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約了佳慧吃飯，我突然想喝酒了，定的還是那家帶酒窖的西餐廳。坐定以後，我熟悉地點了一份沙拉，一份花甲，兩份牛排，外加一個披薩，佳慧帶了一瓶紅酒。 　　我心情愉悅地看著佳慧：“這家店我很喜歡，幾年前來過幾次。” 　　“還不錯，確實是你喜歡的風格，來看看這酒，別人送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佳慧環顧四周收回目光將酒遞給我，她知道今天肯定是來敘舊的。 　　“別人送你的肯定是好酒，今天我們不醉不歸。服務員，幫我們開一下酒。”我抬手招呼了站在不遠處的一個服務員。 　　服務員過來放下兩套餐具和酒杯，熟練地開瓶，接著又把酒倒進醒酒器，之後微笑著退下了。 　　佳慧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我，我雖然在笑，眼底卻透著一股哀怨：“一審結束了，我怎麼覺得你不是很開心啊！” 　　“看出來了？談不上不開心，我現在對趙家明不是很在意，我在意的是這個案子什麼時間結束，奇怪吧！”我搖著酒杯，看著酒色，緩緩道來。 　　“也不奇怪，都一年多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在操心，你壓力太大了。”佳慧不動聲色地說道。 　　“不是，壓力肯定是有的，但還能承受。店裡生意一般，案子又一拖再拖，有一天鬼使神差地我開始看以前寫的日記，嗬嗬，受刺激了。”說完，我假裝無所謂地笑了笑，抬頭看著佳慧。 　　佳慧正要勸解，服務員開始上菜了，等服務員走了，佳慧舉起酒杯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其實，這麼多年了，我怎麼都不能理解——當初你為什麼會選擇趙家明？” 　　“不知道，鬼使神差的，可能是我上輩子欠他的？嗬嗬。” 　　“那時候林燁對你多癡心啊，你如果選他……” 　　我打斷了佳慧，對於林燁我問心無愧也冷酷無情：“就因為他太好了才不能害了他，不然他會變成另一個我。來喝酒，嗯，這酒還不錯，有黑色漿果的香氣，口感很濃鬱，跟我喜歡的奔富407有點像。” 　　“是吧，我感覺也不錯，感覺還要再醒一會兒。”佳慧也抿了一口，點頭附和著我。 　　“嗯，不急，我們喝慢點。”我低下頭又抬起頭，鼓起勇氣說道：“我突然感覺我的一生就像這葡萄酒一樣，原來以為是一瓶佳釀，沒想到時間會讓它慢慢變了味。更可悲的是當我打開品的時候，才發現或許這酒當初選的時候就已經壞了。重溫舊夢才確定趙家明根本不愛我，嗬嗬。現在還來糾結這個問題怎麼那麼幼稚和可笑呢！可是最近我一想到這個問題就無法釋懷，甚至想到——死了還要和他合葬……這簡直就是一出悲劇。你知道嗎！結婚第二年……他就對我很冷淡了，那個時候他竟然，不願和我過夫妻生活，他說他不想，嗬嗬。” 　　佳慧無疑是詫異的，她沒想到我會經歷這些，既心疼又無可奈何，傳統的婚姻生存模式是隱忍且犧牲的，縱然痛苦也無法輕言放手：“從來沒聽你說過，他竟然是這樣的人，所以你想著等他出來就跟他離婚嗎？” 　　“很想，很想，這麼看來，我已經想了一輩子要離開他，嗬嗬，可是……”我舉起酒杯喝了一口，已是紅了眼眶。 　　“可是顧慮太多了！星辰大了，星如還需要父愛……不過，我覺得趙家明這次出來以後肯定會有所改變的，一個人經歷這麼大的變故肯定會改變的。”佳慧也隻能這麼安慰我。 　　“我知道，所以更悲哀，或許他會改變，但我已經變了，我突然發現沒有他的這一年多時間裡，我能解決一切的困難，一個人完全可以……” 　　“一個人當然可以，誰離了誰還不能過了！