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的景陽岡打虎事件即將上演。 正午時分,武鬆在“三碗不過岡”酒店痛快喝酒吃肉,遭到店家一再阻攔。“便是你使蒙汗藥在裡麵,我也有鼻子”不肯定是不是設定上武鬆嗅覺超乎常人。店家一再擔心時,武鬆“我又不白吃你的!休要引老爺性發,通教你屋裡粉碎!把你這鳥店子倒翻轉來”。武鬆酒後,“虐疾”的潛質又在隱隱泛起。吃喝完畢,武鬆提棒就走。 這個環節,有個武鬆喝了幾碗酒的問題。我傾向是十五碗。這個十八碗的文字記錄應該是對說書人記錄形成的。店家由於清楚酒的底細,除前三碗是上來就給的,後麵每次篩酒前都有一番阻攔,這是合理邏輯。 四到六碗是“見武鬆全然不動,又篩三碗”,武鬆明確“吃道”,這三碗喝了;然後“被他發話不過,一連又篩了三碗”是七到九碗。此處沒寫武鬆吃酒,隻是讓切肉,店家切肉回來居然沒有爭辯,主動給武鬆“再篩了三碗酒”。此後兩人爭辯,武鬆威脅要拆酒店,於是店家才“再篩了六碗酒,與武鬆吃了”。 可以看到,其中切肉回來那主動給的三碗酒明顯不符合店家邏輯。應該就是這裡說書人說錯,從而多出來的三碗酒。去掉那個“再篩了三碗酒”,前後連起來;“酒家又切了二斤熟牛肉”歸上一段,“武鬆吃得口滑”歸下一段,文字語意反而變得更加通順。此外,如果店家切肉回來忽然主動給武鬆篩了三碗酒,那武鬆恐怕當時就該懷疑店家有沒有什麼問題,不該一點反應沒有,後麵還多要酒。這個錯誤,說明當前流傳的稿件,較大部分應該是基於說書人的言語記錄而形成的,而不是來源於原稿抄錄。 店家攔下武鬆。這裡店家掌握著更多信息(虎況、酒效),待武鬆確是好意,且都直白和武鬆說了。武鬆自負、自大,且在江湖上行走,更多憑自己經驗,習慣把他人往壞處考慮、不隨意聽信他人。這在遇上壞人時自然是好的一麵,但遇上好心人和特殊情況則反成了破壞;當然,這裡麵多少也有酒精的影響。此時武鬆的經驗是我喝幾十碗酒可以不醉;景陽岡我走過多輪,沒有老虎。於是武鬆一再駁店家,質疑他怕差錢、要害客,自負著不肯信;店家說到無語,好話救不了該死的鬼:“你不信我時,請尊便自行”。 這裡除了武鬆的脾氣,其實也還宜注意到信息內容的不同。店家提起虎患時的口述說法是“如今前麵景陽岡上有隻吊睛白額大蟲”,是個當前下狀態。武鬆憑自己一年前的經驗(沒老虎)傾向於不信——一年之內新出的老虎?小概率事件。而且有老虎了,官府沒有任何行動?肯定是假的。所以武鬆覺得店家有留客害人的可能(當然店家讓看官司榜文,榜文上用詞應該不同)。到了岡下,大樹上寫的是“近因景陽岡大蟲傷人”。這段話不是正式榜文,隻是信息告知,沒有官方權威認證,誰都能刻;且“近因”,一般意味著老虎以前就有,隻是最近鬧的兇,而且還是沒提官方應對,所以武鬆覺得還是和自己認知不符——以前沒老虎啊,官府怎麼沒反應呢?所以武鬆依然判斷為是店家做戲做全套。 太陽落山時,山神廟前貼的是“印信榜文”,有官方權威背書,寫的是“新有一隻大蟲”、“現今杖限各鄉裡正並獵戶人等行捕,末獲”。隻有這裡突出了老虎是新來的,原來沒有;而且不像前兩次信息,對新出現的虎患官府是有應對行為的,隻是正在捕捉,還未擒獲。這和武鬆的經驗可以對上,構成一個新的認知。所以從武鬆獲取的信息和傾向於質疑而非采信的行為方式上來說,要麼他在第一次店家說的時候不懷疑店家害他,進去看了正式榜文(如果是有印信的),那麼武鬆可能產生懷疑,尋求更多信息確認;要麼他就隻能到第三次看到正式榜文才會相信。所以固然主因是武鬆疑心偏重、性格裡自負自大,但這三次信息的言語差別也並不能完全忽視。這裡當然不是店家故意,故意也達不成這種效果,隻能算平時溝通時不那麼嚴謹,遇上武鬆疑心重又自負,形成了巧合。當然,還好武鬆識字;對不認字的過往客人,警告就隻有店家一關。 確信有虎後,武鬆因怕人恥笑、覺得下不來臺,下午四五點時分,抱著僥幸心理,繼續向山上走。走過亂樹林,應該是五六點鐘,日落天剛黑,武鬆“放翻身體,卻待要睡”,老虎到來。老虎從樹後跳出後,“和身望上一撲,從半空裡攛將下來”;武鬆應是持棒斜向前閃,“閃在大蟲背後”;老虎沒撲到武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掀胯,後爪斜掃或掀起,武鬆沒出棒,繼續躲;老虎還是看不見武鬆、盲掀沒掀到東西,剪尾掃擊。掀、剪這兩個動作感覺更像是轉身以便正對觀察獵物時順便完成的,不太像專門的進攻動作;因此此處“原來那大蟲拿人,隻是一撲,一掀,一剪;三般提不著時,氣性先自沒了一半”這句話的意味感覺與其它描述不太相融。剪尾動作後,武鬆與老虎拉開了不長的距離,重新進入了老虎的視野範圍,於是老虎“一兜兜將回來”。 武鬆這一輪搶先出手,“雙手輪起哨棒,盡平生氣力隻一棒”,“正打在枯樹上,把那條哨棒折做兩截”。此時武鬆棒打在地上、老虎頭在棒前(棒未斷則應正打中虎頭),相距應該算不超過過兩步。於是老虎向前一撲,武鬆應激向後跳躍。此時可見武鬆身體條件驚人,老虎前撲的距離比武鬆後跳的距離應該隻多一步,且老虎前撲路徑、武鬆後退路徑上沒有樹、石頭阻礙;於是老虎沒撲到武鬆,且頭正在武鬆身前。武鬆丟棒、把虎頭向下按;老虎向上掀頭、掙紮角力。不管武鬆自身力氣有多大,不可能理解作老虎掀不動武鬆的體重,因此我傾向於理解作武鬆身後一步距離內正好有樹,於是武鬆一腿向後(甚至斜向後上)蹬樹,如果是斜向後上蹬樹,則武鬆身向下俯,手-身體-腳成一直線;直線與樹、地麵形成三角關係,提供了著力點。這樣老虎掙紮才會掀不起武鬆(確切說沒有魯智深那麼大力氣、掀不翻大樹),被武鬆另一隻腳踢臉;隨即武鬆用拳硬生生打死老虎、再找來半截哨棒鞭屍、確保老虎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