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濤帶了追捕人員、帶了兩個虞候認人,花了三個時辰左右來到鄆城縣。 何濤為防止人多招風、走漏消息,隻帶兩個跟班在九點到十一點之間到了縣衙,正趕上知縣開完早會,大家中場吃飯。何濤找押司,宋江登場。 宋江的名字是係列故事裡都有的,改動不得。但加上及時雨的綽號,宋江就有了“送江”的別意。讀《水滸》下來,宋江的字也極為貼合其為人“至公明”——至公、至明地待人。我不知道讀過《水滸》原著的是不是太少、太小,讀者們是不是受電視劇影響太深,原著裡的宋江在言行表現中是一個極通世事的同時又極為高尚的角色,光大到非人的程度。後麵我們隨著宋江的處事一點點看來。 在《水滸》原文中,宋江言行有著極為突出的特點。宋江一言一行,那種道家“無我”的感覺非常強烈。正因其無我,所以天罡地煞人人向他。同時也正因宋江是矮個子,他看誰都是仰視、給所有接觸到的人都是一種尊敬、引發他人內心高尚的感覺。從這一點上,宋江必須是個矮個子,才能確保他看誰都是仰視。這是他作為天魁星的基本特征。宋江的黑,大概率是“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知道光明,寧願承擔一切黑暗,來構建天下的範式。同樣,其矮也有“為天下穀”的感受。宋江無我,一己之力抬起大眾他人,托出身邊眾人的光亮——除了李逵也是一般突出的黑。 宋江帶著一伴當,按茶博士的說法,應該是剛散早會要去吃飯,被何濤當街叫住。宋江隻是看何濤“似個公人打扮”,就能做到“慌忙答禮”、“尊兄何處”。一種自己仿佛不存在一般的感覺,全力在捧對方。何濤請喝茶吃飯,宋江一方麵順隨,一方麵依舊極盡恭敬“謹領”,仿佛對方是恩賜一般。 兩人安排開隨從,單獨相處,宋江先發言“不敢拜問尊兄高姓”。這時先發言的一方是更顯得對對方尊敬的一方。何濤報名、問名。宋江“賤眼不識觀察,少罪”,仿佛不認識對方是多大的罪過,然後才是“小吏姓宋名江的便是”。聽到這名字,對應宋江長期積累的江湖名聲,何濤“倒地便拜”。整個溝通過程,宋江表現上把自己放在極其低微的一方,對他人表現極盡恭敬,但卻不是那種虛偽、裝模作樣的感受,而是真心如此,是那種發乎內心地認為你價值極高的自然流露——結合後文來說,宋江在快速識人、找出對方價值並順著引導、使其發揚光大上,是極為擅長的。 認識完畢,宋江詢問公務。何濤帶著“實封公文”,基於宋江是當事人、需要宋江告知知縣事由,應該也有出於尊敬的因素,提前透露了具體信息。其中對白勝部分有所變形,變成了白勝“指說七個正賊都在貴縣”,這樣可以把自己來鄆城的理由說得充分——說白勝隻是順著應聲,那自己憑什麼來了。宋江後說正事,先抬何濤“休說太師處著落,便是觀察自齎公文來要,敢不捕送”——這與雷橫等人行事作風何其不同——再問具體人名。何濤點出晁蓋。 宋江“肚裡尋思”“晁蓋是我心腹弟兄”,“心內自慌,卻答應道”“奸頑役戶”“好教他受”。在人情世故上確實出色。在《水滸》讀的次數不多時,我考慮此時宋江的選擇,也懷疑過宋江是否是處於利益而行此事。畢竟晁蓋被放走,提升宋江名聲、本地人才聚攏的競爭變少,有利宋江聚攏人才;若晁蓋被捉,晁蓋劫的是不義之財,宋江依法捉拿有道義之人,則江湖名聲受損。但看到後來,再回顧時,雖然是有這些好處,但憑著宋江的為人,這裡的出發點應該就如書中原文,隻這一點“我不救他時,捕獲將去,性命便休”。這項理由首當其沖、並已絕對足夠,不需要再有那些利弊分析。這次沖突源於法製與道義矛盾,以宋江毫不猶豫的判斷速度,已說明宋江心中的道義準則遠高於法製要求,是個標準的“義士”。 