我隻是覺得你現在不要那麼著急做什麼決定，先等這個案子結束，後麵星辰和星如還要結婚、上學……對吧，你想想，趙家明必須擔起這個擔子。” 　　“唉……喝酒。”酒已上頭，我收起哀怨的情緒，舉杯笑著看向佳慧。 　　…… 　　自第一次開庭已經過去了兩個月，原本樂觀的情緒又被悲觀取代，不僅不能探視不能取保，甚至這個案子離結束都變得遙遙無期。眼看著又到了年底，疫情更是反反復復，感覺如今的生活用魔幻來形容也不為過。 　　人生過半我才剛剛開悟，仿佛上蒼在慢慢撤去麵前的紗幔，讓我得以看清人世間的真相。 　　奶茶店生意清淡，我還在看過去的日記。我困在了過去，時而悲傷，時而喜悅，如今最懷念的竟然是那有一方小院的老房子，院子裡的秋千架，水塘裡的水泥跳板，母親挑糞的糞桶，墻角的桃花，甚至豬圈的臭味……我多想留在那個院子裡，原來我最幸福的時光都是在那裡。 　　姍姍騎個電動車又來了，她拎著自己做的飯菜笑著坐在了吧臺外麵的椅子上。 　　“姐，還沒吃吧，我新做的套餐，你嘗嘗。” 　　“太好了，正好餓了，哎，現在不是飯點嗎，你怎麼過來了？店裡不忙嗎？”我看了看手機才一點不到，此時應該是外賣高峰期。 　　珊珊情緒有些低落，轉瞬之間她又將這種低落隱藏起來：“不忙，家強在，他也能做，離得近，有大的單子我過去也來得及。再說，現在也沒什麼單子。” 　　“噢，唔！你炒的這個包菜真的絕了，好吃。” 　　“是吧！我對我的菜品還是很有信心的，就是現在外賣真的太卷了，錢都讓平臺掙了。你看現在我一個月也能掙個三四萬，但花費太多了，感覺什麼都要花錢。我爸去年生病的錢全是我拿的，我兒子上個小飯桌一個月都要不少錢。還要報樂高，報幼小銜接班……哎，就感覺錢不夠用，要想掙得更多，必須轉型。”每次說到掙錢的話題，珊珊的言語間都帶著一股自以為低調的炫耀。 　　此時的我根本就像一個涉世未深的人一般，我沒覺得她是在炫耀，相反還覺得她挺有能力的：“你店裡不是重新裝修了嗎，堂食也能做啊！” 　　“店還是太小了，好多來的人都講我燒的菜好吃，你比如前麵寫字樓的一批律師都講我燒菜口味好，他們都是嘴很叼的人，還講要代我宣傳，所以我還是想試試抖音。”珊珊興致勃勃地說著，眼神裡透著迫切。 　　我根本不懂抖音，隻是聽她說了好幾次，也聽熟了：“抖音推廣不太容易吧？” 　　珊珊輕哼一聲：“其實我覺得推廣太簡單了，這一點我是很自信的，就是現在地方太小了，環境不行，承接不了更大的人流。而且前臺這一塊很重要，我家家強不行，他太實在了，經常給客人少收錢，形象也不行。” 　　“那你要換地方嗎？有看到合適的門麵嗎？” 　　“看了幾個都不太合適，再找吧，你店裡生意怎麼樣？” 　　“就那樣吧，反正也隻是暫時的。” 　　“我姐夫也快回來了吧，講老實話，現在外賣那麼難做，你這個店開得一點意思都沒有，還不如我們一起合夥開個店。不是我吹牛，最起碼每個月我們一家分個兩三萬輕輕鬆鬆的。”珊珊又開始給我洗腦，她一直都想跟我合作。 　　我有苦難言，還是不太想說趙家明被抓起來的事情。原來是以為趙家明很快就能被放出來，現在是想說又不知道趙家明什麼時候能回來，所以隻能繼續隱瞞。但我的確被姍姍的言語蠱惑了，姍姍的自信對此時的我來說具有極大的誘惑力，頗有點走夜路的人看到一絲光亮的感覺。 　　“我也想啊，可是你姐夫還沒回來，等他回來吧。” 　　姍姍是個企圖心很強的人，三天兩頭地找我暢想未來，我漸漸地也有了合作的念頭，也在積極地幫忙找門麵，看來看去珊珊都沒有滿意的。眼看著天氣越來越冷，靠近年關了，找門麵的事情也暫時擱置了。 　　