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李景的視線。 那男人咧嘴笑笑,魁梧的身軀彎下。 李景渾身肌肉豁然繃緊。 那男人像拎幼獸屍體一樣,手指毫不費力地扣進屍體的脖子,單手拎著閃入旁邊胡同裡。 周圍人視若無睹,匆匆忙忙。 糧鋪也無人出聲,許是看到了這一幕,被駭地退了回去。 李景緊繃如弓弦的身子緩緩放鬆,看著地上殘留的拖拽血痕,神色晦暗不明。 那人實力並不如他,但敏銳得像野獸。 見引起了他人警惕,便釋放善意,乖乖退走。 李景認得那個被打死的男人,是個混跡白石街的痞子。 不學無術,欺鄉霸裡,總之就是死有餘辜。 不過那人死前喊出的話,和下意識流露的驚恐,讓謹慎的他不得不多想。 殺人滅口?亦或者是早有預謀? 思緒一團亂麻,他也沒有要追究探查下去的想法。 既然威脅不到自己,那就先留意一下。 “白石街越來越亂了。” 他有些擔心陳叔,駐足想了想,沉思片刻,決定趁著有時間,去陳叔家裡一趟。 一來是探望一下,二來是自己穿著魚幫的製衣,對當地的混混之類,也是一種威懾。 這種混混潑皮,難以除盡,就如同春草一樣,割一茬長一茬。 每到動亂,往往像雨後春筍,蜂擁而出。 陳成撐船打漁,得來的漁獲賣給港口的魚行,賺取微薄收入。 妻子陳氏有一手裁剪縫紉手藝,常常做一些布衣補貼家用。 郎君生來近水涯,妾白無閑學繡花。 揭開詩意畫麵,沉重的生活壓力讓人直不起腰來。 李景以前沒少被陳家接濟,他打算買些精米,好報答一下陳叔。 走向糧鋪,眼尖的短褂夥計早早迎上來。 能在白石街這種地方長久的店鋪,眼色後臺都是一等一的,夥計素質極高,絕不因為穿著而懈怠。 當然,李景穿著魚幫製衣,夥計更加熱切活絡,生怕吃罪惹事。 “掌櫃的,精米多少一石?”李景在夥計的陪同開路下,走向櫃臺。 店裡的人認出李景身份,紛紛低頭讓路,尊卑等級,一覽無餘。 李景看著這一幕,心中並無波瀾。這種實力帶來的尊卑之別,早已深入人心。 若是好好排隊,可能會讓他人和店家惶恐不安。 尊嚴隻在劍鋒之上,真理隻在大炮射程之內。這方世界,說到底還是實力為尊。 而武力則是本身實力最顯而易見的代表。 所以武道之途,才能使得人人向往。 掌櫃的是個精神矍鑠的中年男人,他強忍著肉疼,臉上堆出笑容: “一石是一兩銀子。” 這已經非常優惠了。 看著李景無動於衷,他有些猶豫,惶恐道: “大人我們這是小本生意...” “一兩就一兩,找人給我拉到白石街,陳成家。”李景扔過去一兩銀子,淡淡道。 “好的,您慢等。”掌櫃掂量一下,笑瞇瞇收到抽屜裡。 他揮手喚來兩個夥計,“知道陳成家在哪不?” “知道,掌櫃的,您放寬心。”夥計拍拍胸膛,成竹在胸。 另一個夥計默不作聲,但是精悍高壯,威勢十足,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是練過拳腳功夫的。 後麵購米的那些人聞言,都竊竊私語起來。 白石街不大,多數都是漁夫,撐船打漁時陳成經常與他們招呼,互相搭把手。 不說熟悉,但也認識,此時都一臉羨慕的表情。 不知道這人是誰,為什麼要送陳成一石精米。 要知道這可不是小數目,這個年代,夠一家人吃一個月的了。 “光有精米也不行,陳叔的閨女十一歲了,正是補充營養,長身體的時候。”李景思忖。 想著還要去買點肉,於是囑咐好之後,李景就讓糧鋪夥計先行出發,自己買點肉再過去。 看著李景出去,糧鋪內眾人的聲調也不再壓著。 “這人這麼闊氣,一石精米啊,陳成有福了。” 瞧著那人出去,左永漢慨嘆,既酸澀又艷羨。 他跟陳成捕魚的地方近,兩人經常互相協作撒網,搬運漁獲,有些交情。 “漢哥兒,你離著陳成近,他攀上魚幫了?”有個賊眉鼠眼的人湊過來,想打聽情報。 “或許吧。”左永漢看了他一眼,粗糙的手掏出幾個銅板,遞給掌櫃。 他收下一斤糙米,放到懷裡,不再搭理那人,轉身出門去了。 “範大海,你還惦記著人家閨女呢?”有人哄笑。 “那位爺可能就是看上陳家閨女,才出手闊綽,你死了心吧。” “那人看著麵熟,好像是陳成家的鄰居。”有人麵露困惑。 李景與陳成家是鄰居,但因為他不是漁民。 出門早,回來晚,所以認識他的人不多。 範大海細小的眼睛怒火升騰。 他拿著一袋子糙米,掃了眼人群,矮挫的身子竟然異常有力,擠著出去了。 ----------------- ----------------- 李景轉過一個拐角,來到肉鋪前。 看到一婦人正持刀剁肉,額頭上密布細汗。 張屠戶不在,李景有些奇怪,但不以為意,買了袋豬肉便徑直去往陳成家。 ----------------- 四周散亂著幾多空土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陳氏從床下翻出最後的兩個缺口瓦罐,空空如也,隻有幾粒老鼠屎粘在上麵。 “哎,這怎辦啊?家裡今晚沒糧了。”她滿麵愁容,臉上皺紋縮在一起,重重嘆息道。 “娘,沒事,我不餓的。”少女扶著母親肩膀,輕輕撫摸母親的背部,柔聲寬慰道。 她穿著縫滿補丁的碎花裙,俏臉淡雅文靜,是個美人胚子。 但是麵黃肌瘦,昭示著她的營養匱乏。 陳氏聽聞,錐心一樣疼痛。 自家閨女乖巧懂事,奈何天不遂人願,生在貧苦人家,身不由己。 “苦了你了,等你爹回來吧。”她沉默良久,乾枯的嘴唇開闔。 “不苦,不苦。”少女靈動的眸子眨眨,眉眼含笑。 陳氏自知閨女從不喊苦,勉強笑笑,“等你爹給你帶魚來。” 令人牙酸的木製門軸轉動聲響起。 陳荷攥著衣服縮到一旁,陳氏連忙站起,透過窗縫向院門張望,見是陳成,才放下心來。 關閉院門,陳成拖著疲憊的身子,將漁網一放,看到兩人迎接出來,苦澀地搖搖頭: “挨千刀的魚行,最近行情不好,盡是盤剝我們。” 他伸出手來,隻攥了幾條乾癟細小的青魚。 陳荷亮起的眸子又黯淡下去。 但她還是笑著上前,挽住父親的手臂,拉著他坐下,端來一碗水。 陳成接過,仰頭一飲而盡。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