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馮少挨了一拳,直接昏倒在地。 李景看著死狗一樣喘息的馮少,麵色晦暗不明。 姓馮的要殺我? 可我並沒有得罪過他。 他的眼神驟然狠厲如鷹。 自從修習風虎拳法圓滿之後,大概是拳法帶來了野獸的天然直覺。 李景對殺意的感知極為敏銳,尤其這種近在咫尺,毫不掩飾的殺意,猶如黑夜中的篝火,顯而易見。 所以李景毫不遲疑,先發製人,迅疾出手,先扼住別人命運的咽喉。 這樣做危險係數不僅急速下降,還有可能消散殆盡。 有籌碼才能上賭桌,籌碼越大不說必贏,起碼不會輸的太快,滿盤皆輸也能爭取時間。 不僅能扼住自己命運的喉嚨,關鍵要扼住他人命運的喉嚨。 這樣才不會莫名其妙的被人抹脖子。 有命格加持,指向自己的劍鋒,隻會架在敵人的脖頸上。 無非是早晚的區別。 梁掌櫃整個人都是懵的,他還沉浸在得知馮陵是馮管事兒子的巨大震驚中。 他枯桿一樣的雙腿不住地顫抖,這樁秘聞也是頭一遭獲悉,不知是福是禍。 下意識地伸手去掏係在腰間的煙桿,卻摸了個空。 他扶著僵硬酸痛的腰,慢慢踱步過來,好言勸慰。 “李景,趁著事情還沒大,你快逃吧。” 他在思考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殺人後潛逃? 馮管事在西城區魚行可謂是一手遮天,自己賤籍很難出城,要經過細細盤查。若去東城,內城則是邁不過的檻。 而談判首先是雙方實力對等,互相牽製,相互威脅且利益不同才有討價還價的可能。 要不然等來的不是談判,而是單方麵的欺淩與脅迫,甚至對方不耐隨時可以亮出屠刀。 首先要增加自己的實力籌碼啊。 能與魚行分庭抗禮,甚至穩壓一頭的勢力… 他神色微動,從懷裡取出一枚串著紅繩的缺口銅錢。 走到林九身旁,壓低了聲音。 “你去幫我把這銅錢送到魚幫,找沈青大人,就說李經年的兒子有難,速來。” 林九目瞪口呆,拿起那銅錢看了又看,一臉懷疑。 “這破玩意真能請動魚幫裡的人?我怕不是會被人轟出來吧!” 魚幫作為楚家獨立的暴力機構,專司保衛漁民不受街頭潑皮的勒索壓迫,雖然他們也少不了盤剝,但行事張弛有度,不會太過。 涸澤而漁不僅漁夫懂,魚幫更懂。 另外魚幫還可以承擔外包工作,比如押鏢,運糧、護衛雇傭等等,不一而足。 有專門成熟的武夫培養訓練體係,其中高手雲集,幫主更是楚家內院中的頂尖翹楚人物,實力在整個縣也是屈指可數。 是唯一可以與魚行平分秋色的勢力。 林九此問,與年少的李景在昏暗熏眼的油燈下所問一般無二。 李景回憶起李經年油盡燈枯,垂垂而死卻又痛苦不甘的麵容。 唯有沈青這個名字從他嘴裡說出時。 緊攥的手和死皺的眉,才舒展一分。 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除母親外,怎樣的人才能讓父親那種執拗古板,警惕提防的人稍稍放鬆。 但兒時李景深知,求人不如求己,所以未曾主動耗費這個情分。 加之李經年曾一把折斷李景愛不釋手的仗劍揮舞的木劍,並加以訓斥讓其不得習武。 故前身就此疏遠了父親。 那魁梧如山嶽般的身子隨著夕陽每日下落,漸漸垮了下去,直到成為一座小土坡。 而現在,李景仿佛又看到那深刻的場景。 父親滿臉胡茬,那暗沉乾癟的眼,爆發出光彩。 “不會!” 斬釘截鐵。 林九正聚精會神地聽著,突然被嚇一跳,埋怨道:“你大呼小叫什麼?” “既然你如此信這人,那就都是兄弟,這忙我幫定了。” 斬釘截鐵的語氣給了林九很大的信心。 他莫名地信任李景。 “你要給我說說話本故事。” “放心吧。” 他拍著胸口,一臉苦惱的思索著,忽地欣喜起來。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連忙狂奔出門。 … 春風街,與漁具店所在的東水街緊緊相鄰,僅一個拐角。 大氅上繡有青魚銜劍的灰衣男子正坐在春風樓的雅間。 