何濤隻看到鄆城縣押司與他同仇敵愾,有本地人的配合,放心不少,隨即催促。宋江提出“實封公文,須是觀察自己當廳投下”“小吏如何敢私下擅開?這件公事,非是小可”。按流程辦事,理由充分,甚至“不當輕泄於人”隱約還有提醒告誡何濤的作用。何濤受教。那就按流程辦事。 宋江以縣官剛散會為由,請“觀察略待一時”,“少刻坐廳時,小吏來請”又是尊重、又控製住何濤的行動。宋江的理由和何濤從茶博士那了解到的情況完全一致,起不了什麼疑心。宋江又提“小吏略到寒舍分撥了些家務便到”。因為何濤是把剛散會的宋江當街叫住的,此時宋江本該去吃早飯,早上開會太早、此時安排家事也極為合理;而且又有縣官“倦怠了少歇”在前,這個時間恰巧趕上縣吏們的自由活動時間,宋江前麵表現得和自己立場一致、公事貌似順利,何濤不至於過度警惕,非要影響縣吏合理辦私事的時間,以免影響後續和自己的工作配合,所以不可能有拒絕意見。 宋江出門,交待由自己結茶錢,飛奔到歇腳的地方,把隨從安排去拖延何濤——但也是非常正常的招待交待內容。“慌心的跳上馬,慢慢地離了縣治”,心裡著急,行動上又極注意旁人感受,在大眾視線內不表現異常;“出得東門,打上兩鞭,那馬撥喇喇的望東溪村攛將去”,離開大眾視線,爭分奪秒,“沒半個時辰,早到晁蓋莊上”。 晁蓋知道宋江來訪,但自己身邊有敏感人員,為進一步掌握來意,詢問宋江是否帶人、帶了多少人。莊客給力,比柴進莊客高明無數倍,還補充了是“飛馬而來”的狀態。既然是單人騎馬著急來訪,晁蓋內部不做什麼安排,也急著來見。“宋江道了一個喏,攜了晁蓋手,便投側邊小房裡來”,這在宋江這樣講禮、講究他人感受的人來說可不容易見到。晁蓋問話,宋江需要抓緊時間,直言不諱。 “哥哥不知,兄弟是心腹弟兄,我舍著條性命救你”,一是給事情定性。二來,說明此前晁蓋和宋江之間的關係恐怕沒那麼敞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大概率隻是因事而交,雙方不能肯定與對方關係的深淺,宋江存在晁蓋不拿自己當足夠“心腹弟兄”的擔心,需要盡快破開這方麵的疑慮。隨後幾句,提供已知信息、當前狀態、自己目前的限製、後續發展計劃情報、建議采取的行動、自己的行為邊界。一句緊過一句。說完宋江就要趕時間走。 晁蓋多少有些迷糊,不顧宋江時間緊張,從行事原則出發,要幫宋江確立恩情。宋江緊張之下還是給了麵子“略講一禮,回身便走”——認為確立恩情沒有當前事情來得緊要。隨即出莊騎馬,“打上兩鞭,飛也似望縣裡來”,要趕何濤起疑心的時間節點。 我們先跳過晁蓋這邊的安排,看完宋江的後續表現。“宋江飛馬去到下處,連忙到茶坊裡來”,“何觀察正在門前望”。前後算來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大概十一點已過、沒到正午,何濤剛開始有些疑慮,還不算重。宋江以家裡有人耽誤為由,基本揭過此前時間問題,符合宋江和人打交道以人為先的行為習慣,也能解釋自己表現出來急匆匆的狀態。 隨即進入正常公務流程,知縣已經重新上班。宋江拿了公文,把何濤帶到書案邊上,以行動告知知縣有緊急要務,需要打斷知縣正常辦事次序,隨即安排回避。這在何濤眼裡充分滿足了他的需要。回避後知縣看文、三人議事。知縣第一反應要搶時間;宋江兼顧正常邏輯和拖延時間的需要,提出白天出動人馬,看在眼裡的知情人員太多、對方莊上也可能有人在外報信、觀察距離遠,建議晚上出發,隱蔽性優先。的確吏道精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