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回應 　　《春天在哪裡》的上課鈴聲敲響，“風度”大跨步走上講臺桌，“起立——”“Good morning teacher.”杜海燕麵帶微笑、滿意地點點頭。突然，她看見在教室後方有一個不和諧的身影，企圖蒙混過關。尖銳、刺耳的聲音響起，“林佳慧，你今天又遲到了——走廊罰站去！”林佳慧瞅見自己的作戰計劃失敗，吐吐舌頭、氣鼓鼓地走到座位，翻找著數學書，不經意間瞥了一眼葉宇凡。 　　長長的、寂靜無人的走廊上邊，一個身材苗條、紅色頭繩、長臉、麵龐英氣的少女背靠著墻壁，右腿彎曲，翻著數學課本找今天上課的內容。忽然一張小紙條飛出來。 　　淺淺的回眸 　　剎那定格 　　是漾起的漣漪 　　悠悠繾綣 　　徐徐的微風 　　一襲白裙 　　是眼神的確定 　　無法言語 　　亦是 　　未曾絕跡的愛 　　林佳慧仔細地觀察小紙條，正反麵都沒有署名。不禁有點心煩、惱怒。“哎喲，不就是沒有署名嗎？我為何要生氣嘞！切——”林佳慧把紙條重新夾回數學課本，挺直腰板，透過窗戶玻璃去看站在講臺上的海燕在黑板上“唰唰”寫下——公有集、區間…… 　　“春天在哪裡……” 　　“同學們，今天的數學課到此為止了，請同學們課下好好復習，認真完成布置的課下作業，班長，明天早上收齊。” 　　進入教室的林佳慧，走到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她看見葉宇凡坐直身體，緊閉著雙眼。細看卻並非如此，他的雙眼茫然，眼神沒有焦距。全身上下透露著寂滅的氣息。一直在小聲誦念著，“鳥兒破殼而出，蛋殼即世界。人欲誕生，必先毀滅世界。鳥兒飛向神的懷抱，神之名阿布拉克薩斯。”[出自《德米安》。]要不是他還在出聲，林佳慧可能覺得他已經死了。心想：“怪人一個——情書不可能是這小子寫的。” 　　“哎呀，佳慧，你回來了呀。”葉宇凡聽見動靜，停止冥想，抬起眼皮，笑嗬嗬地說道。 　　林佳慧瞧見一臉犯賤的葉宇凡，一下子否定了剛才的想法。情書絕對是這小子寫的。隻有他有足夠明確的作案動機，這小子一定是為了看我出糗才搞出這般令人作嘔的事情的，這小子何等居心叵測！林佳慧突然似乎是想到什麼，轉頭盯著葉宇凡的眼睛，俏皮說：“葉宇凡，午休時間，喊上穆珂一塊兒去羽毛球館打羽毛球，咋樣？”“嗯——” 　　羽毛球館，少女左手緊握球拍，遊刃有餘；少年則氣喘籲籲、大汗淋漓、到處亂轉，不是在撿球就是在撿球。 　　“哎喲，葉宇凡，給點力啊，這就不行了嘛！”少女沖著少年大喊，得意、自滿地指指翻到“16：5”的計球牌。 　　“好了，佳慧，別老是欺負人家葉宇凡，好歹也是同桌。你是體育生，普通學生拚體力怎麼可能比得過你，換我來吧，陪你打幾球。葉宇凡你來給我倆記球。”穆珂起身瞇著眼睛笑嗬嗬地對著林佳慧說道。 　　林佳慧白皙的臉蛋肉眼可見地染上點點緋色，她看著起身走來的穆珂，心裡一陣慌亂。左手一鬆，球拍“啪”地掉在地上，緊張兮兮地說道，“我……我不和你打，葉宇凡，我們繼續，這次我讓讓你。” 　　穆珂看著林佳慧單方麵碾壓、蹂躪葉宇凡，感覺沒意思，聲稱自己有事，然後一臉不悅、惱火地轉身跨出羽毛球館。走出羽毛球館的穆珂，整理下校服衣領，心想著，林佳慧還是很漂亮的，估摸著算的話，靜海中學最漂亮的也不為過。不過，這脾氣，實屬難消受，甚至心裡一陣厭惡。 　　公司去年破產倒閉了，那些人可真可惡，有錢的時候恨不得天天粘在我們家，現在公司破產了，一個個倒像碰見瘟神一樣，逃之夭夭。爸爸說，我以後的道路，他幫不了我什麼了，要全靠我自己。說什麼要用這些年攢的也沒剩多少的錢送我進教育機構，最晚一周內辦清手續，就可以離校。我的道路為什麼要全交給父親做主呢？我在學校裡難道就沒有喜歡的女孩？沒有喜歡的運動？可父親說，等你變得優秀時，你會變成一朵非常妖艷（耀眼）的花，到那時，女孩會自己嗅著味道來尋你的。可那是自己想要的嗎？我為何要變得優秀來順應別人眼睛裡的期待。他知道他陷入極其恐怖的虛無危機裡麵。可這一切有什麼意義呢！為了活得更好而更好？支配弱者的權利？什麼是弱者？每一個人隻不過是生活在世界上苦苦爭鬥的蕓蕓眾生罷了。我一定要逃離！人從來談不上改變生活。 　　穆珂走著走著，忽然發覺天色暗了。自己不經意間已經走了一下午了啊。無所謂了，下周就不在這所學校了。教導主任的責罵形同虛設。穆珂環顧四周，眼神晦暗無光，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他不知道自己走到哪裡來了。他隻記得他之前還在看羽毛球比賽，一回神，自己便出現在了這裡。 　　他慢慢地走著甚至可以聽見自己踱步子聲，目光一陣驚奇、駭然。這裡是鬧市嗎？可為何一點喧囂聲都沒有，所有人一動不動，萬物皆是灰色。眼前的一切仿若定格。時間不存在了。他穿梭在人群當中。看著與紅塵做伴的人，嘴角微揚，他開始懷念林佳慧家的那隻大白貓了。第一次遇見的時候是在公園，實屬嚇了他一跳。他從未見過那麼大的，形似四個月左右狗崽子般大的貓。大白貓四腳側躺在暖洋洋的陽光下麵，毛發鋥鋥發亮，緊閉著眼睛打哈欠。看到他也不害怕，起身慢悠悠地邁著小碎步一躍，跳到最近的一棵大樹上…… 　　穆珂驚奇、茫然地在人影綽綽的灰色裡前行。忽然，他看見了葉宇凡。頃刻間，灰色褪去，陽光回歸大地，萬物還是那個萬物。那蓬頭垢麵的少年是葉宇凡嗎？他為何站在一個賣煎餅果子的小推車旁邊？那略顯蒼老、年邁、花白的中年婦女是誰？是他母親嗎？他們為何在賣力吆喝？是為了生計嗎？為了生活？穆珂久久地佇立在葉宇凡看不見的角落裡，苦思冥想。許久許久，他在心裡大喊，對的，我還要娶妻，我還要生活，我還要回應大人的期待……他知道他如何做了。那一刻，他的身體裡麵發生了劇烈的變化，如同剛才他眼睛裡的灰色萬物一般，一點一點蛻變著。如果此時葉宇凡站在他身邊的話，一定可以清楚地看見在他的灰色眸子下輕輕掠過的藍天、白雲、青山、綠水、翠鳥、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