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廢棄神像(半仙)(1 / 1)

李春風以為的半仙,身披道袍,手拿拂塵,眉下一雙三角眼,鼻下兩撇山羊胡,裝腔拿調故弄玄虛。   可眼前的這位,身形瘦削,氣質平和,舉手投足間不似裝神弄鬼的道士,更像一個不染塵埃的隱居名士。他身著一件月白色寬袖薄氅,頭上隻用桃木枝子束發。眉宇間有山泉之清泠,眼神裡似孤鬆般淡然。眼裂圓潤,眼尾狹長,讓李春風想起山中偶遇的某種獸類。膚色很白,似乎久沒有見過日光。   這人年歲看上去也不過二十五六,但眼睛裡卻好似歷經千帆、恬靜淡泊。   半仙問李春風:“你想找你的弟弟?”   李春風:“對...啊。”   “那就將你的名字寫下來。”   半仙指著攤位上的紙筆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李春風大筆一揮,“李春風”三字就躍然紙上。   半仙拈起字條看了一會兒,笑著搖了下頭,便把那張字條揉皺扔到旁邊的竹簍裡。   李春風不解:“你這是何意?”   “公子不坦誠,拿一個假名字來誆我。”   李春風詫異——沒料到這半仙還真知道點東西,臉上的表情瞬間有點不自然了,但此刻眾目睽睽,他騎虎難下,隻能梗著脖子反將一軍。   “我李春風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說我這是假名字,莫不是你自己看不出門道來,反而誣賴我不坦誠來了吧。”   半仙也不著急,拿起旁邊的竹筒水壺喝了一口水,方才悠悠道:“聽李公子的口音不像是黃安縣人,來此地可有路引,要不把路引拿出來,一看便知。”   “路引......我放客棧了。”   “哦,放客棧了。”半仙也不戳破:“那既然李公子用這三個字來卜,那便算吧。”   這位半仙算命的方式也是前所未聞,他讓李春風將右手掌心向上擱在攤位上,自己則如同診脈一般搭上手指,不一會兒,那半仙收回手,對李春風道:“公子放心,令堂年歲不過四十,身康體健。許是令堂記錯了,當年所生並非雙胎,隻公子一人,切勿空掛念了。”   聽到此話,李春風臉上強裝的笑容開始不淡定了,因為半仙所言都是真的。   此時,圍觀的人群開始議論紛紛,李春風見不好收場了,便趕緊想給自己打個圓場,半仙卻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我見公子年紀尚小,頗有傲氣,便有意提醒一句,出門在外切莫強出頭。還有,近來要注意入口之物。”   李春風以為他是在打趣自己,剛要分辯幾句,就聽到剛才那鎮山一吼的大娘罵他:“什麼意思!原來是你這毛都沒長及的小子是誆騙老娘的!”   此話一出,好似點燃炮竹的火撚子,人群登時炸開了,所有人都戳著李春風的脊梁骨對他口誅筆伐。   唾沫星子都快把李春風淹死了,他一麵抱著頭想跑一邊大喊:“他就是一江湖騙子,大家千萬不能隨便相信鬼神之說啊!”   “騙子?我看你像個騙子!”古道熱腸的大姐上來揪住李春風的領子:“剛才問路引拿不出來,說不定你是一個流竄逃犯呢!走!大家夥把他送到官府去!”   混亂之際,忽然一聲鑼響,人群都被吸引過去了注意了。   敲鑼的是一個小廝,旁邊站著一位管家模樣的人。   那管家沖人群中一拱手:“各位父老鄉親,我是金員外府上的管家,我家郎君抱恙,想請這位活神仙回去看一下,不知各位能否給我行個方便,這些錢,是我家主人的意思,彌補各位今日白來一趟。”   說罷,另一個小廝托著一托盤的銅錢上前來,其他人一看到錢哪還管李春風的事,紛紛上來領錢了。   古道熱腸的大姐拿了錢滿臉喜氣洋洋,特別善解人意道:“你家郎君身體要緊,多好個兒郎,我們也是十分掛念啊,趕緊請半仙回去驅一驅不乾凈的東西。”   人群盡然散去,那半仙已經在收拾攤子了。本來也無甚長物,隻有一遝紙、一支筆、一盒墨、一個水壺,都被他裝到隨身帶的挎包裡。   管家走到半仙前麵,先是畢恭畢敬地施了一禮,剛想開口,便被半仙打斷:“我剛才都聽到了,但實在抱歉,我隻會給人算命,不會驅鬼,所以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說話間,他就把東西都收拾好挎到腰間,拿起靠在樹乾上的一柄舊紙傘撐開,就要離開。   