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彌漫著令人難堪的氣氛。 馮管事最終還是壓抑不住內心的怒火,他猛地一甩袖,青筋畢露,嗓音陰寒,像是咀嚼著生雪。 “沈青!叫你一聲沈幫主是看得起你,魚幫形勢你比我清楚,我魚行分量之重不輸魚幫一籌,為了個賤民與我魚行交惡,值得嗎?” 沈青並不看他,自顧自撫平袖口褶皺。 然後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不要玩這彎彎繞繞的,我沈青代表不了魚幫,你搬出大勢壓我,沒道理。” “同樣的,你姓馮的能撐得起魚行這金字招牌?扛得住魚行這幾百口子的俸銀口糧?” 說著李景拿了碟水浸的鮮梨,呈給沈青。 沈青小嘗一口,清爽潤口,唇齒生津。 他緩步走到馮掌櫃麵前,身子前傾,本就高大魁梧,器宇軒昂的身形,隨著他這個簡單的動作,極具壓迫感的威勢傳出。 猶如劍藏於鞘中嗡鳴將出。 馮管事隻感覺身前此人是無鞘開鋒的劍,讓他隻能暫避鋒芒。 禁不住退後一步,然後壓力驟降,長舒一口氣。 “如果讓東家知道,你扯著魚行的虎皮,來對付我魚幫裡的人,你擔得了上頭的問責?” 言盡於此,沈青不再看他,轉身就走,嗤笑不已。 要知道東家之所以對馮管事放心,不光是他毫無威脅,隨時可以棄之如敝屣,還看中他那心肝活泛,八麵玲瓏的性子。 做事麵麵俱到,打理魚行細致入微,深得當家稱贊。 但今天馮管事過於魯莽沖動,是因為李景的緣故? 沈青略帶疑惑地看了李景一眼。 馮管事聽聞,臉色煞白,他心中惶恐,隻是竭力強撐著不讓自己流露出馬腳。 沈青已經點的很明白了,兩方勢力關係微妙,楚家要的是劍拔弩張的姿態,而不是金鐵交戈的沖突。 馮管事毫不懷疑,如果魚行真跟魚幫有了無法調節的矛盾,楚家肯定優先解決製造矛盾的人。 而自己首當其沖,再加之身居高位,或多或少有處事不公的時候,那些人必然不介意痛打落水狗,下場絕對淒慘。 而東家也不會為了條落難老狗去觸犯眾怒,更有可能順水推舟和火上澆油。 到時候但求一死可能都是奢望。 隻要沈青咬死李景是他的徒弟,而又是自己私生子先挑起事端,妄圖致人於死地,馮管事仔細一想,臉色更白了幾分。 計較一番利害得失之後,馮管事終於下定決心。 既然沈青要死保李景,那就由他去,那事再徐徐圖之,反正魚幫裡也派係林立,勾心鬥角的醃臢手段層出不窮。 沒看到沈青都被人從大幫主的位子上趕了下來? 隻是礙於沈青實力資歷,給其一個副幫主的虛位。 真以為進了魚幫就能高枕無憂了?那可是九口縣武夫雲集的地方,就連縣衙都稍遜一籌。 毫無根基空有地位,可震懾不了那群眼高於頂的武夫。 “父親...” 一旁癱倒在地的馮陵,眼見形勢不對,出聲提醒。 馮管事別過頭去,麵沉如水,對著魚行的護衛,聲音不容置喙:“帶上馮陵,我們走。” 言罷,有護衛小心翼翼地攙扶著馮陵走了出去。 馮管事朝沈青略微拱手,帶著浩浩蕩蕩的手下,徑直出了門去。 那吳姓武師望向李景,咧嘴笑笑,挑釁地照著咽喉比劃了一下,威脅之意不言而喻,大踏步出門。 梁穗見狀湊過來,笑逐顏開,“師弟啊,你看那個姓吳的,多麼囂張,令人好生氣惱。” 李景稍微退後半步,“師兄可是要替我出手?” 李景看著這個便宜師兄,感覺智商不足的亞子... “師弟如果將我徒兒說的那些話本講給我,揀選一些豪氣萬千,符合我泱泱大氣的語錄,我立馬將其拿下,任憑你處置。” 梁穗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語氣平靜中夾雜著一絲希冀。 “徒兒?”李景疑惑莫名,梁師兄還有徒弟,這是他所不知道的。 “嗯?”沈青聞言漠然的眼神也看了過來。 這小子又在搞什麼幺蛾子。 怎麼出趟門,還多了個徒孫。 他有些憐憫那個未曾謀麵的徒孫。 什麼人能如此不幸,被梁穗看上? 梁穗說著臉色倍添笑意,洋溢著莫名的神色,他一把摟住李景肩膀,低聲道: “你肯定認識我那徒兒,他叫林九啊!” 李景震驚無言,難怪梁穗能喊出那種令人會心一笑的話,還以為這世界也有繼承奉先精神的人,說不上的怪異,原來是林九這小子。 這樣也好,梁穗雖然平素行事顯得很不正經,但地位和境界在那,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林九也算有個靠山。 “怎麼樣?這筆交易很劃算吧!” 梁穗擠眉弄眼,躍躍欲試,恨不得李景一聲令下就把那吳武師給綁來。 李景可不是優柔寡斷的性子,潛在危險就應該盡快排除,他毫不猶豫,就要應下。 “滾回去練功,挨揍還少是吧?” 走在前麵的沈青豁然轉頭,露出危險的笑容。 他的手高高揚起,梁穗直接退一大步,電光一般閃到小師弟身後。 恐嚇流... 極細的呢喃聲從李景身後飄出,斷斷續續,依稀可聽見:“老匹夫...搶我風頭...不害臊...” 沈青嘴角抽搐,最終還是沒下手,隻是擺擺手,讓梁穗趕緊滾蛋。 後者如蒙大赦,飄然似風,臨了還撂下一句話:“什麼時候想好了通知我,師兄我樂於助人。” “大丈夫生於世,豈能鬱鬱久居人下,老匹...” 然後慘叫徒然響起,沈青目不斜視,淡定地收回手指。 他轉身拍拍少年肩膀,言語中盡是希冀,“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不讓你師兄出手教訓那人?” 李景略作思量,眉宇間盡是笑意,“師父是想激勵徒兒,把他留作弟子的磨刀石把。” 沈青滿眼欣慰,愈發肯定自己看人的目光,覺得自己慧眼識珠,這個徒兒令人省心,可以稱得上是璞玉美瑜,耐心雕琢磨礪,終能大放光彩。 他語重心長,“武道之路,如激流勇進,不進則退。” 李景高聲應是,深以為然。 兩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