他倚著窗戶,百無聊賴地看著銅鍋裡的清湯寡水,漸漸變得有滋有味,滑嫩毛肚在沸水中沉浮翻騰,火紅的湯底緩緩擴散,濃鬱飄香。 精致瓷盤上有待入水的各式肉片,還有燉好的鮮魚美蟹,並配有一小碟醬汁。 這是春風樓的招牌特色,又名“龍王羨”,有著“春風扶水,魚蟹一品”的美譽。 但他此時心情確實不爽利,先是被馮管事請來照看他這侄子,然後那馮陵將自己留下,獨自去梁老頭那抖擻威風。 臨了又有卑賤少年,高聲嘶吼。 剛剛踏入練筋圓滿的興致頓時湮滅消散。 他恨不得循聲去將那少年一掌拍死,但是傳出去又有損身份,如果沒有仇怨,如此行事自然不光彩。 於是他漫不經心地將蟹殼翻過,拆下早就鬆散無比的蟹腿,手執銀針纖細的銀鉤,嫻熟地挑出整條蟹肉,如綢緞玉石般柔嫩雪白,毫無腥氣,這就是春風樓招牌的精髓所在。 省去了客人繁瑣的處理時間,但是又保留了食材的濃鬱本味。 還能讓重視動手體驗的客人,不失窘迫地品嘗佳肴。 接著一聲慘叫響起。 又來! 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這是馮陵的聲音… 黑衣大氅的男人精神陡然一提,臉上浮現殘忍滲人的神色。 馮陵雖然並未踏入武道門檻,但是他深得馮管事喜愛,讓其進行藥煉洗身,可謂是下了血本。 這樣使得馮陵氣血充沛,身材魁梧,不輸一些半步踏過武道門檻的武夫。 所以讓其如此狼狽不堪以至於淒慘至此的人物,怎麼說也是個金肌玉絡,也就是俗稱的練筋境。 至於練血境的汞血銀髓,那都是一方勢力麾下,明白此方深淺。 不可能如此不長眼,在楚家的魚行裡鬧事找茬。 馬有山斷定是個不知深淺的愣頭青,被激怒後與馮陵起了爭執,於是雙方大打出手。 仗著自己先入練筋,略勝一籌,此時恐怕正誌得意滿,不可一世。 這下馮陵碰上了硬茬子,自己便能悍然出手,教訓一下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無名小子。 馬有山其實最喜歡這種能翻手顛覆的場麵,一來讓自己的內心得到極大滿足,二來能彰顯自己的重要分量,讓馮管事高看一眼,總好過波瀾不驚,讓人看輕了自己。 表現的機會來了。 不待分說,他深提一口氣,氣息如巍然山嶽,黑色大氅鼓蕩飄飄。 身形驟然消失。 正巧遇見那蓬頭垢麵的卑賤少年愕然望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想也沒想,一手拍出,那少年噴出一口鮮血,不知死活。 馬有山繼續趕往目的地。 … 馮陵模模糊糊地醒了過來。 “李景,咳…” “你先放開我,我是馮管事的兒子,咱們有話好好說,你要什麼我都能給你。” 馮陵強忍著手腕處傳來的劇痛,低聲下氣地勸慰,語氣嘶啞。 “你不要沖動,其實我們之間並沒有不可調節的矛盾,我可以跟我爹商議一下,將你調到總行,俸銀例錢夠你在這裡乾一輩子的。” 他頭上冷汗簌簌,喘著粗氣,依舊是以利誘勸。 他雖然囂張跋扈,但不是沒腦子的蠢貨,否則也不會被馮管事看重,如果是敗絮其中的貨色,早就給他點產業打發去養老了。 來之前他自然將附近有牽扯的大小勢力,事無巨細的調查了一番,結論就是,就算他把腦袋送到這些人刀下,知道他的身份後,那些人不願也不敢砍。 就是沒料到在李景這裡橫生枝節,這人一身修為不顯山漏水,讓他吃了個大虧。 梁掌櫃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心下戚戚。 恨不得自己是個瞎子。 真是殃及池魚。 不勸著李景,萬一他痛下殺手,大家都得玩完。 當然,對於能否規勸地住李景,以及馮陵事後會不會埋了自己。 梁掌櫃還是保有異議。 所以他急中生智,這一刻他的行為終於和他的年齡匹配。 眼一閉,頭一歪,佯裝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