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一.蒙方(上)(1 / 1)

入世讀水滸 逵哥兒 2645 字 2024-03-16

七月裡武鬆打了蔣忠,八月新秋,孟州守禦兵馬都監張蒙方(名字大概是欺騙方正之人)派人來酒店,以“打虎的武都頭”這一帶著尊敬意味的稱呼找武鬆。   武鬆還沒搭話,施恩先替武鬆出頭詢問。既是小弟模樣,又先篩選和替武鬆做主應對些事情。軍漢大概也認得施恩,告知是張都監派了馬來要武鬆過去。兵馬都監是牢城營和團練軍的公共上司,施恩不能阻攔,問武鬆自己想法。武鬆沒什麼想法,本來也不能拒絕;於是沒做什麼安排,換了衣服帶個伴當就去。   武鬆見了張都監。張都監要招攬武鬆做個親隨體己人,這是提拔武鬆,武鬆答應“當以執鞭隨鐙,伏侍恩相”——這個承諾的程度很本份。“就前廳廊下,收拾一間耳房,與武鬆安歇”,既是拉近武鬆距離,也方便隔絕施恩影響。隨後“放他穿房入戶”,又做衣裳。武鬆的邏輯,待他好的就是好漢。同時這個階段,“但是人有些公事來央浼他的,武鬆對都監相公說了,無有不依”,似乎張都監的公事處理思路和武鬆也很合得來。在涉及公務之餘,“外人俱送些金銀、財帛、緞匹等件。武鬆買個柳藤箱子,把這送的東西都鎖在裡麵”。這是書中吏員的慣常處事邏輯。武鬆隻住耳房,沒有太私密的空間,和施恩沒有往來,既然收了東西,總得有個存放的去處,幾乎是必然選項。   此處文字裡,“雖是他頻頻使人來相看我,多管是不能勾入宅裡來”是有點怪的。這個思維邏輯很清奇,既然武鬆都沒見到人,怎麼知道施恩“頻頻使人來相看我”?如果這個思維是假設邏輯,那以其他文字的用語習慣,應該是“便是他……”,而不是“雖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傳中這部分有信息被刪減,這附近的文字邏輯也還有一些其它小處奇怪、影響閱讀,但應該沒破壞整體故事發展邏輯。   到了中秋,張都監“向後堂深處鴛鴦樓下安排筵宴”,“叫喚武鬆到裡麵飲酒”。武鬆見到張都監家眷,守禮節,喝了一杯就走。張都監以“義士”身份留住武鬆坐飲。武鬆盡量保持著禮節“唱個無禮諾,遠遠地斜著身坐下”。張都監勸酒,並叫出“心愛的養娘,叫做玉蘭”展示才藝、並“把一巡酒”。事先應有交待,在禮節上玉蘭勸酒把武鬆放在張都監和夫人之外的第一尊位——張都監“宅眷”應該不止夫人一個(從後文看應該至少有兩個奶娘、三兩個張都監應該未成年的兒女)。張都監指玉蘭表示準備安排嫁給武鬆;武鬆“再拜”表示不敢接受;張都監“笑道”:“我既出了此言,必要與你”。武鬆再無表示,擔心喝酒過多失禮,告退。   此處有個細節,見有前人點了一點。這曲水調歌頭,是蘇軾“兼懷子由”的兄弟情深之作。此曲之後,武鬆的反應“那裡敢抬頭”,可能是思及武大、滿目含淚的,所以“起身遠遠地接過酒來”、“拿起酒來一飲而盡,便還了盞子”的舉動,可能有武鬆情緒波動的影響。   直至這裡,武鬆都當張都監是好人。我們僅從武鬆截止此時的視角,能否確定張都監是惡人?除了“張蒙方”這個名字透著品德低下的含義,我是找不到任何證據的。且這個過程裡,行文是武鬆視角,我們看著張都監看重武鬆、武鬆受了待遇心裡感恩,那如果我們換成張都監視角,先不考慮張團練的影響,再看一遍這個階段的內容,會變成什麼感受?   新秋時節,我(這兩段話裡特指張都監)安排兩三個軍漢,讓去接來武鬆。考慮優待,特意讓軍漢步行、帶上一匹馬,節省武鬆腳力。武鬆來到麵前,我展現了“大喜”情緒,表示要提拔武鬆到自己身邊,武鬆跪謝。我親自把酒,讓武鬆喝個大醉,安排他住我家耳房,還安排人去給他拿來行李。從新秋到中秋,應該至少有十天以上時間,我讓武鬆穿房入戶、到家裡給他酒食、安排做他衣裳。不知道武鬆是怎麼想的,反正看不到武鬆言語和行動上對我有什麼明確回應。這陣子裡,武鬆和我提了一些公事,我都按他說的去辦,也沒見武鬆和我談什麼公務上的想法。聽說武鬆這個期間因為公事收了些禮,還專門新買了個箱子,把東西都鎖裡頭。他這是有什麼私密物件?我這麼到位的招待,他也不能和我交心透個明白?他拿人錢財、我與他消災?   到了中秋,家裡聚餐。前幾日張團練一直催我倒向他那邊。我安排家裡筵席,還是喊上武鬆來參加。武鬆這廝,喝了一杯就要走。我這陣子一直讓他穿房入戶,他還這麼和我見外?好歹留住了,武鬆“遠遠地斜著身坐下”,這是拿我當妖魔鬼怪嗎?我這十來天在他身上花的心思一點效果都沒有?武鬆愛惜名聲,那我就以大丈夫的名義勸酒,希望他能敞開心懷;這廝喝到半醉、禮數也守不住了,也不能和我闡述下胸中理想、感慨下我對他的恩遇、認同下眼下對他的待遇足夠好?這是不是壓根就是條白眼狼?我交待養了多年的丫環來展示才藝、勸他酒、表示他有很高地位,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武鬆接酒唱喏,喝完酒還杯子,這就完了?不說兩句話感激下給你敬酒的次序透露的地位嗎?我說我把這個養娘許配給武鬆,武鬆出言拒絕;我保持笑臉:不要謙虛,我說到做到,不是騙你;武鬆隻是喝酒,不再接話;再喝了十幾杯,武鬆一句應承、感謝的話都沒有,就拜謝甩下臉走了。甚至可能還不拿正眼看我(武鬆可能被詞曲引得滿目眼淚,不好正視張都監)。這武鬆到底有沒有人的感情?他這一點表示都沒有、全程保持著疏離,是還要我給他些什麼?我還能在他毫無表示的情況下給他點什麼?他都沒向我表示過認同、沒告訴過我他的想法、不拿我當自己人,那我能直接給他官職地位和資源嗎?啊,不,他有表示,他有個鎖了的箱子,那表示他怎麼也要藏起一片空間,不和我親近。算了,養不熟這隻白眼狼,答應了張團練吧,今晚就動手。   假設猜測完畢,我們現在回到正常視角。上麵的視角猜測,也許會是一種可能,但當然不能當作真實。從“張蒙方”這個名字上看,這個大概率就不是真實;從後文的發展來看,上述猜測也是不完全說的通的。而武鬆如果把這種可能當成真實來應對,反而會犯不尊上司、放浪形骸之類的錯誤。但隻要看過這種猜測,想必很容易可以排除這麼幾個想法:一是張都監沒嘗試真正拉攏過武鬆;二是武鬆的表現理所應當、毫無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