過年了，不讓放鞭炮的年依然冷清，我帶著一雙兒女去走親戚，跟往年一樣先給奶奶、大姨、小姨家先拜個年，然後在午飯之前趕到父親家。雖然我從沒喊過宋慶芳一聲媽，心裡對她依然抱有感恩之心，父親的生活起居被照顧得很好，七十多歲的人依然精神抖擻。 　　“爸，阿姨，新年好，新年好。” 　　“外公外婆新年好！”趙星辰禮貌地打著招呼。 　　“好，好，呀，星如又長大了嘛！快進來！”宋慶芳臉上笑著把我們母子三人讓進客廳。 　　坐了一會兒，宋慶芳手上拿著紅包從裡屋出來，要給趙星辰和趙星如，我連忙起身推讓起來。 　　“阿姨，就給星如就行了，星辰已經上大學了，就不要壓歲錢了。” 　　“要給，我的原則就是呢，沒工作都要給壓歲錢，等他工作了就不給了，啊，星辰，好好念書。” 　　“謝謝外婆。” 　　我自知拗不過宋慶芳，沒再推辭。我們的關係看著近實則遠得很，我更不可能像跟自己親娘一般對她撒嬌，哪怕再困難，逢年過節都要買足了禮品，不是燕窩人參，就是好酒好茶，恪守著應有的禮節。 　　剛坐定，父親繼續在廚房裡燒菜，宋慶芳自然要跟我問問情況。 　　“怎麼樣？趙家明的案子怎麼樣了？年前不是開了庭了嗎？” 　　“一審開了兩次庭，本來律師都很樂觀，哪知道，第二次開庭的時候劉金玉居然要當庭換律師，這一換就耽誤時間了。本來律師說法官都跟他們合議了，準備以賭博罪判決，我們隻要罰五千塊就可以了，這一推遲，十月份國家出臺了一個新政策，基本上意思就是洗碼也是違法的，哪怕在澳門。” 　　“啊？那現在怎麼判呢？” 　　“不知道，等吧，法院我們都去了好多次了，審判長也接待了我們，我們要求取保候審，她說了一番話，我就知道不容易了。” 　　“說了什麼？” 　　“她說，肯定取保不了，就是那些已經取保的人並不能表示他們就一定不會再被關進去，法律有法律的依據和原則。聽她講這個話，再加上十月份出臺的新文件，我覺得他們的案子還有得拖。搞不好那些出來的人最終還要進去。”我嘆了口氣， 　　“噢，這麼說就是肯定要坐牢，那也一年多了啊，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呢？律師怎麼講呢？”父親把一盤糯米圓子放在桌上，焦急的問道。 　　“因為這個法律才出臺，又跟一國兩製這個相沖突，找書苑 www.zhaｏsｈｕyuan.com律師現在也不好判斷，隻能等了。” 　　“律師！律師就是騙錢的，這個事情啊，就是有人在搞劉金隆，人吶，有錢就不能太浮躁，他那就是放高利貸，得罪的人太多了，你們都被他連累了。”宋慶芳的語氣很篤定。 　　我隻能自認倒黴：“唉，我們也不能怪罪他，畢竟我們也拿了不少小費，就希望趙家明能早一點出來，哪怕罰點款也認了。” 　　“那你的卡還解凍了？”宋慶芳突然問道。 　　“沒有，不過我的朋友她們都拿了錢給我，暫時是夠用了。” 　　“那就好，你們要注意身體，等趙家明出來就好了。”宋慶芳突然從旁邊櫃子裡掏出兩遝錢遞給我：“我們呢也幫不上你什麼忙，這裡有兩萬塊錢，你先拿著用。” 　　“不用了，阿姨，我還有！”我壓根沒想過跟他們開口，極力拒絕著。 　　宋慶芳眼神堅決地看著我：“你收著，之前是因為我不知道你的卡都被封了，都以為很快就能解決，哪曉得拖到現在，這個錢不是給你的，是給小孩子的，你必須拿著。” 　　我推了又推，實在不想要這筆錢，宋慶芳根本不容我拒絕，再推辭她估計要發火，隻好收下：“那我先收下，等我的卡解凍了，我再還給你們。” 　　“還什麼啊，都是家裡人！” 　　我在心裡發誓，一定要還，等趙家明出來之後賣了房子就還。此時我想的是等趙家明出來以後，什麼時候提分手合適？我比任何時候都要迫切，迫切地希望案子快點結束，快點把債務還完，那樣我就可以離開趙家明了。