李春風豈能讓這騙子堂而皇之的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上前一把抓住傘柄,紙傘突然被拽歪了一下,那人的眼底閃過一絲慍色。   “等一下,你半仙的名號在外,想必是有些道行的,驅鬼這種最低級的小事肯定難不倒你吧,你還是別謙虛了。”李春風翹起嘴角像一隻得意的狐貍:“你不敢去,難不成之前的種種都是騙人的,都是找的托兒來陪你演戲的,好讓你造勢去騙人錢財。”   “我可從沒說自己是半仙,我隻是幫人找找東西,你看這攤位連個招牌都沒有,何來造勢一說,你可不要汙人清白。”半仙不動聲色的將紙傘正過來,稍稍遠離了李春風一些:“再說了,驅鬼是道士僧人做的,我一介布衣,豈會這等秘術。”   “嗬,布衣?那就說明你不是在冊的道士,你在兒私自聚眾這行鬼神之舉,我就能把你扭送到官府。”   半仙有些哭笑不得,他一沒偷二沒搶三沒散布謠言,沒斷人生死沒改人姻緣,隻是幫人找找東西問問吉禍,一次隻收兩枚銅板,不靈還退錢,怎麼就成騙錢的神棍了。   管家看到兩個人爭論不休,趕忙上前勸和:“兩位先不要吵了,半仙......”   “叫我江謫塵就行了。”   “哦好好,江半仙。”   “......”   “江大師……哦不,江先生,我家郎君這瘋病的來得離奇,這幾日請了多少郎中、名醫都無用,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這才請您去瞧一瞧。我家主人說了,您先別著急推脫,先來看一看,若真沒有辦法,我們再將您好生送出來就是了。況且,這日頭也快下山了,我聽聞您也是近日才來黃安縣,住在城外的驛站,驛站之地寒酸簡陋,那多不方便啊,不如來寒舍吃個便飯,休息一晚,您說呢。”   管家這話說的滴水不漏,江謫塵再不去就是不給麵子了。他瞅了一眼李春風,對方一臉你要是不去你就是騙子的表情,無奈之下嘆了一口氣:“我去看看可以,但是說好了,我不負責驅鬼。”   管家立馬喜笑顏開,側身請江謫塵上車,誰知李春風也跟了上來,沖管家毛遂自薦。   “本人李春風,是一江湖遊俠,略懂些拳腳,若是江半仙驅鬼的時候被鬼嚇破了膽,這小胳膊小腿擒不住那鬼,我還能在旁邊幫襯一下。”   “那敢情好啊,這位俠士也請上車。   李春風昂著頭從江謫塵身邊走過,擦肩時還故意挑著眉看了他一眼,搶先一步鉆進了馬車,江謫塵無奈地搖搖頭,收起紙傘也上了車。   大柳樹距離金宅有一段距離,江謫塵上了車後就閉目養神,李春風上下打量著這個人,冷吭一聲開口道:“進了金宅,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裝神弄鬼的。”   江謫塵彷佛沒聽見一般,一言不發。   馬車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停下了。   李春風下來一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金宅的大門修得好生氣派,金家主人似乎把世上最昂貴的木料、雕飾、顏料都用在上麵了,那柱上雕花繁雜精美,李春風都不敢看第二眼,生怕看了眼暈。   江謫塵卻沒有關注金宅氣派的門梁,他左右看了一圈,卻不說一詞,便緊隨管家進去了。   這一路上,管家也把事情的原委說給二人了。   金三和是黃安縣最大的富商,做得買賣幾乎涵蓋了黃安縣及周邊縣百姓的生活起居,還掌控了好幾條漕運和幫運線路,可謂是富得流油。金三和世代從商,沒想到生了個兒子金萬年,卻是個讀書的料子,一鼓作氣考上了舉人,還封個伯陽縣縣丞的官職。   金萬年本打算七月二十四動身赴任的,可十天前,他和幾個好友去山上狩獵,回來之後沒多久就開始不對勁兒了。   三日前,二更時分,金萬年突然從房間裡沖出來,披頭散發瘋瘋癲癲,拿著一把刀見人就砍,丫鬟小廝被他砍傷了幾個,金三和找來十個護院,才把金萬年按住,從那之後,金萬年就徹底瘋了。   “可有找那日和他同遊的友人問過?”   李春風顯然被這個怪事吸引住了,可管家聽李春風這麼問嘆了一口氣:“問是問過了......”   “怎麼了?”   管家突然停下來,屏退了周圍的小廝們,壓低聲音小聲道:“那三人都是大郎君的竹馬之交,自小一塊兒玩。那日狩獵回來之後,他們三人就都病倒了,高熱不退,問什麼也答得顛三倒四的,隻說什麼神像、什麼活過來了。”   “神像,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