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昌兒讓你擔心了。” 陳昌見母親之前,好生的洗了一個熱水澡,將衣物都已經換過,就連傷口處也重新簡單的處理了。 陳昌不知道的是,他度過驚險的一夜,他的母親章要兒也為此擔憂了一個晚上。 一晚沒睡。 陳昌說不歸,又來借府兵,章要兒簡直不敢相信此子將欲何為。 但因為有了司馬胡穎的解釋,章要兒也便沒有將世俗的眼光看在一個隻有七歲稚子的身上。 他的父親他的兩個兄長,皆因為廣州之難不惜性命以赴,他們最小的兒子,自當肩負起護衛高要城的重擔。 在大是大非麵前,她毫不含糊。 將府內衛兵一大半都讓他帶走。 但她並不因此放心他,一晚上在後堂坐等著。 直到陳昌平安歸來。 章要兒兩眼通紅,看陳昌身上衣物已經換過,大概是知道怎麼回事。 城內外發生的事情雖然未能親眼目睹,但也能深切的感受到。 兒陳昌大概也是經歷了一場兇險,甚至是受了傷。 他手肘處明顯活動有礙。 但他並沒有說出來,甚至刻意隱瞞。 他的小兒子長大了,知道疼惜母親了。 將最好的一麵展現給她看。 以安慰她,告訴她無事。 看兒不是好好的,哪裡有必有擔心的? 發現兒子在這場變故麵前,居然一下子成長了起來,也不像之前那麼依賴母親,而是在尋求獨立。 章要兒欣慰,不會說破,也不會伸手再去撫摸他。 怕他長不大。 既然是小大人了,就不能以以往的習慣來對待他。 甚至,看破不說破。 “昌兒一晚未歸,且去吃點,等會好好補補覺,我無事。” 章要兒終是忍住不去查看他手肘處的傷,對他點頭以笑。 “母親!” 陳昌並沒有馬上下去,想要說什麼,一時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嗯?昌兒有話要說?” 陳昌點頭。 鼓起小手掌,啪啪啪,門外立即擁進來黑壓壓一堆人,有十幾個。 是郡府的衛兵,是章要兒指派給陳昌的。 隻是出發時是好好的,回來時,不是胳膊吊著,就是胸口衣襟碎裂。處處是傷,臉上血漿模糊。 人員也嚴重不足。 陳昌掃視了眾人一眼,遂一一問其名姓。 “張五。”“趙三。”“周季。”…… 大概名字都比較普通,隻有一個叫“蘇心齋”名字比較特別,陳昌一下子就記住了。 報了姓名,陳昌說道:“母親,你交予昌兒三十有一人,如今戰死者十五,受傷者眼前一十六。” 章要兒端直身子,點頭與眾人道:“爾等護衛我兒盡職盡責,等大人回來定為爾等記功。至於死者,安排衣衾棺斂,轉送其家。餘事日後再議,爾等且退。” “不但如此!” 陳昌跪下: “昌兒懇請,不但要為死者衣衾棺斂,轉送其家,另當追加喪葬銀二十兩,粟米五斛。” “傷者給醫,粟米一斛,銀五兩。” 此語一出,不但章要兒語塞,就連陳昌身後站著的衛兵皆都目瞪口呆,大概以為自己聽錯了。 魏晉以來的兵,地位很低。 他們佃耕官府土地的同時,還要負擔起沉重的兵役,父子相繼,不得脫離,形成兵戶。 兵戶跟民戶分開,有專門的戶籍,屬於營部。 魏晉時叫做“士家”,南朝稱軍戶、兵家。 梁武帝一紙命令裡,曾將兵騶和奴婢並列,可見士兵地位之低下。 奴婢是可以買賣的,值錢五千到七千,用大米來計算,大概現在的六鬥。 也就是說,一個士兵的命大概也隻值七八十斤大米。 魏晉以降到南朝,士兵陣亡撫恤最多不過傷時給食,死亡給棺,好點的準備個少牢之禮,算是風光大葬了。 至於其他,想也別想。 而陳霸先府中,衛兵多數類此。 章要兒肯給衣衾棺木,給他們送回去安葬,已經很是不錯了,如今陳昌開口粟米五斛,且還追加撫恤銀,也難怪不但陳昌自己一時難以啟齒,就連聞者皆驚。 梁之世,銅錢大壞,後來更鑄鐵錢,以致物價騰飛。到後來,交易者以車載錢,鐵錢多的沒辦法數,隻得以千錢一貫,將之串起來。 嶺南之地以物易物,商賈貴人之間則以金銀相交。 金銀比較保值,也是軍中賞賜最多的方式。 陳昌話語落下,頓時內外皆靜。 靜的就連落地的針隻怕都能聽到。 陳昌大概知道自己這個請求太過於驚世駭俗,太過於莽撞了。 就連他身後站著的衛兵,皆都汗顏,紛紛向後退半步。 如果陳昌因此被責備,必要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們隨時準備為陳昌求情,甚至赴死。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章要兒在定定的看了陳昌一眼後,並沒有一口拒絕。 她點頭道:“你之所求雖無先例,倒也不是不可以。然數目較大,且非朝廷用度,可從我私庫中取來交你,到時你願意怎麼賞便怎麼賞。” 當著陳昌的麵,立即叫來婢女,交代清楚,婢女自去。 以稚子身份的陳昌,應該能想到章要兒不會同意此事,或者酌情減半。 畢竟他之所求著實不近人情,陳昌也準備好據理力爭。 然而,出乎陳昌的預料,事情居然會如此之順利。 陳昌抬起頭來,看了章要兒一眼。 章要兒眼睛裡神色如常,對著他點頭一笑:“你也可以起來了。” 陳昌連忙稱謝,站了起來。 他身後衛兵,皆都團團上前,欲攙扶陳昌。 陳昌替他們謀了潑天的福利,焉有不感激之理? 章要兒掃視了眾人一眼,心裡也已經有了主意。 她對著眾人道:“爾等能得此厚賞,皆得益於我兒昌,今日我且問爾等,此後可願意追隨我兒,時刻保護我兒周全?” “我等願意!” 沒有人說個不字,紛紛謝過章要兒,隨即向陳昌拜服:“我等這條命從此都是小公子的,願意聽從小公子差遣!” 金錢難買我願意。 陳昌能確切的感受到,他們的話裡沒有一個字是假。 他也很是激動,對於章要兒的明辨是非極其欽佩。 “謝母親,昌兒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