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宗也下了獄。並且戴宗下獄給宋江所帶來的信息,是自己編造消息時出了錯,他並不知道有梁山偽造信件的問題。這樣一來,在戴宗和宋江眼裡,梁山上的人應該是在大路小路上處處設下埋伏,專門等著劫車才對,怎麼也想不到梁山會派出人來,正在營救自己的路上。因此在宋江、戴宗、李逵的眼裡,當下已成死局。 對江州本地黑道而言,目前宋江和張順隻有兩麵之交,就已被下成蔡九知府的頭號政治犯;戴宗原本或許和黑道也有些情誼,但原本設定好的計劃用不上江州黑道,在黑道和官府力量差距如此大的情況下,無法指望黑道能對兩大頭號政治犯搞出什麼文章,甚至還有可能擔心黑道不是一個想法、出賣宋江;更別提江州本來黑道就不旺盛,後來白龍廟邊上總共才湊出幾十人,打無為軍也見不到多少力量,連清風山一個山頭的人馬都不如,也指望不上什麼。 直到七月十一早晨,蔡九對戴宗也沒有任何惜才舉動,直接準備監斬宋江戴宗。蔡九組織了五百人的監斬隊伍,九點到十一點間,當堂判斬。江州人大概少見謀反、殺人的陣仗,也可能是蔡九為營造更大的場麵、證明自己的成績,江州有數千人圍來看斬首。午時三刻很快就到,蔡九發聲“斬訖報來”。 從七月初五戴宗下獄到七月十一現場斬首,這接近七天的時間,對李逵而言,應該是一生中最難熬的七天。李逵為人,某種程度來說甚至是最講理的;然而李逵自己隻能認住一個理魁,這個世道大部分時候卻是不講理魁的。於是李逵自己也知道許多時候缺了其他道理會要經常碰壁。戴宗是照顧甚至罩著李逵的,經常幫他;宋江這個天魁,雖然和李逵見麵時間不算長,卻已成了李逵眼中的天理。天魁以其江湖聲望證明了其理天下可行;天魁又充分理解自己的道理,隻有補充、調整自己的實現方式,但沒有反對過自己的道理,甚至很多時候可以給自己擺出更高層次更大的道理,自己也認同執行;因此多數情況下,天魁的決定可以是在李逵自己決定之上的,自己做就是了——當然不能是和自己明確認可的道理相沖突的決定。 在如此講理的李逵眼裡,趙宋朝堂上用著那麼多實際謀反過的人,殺宋江戴宗這兩個毫無謀反行跡的人,當然毫不講理。此時的理魁是保護宋江二人。但隨著戴宗下獄,眼前已無路可走。李逵的理魁沒有了實現的道路。因此李逵多次要求天魁越獄,卻多次被駁。李逵是相信天魁的;越獄確實也走不通。因此再無辦法。 從後文來看,兩麵之交的張順這段時間想找李逵。但一則李逵不能分身;二則戴宗和宋江都下在獄裡,李逵有什麼手段能拿捏張順讓他們救人?三則即便張順等人想救,在江州客觀上也幾乎是沒有任何辦法能救成的,李逵和張順接觸隻有泄露想法、自取滅亡,或者連累張順、道義中人的風險。因此李逵隻能悶在牢裡不見張順。如此直到法場。眼見自己眼中的理魁已接近無法實現;李逵自身對這個世界的理解完全崩塌,進而瘋魔——我認定的天理不能行、我認定的天魁明明毫無過錯,卻居然要被這世道斬首,數千人在這圍觀我的天理隕落。該死的不死;在我這邊講道理、對這世界善良的,反而要死去,那我又何必存在這世間,用那些明顯和我不對付的條款約束自己?既然世上天理不能行,我自當以雙斧殺戮踐行我的天理——我的生命從來也不曾被我顧惜過。我可以是個粗人,但我認定正確的道理不該有錯、我認定比我認定的道理更完善的天魁,他明顯更沒錯。江州既然要滅我的天理、要殺死我的保護者和我眼裡的天魁,那要麼我與其俱生、要麼我與其一同隕滅。這種情況下,隨著江州十字路口一聲斬字,怨憤激蕩壓抑到最後一刻的李逵再不心存僥幸,躍出酒樓,如嬰兒降生一般,赤條條的天殺星出世。 與此同時,梁山的救護人馬已經到了法場周圍,十字路口四麵擠了上百人,基本圍住了法場,並拿車子堵塞了北邊的道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蔡九宣斬的同時,也是周圍監護士兵最鬆懈的時刻。晁蓋花榮呂方郭盛四人裡,大概是晁蓋敲鑼,花榮拿箭,手下推車攔人,呂方郭盛負責搶戴宗宋江。四麵梁山人員動手,殺士兵、拿棍棒打百姓。李逵先殺劊子手,其次直接殺奔蔡九,隻想復仇殉死,並不考慮給宋江戴宗解綁。梁山四麵人馬則都隻殺士兵,不動百姓;似乎打算寧死堅持晁天王不殺人的原則——但對數千人的圍觀隊伍,這實在太難為了;李逵則毫無顧忌,見蔡九被人拉著跑了,不管誰在眼前,都“火雜雜地輪著大斧,隻顧砍人”——李逵又不知道梁山來了這麼多人劫法場,事先又不可能通知到他,隻當舉世皆敵,除了兩把斧頭,已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晁蓋自己手下大概事先是嚴格吩咐過隻殺軍兵、勿傷百姓的。李逵行動如此顯眼,晁蓋已經認出,想要喊停李逵。李逵兩眼通紅,哪裡聽晁蓋呼喚。李逵不聽指揮,已經殺出血路,晁蓋又想保護李逵,又不想殺百姓,仁厚心下,放棄了原先應該存在的向南或向西撤退的計劃,臨場改為跟隨李逵向東(按現在九江位置,江州府應該東北兩方向是江;北邊被晁蓋拿車封了路,東邊沒封,且從地理條件來看,大概率是李逵熟悉的牢城營方向)殺出城去。梁山隊伍丟下東西擋路、加快自身速度。李逵紅眼,一路殺戮過重,晁蓋秉持內心原則嘗試阻攔“不乾百姓事,休隻管傷人”——但這個場合,晁蓋正確做法應該是呼喊“百姓無乾人等速速退散,莫要擋路”,讓天殺星控製起床氣確實是不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