道。 “現在還不能跟你說,看形勢的發展吧。如果真到那一步,我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廣陵郡王看起來頗為疲憊地回道。 他的神情和他模棱兩可的話語都讓盧明遠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他突然不是很想知道祖父信中的內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